雨停了,风也停了,王孟子的三间瓦房已倒塌了一间,刘婶的遗体按照当地风俗安放在堂屋中间,在村干部的组织下,一边办丧事,一边帮助王孟子修房屋。
杜汉良带着王桂英也赶回来吊唁。王桂英接到妈妈刘婶的死讯后几乎是从戴庄村一路哭到上谷村的。王桂玲刚到学校就接到妈妈去逝的噩耗,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儿子王桂福也从打工工地赶了回来。
当王桂福得知妈妈刘婶在临死之前,爸爸王孟子还动手打了妈妈,王桂福无比地憎恨爸爸王孟子。
王桂福带着这些天跑运输赚来的钱,本想还债的,没想到却用来给妈妈办丧事了。他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憔悴的爸爸、看着那破败而倒塌的房屋和伤心欲绝的姐姐王桂英以及妹妹王桂玲,王桂福眼睛里噙着泪水,两眼木然地望着妈妈的遗像,他突然跪下,一下子长跪不起。
在刘婶遗像的两边悬挂的一副挽联不知是谁写的,令人印象深刻,上联是:人神两界,算尽稀奇古怪事。下联是:驾鹤西去,了却身前身后名。横批:一路走好
杜汉良临走时关照弟弟杜汉林,如果昨天来的那个推广稻种的赵致富来的话,你告诉他过两天再来,我去上谷村有事了。
第二天,赵致富果然如约而至,可到了之后,杜汉林告诉赵致富,杜汉良去上谷村吊唁他老岳母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赵致富这次又没见着杜汉良,他想也不能白来吧,他对跟在他身边的村书记谢超说:还有哪家比较穷?不妨我们去看一下。
村书记谢超说:那我们就去彭良斌家吧,不过,我得提醒您,彭良斌在家做不了主,是他父亲彭愚公做主,彭愚公是戴庄村有名的倔种,如果能把他给说服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村书记谢超的带领下,赵致富来到彭良斌家。
彭良斌家住在戴庄村后面,是一家独立的小院落,三间土坯和砖瓦混合的房坐北朝南,正房左边一侧两间是堆放农具等杂物的小草披间,右边一侧是简易的猪圈,正房门前是一块场地,中间一条碎砖铺成的小道连接猪圈和左侧的杂物间。前面种了好多棵果树,并用栅栏围了起来,中间留了一个门,形成了一个简单、纯粹、颇有田野农家风味的小院。
谢超书记和赵致富刚刚推开彭良斌家的那个小院子的门,就听见彭良斌在和父亲彭愚公争吵,从争吵声中赵致富和村书记谢超都听到好像又是在为种什么的事而争吵。赵致富对谢书记看了一下,微微一笑说:今天我们来对了。
吴喜乐听说王孟子老婆被倒下的房子横梁给砸死了,他赶忙找到媒婆蔡阿娣:这是个不祥之事,看来这婚事得暂停不能再提了,再说他们家房子都倒了,还拿什么来谈婚事呢,我女儿不会一嫁过去就住露天草棚吧!再说,刘婶跳了这多年的大神,怎么到头来还被自家的房梁给砸死了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
蔡阿娣听吴喜乐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她,是啊,本来说的好好的,现在刘婶这么一死,谁还愿意跟他们家结亲家呢。唉,不提就不提吧。但这事总得给王孟子说一声,就是不提儿女婚事,也得打声招呼吧!想到这,蔡阿娣决定还是亲自跑一趟上谷村,一来看看王孟子,二来把吴喜乐的意思传达给王孟子。
这两天,王孟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把老婆的丧事处理完了后,将她安葬在那片桃林岗上,那片桃林岗是他们家的自留地,也是当初与刘婶相识、相恋的地方。
记得那年桃花开的相当红火。快到中午时分,王孟子在桃园里锄草,他在桃树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年轻漂亮的姑娘从他家桃园经过。王孟子仔细一看,正是他一直暗恋,朝思暮想的刘二妞,是刘家棚子刘大虎家的二姑娘。
此时的王孟子没作多想就快步走上前去主动与刘二妞搭讪,刘二妞见是王孟子跟他说话,也没作多想,反正都认识,就一搭没搭地跟王孟子唠嗑起来了。唠着唠着,王孟子一把将刘二妞抱起来,抱到桃园深处。
此时的王孟子,年青力壮,浑身都充满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刘二妞没作任何反抗,顺势把双手紧紧地搂住了王孟子的脖子。
王孟子把刘二妞抱到桃园中间,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垫在地上,刘二妞躺在了上面。此时,桃花乱颤、蝴蝶飞舞,王孟子把所有的青春与热血全部挥洒出来,那一刻,他使整个桃园都染上了青春的红润,刘二妞也使自己那朵待放的花朵终于得到了开放的雨露,初次绽放的花朵仿佛显得无比的娇羞。正午的阳光有点灼热,可充足的阳光正促使桃花的盛开。
那年,王孟子三十岁,没有结婚,家里经常穷的揭不开锅,拿什么结婚呢。
那天,王孟子把刘二妞搂在怀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待她。刘二妞嫁给了王孟子,从此,村上人都习惯称她刘婶。因为贫穷使得她玩弄巫术,跳起了大神。
今天,王孟子坐在刘婶的坟前,想起他曾经在桃园里许下诺言,王孟子鼻子一酸“扑通”一下子跪在刘婶的坟前,双手插入坟堆上的泥土,突然他仰面大哭,浑浊的泪水从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哭声震荡在桃园上空,在空旷的山野中显得有点悲凉。
赵致富和谢超推开栅栏门,走进彭良斌家的小院,朝正屋直径走了进去。一进门,彭良斌首先认出谢超书记,忙说:谢书记,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啊?来来来,坐坐坐!彭良斌一边让座,一边忙着泡茶。
谢超说:别忙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农业专家赵致富,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专家哦!这次来,是专门来教你们怎么种水稻,怎么样种高级水稻的。
等等,谢书记不是我驳你面子,我种了一辈子田了,种水稻还用他来教?还说什么高级水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没等谢书记说完,彭愚公就按耐不住性子发话了。
赵专家你别见气啊!我爸爸他性子比较急,请您多包涵一些!!不过呢,种高级水稻我们可能种不起,我们就栽栽普通水稻算了。再说,你们所说的高级稻恐怕种子很贵吧,化肥我们可能也买不起哦。站在一旁的彭良斌见自己的老爹这样说话,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留,忙出来打圆场了。
谁知农业专家赵致富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而是非常亲切而又和蔼地说:我们所推荐的是新品种,叫“越光”水稻,而且还不用打农药、不用施化肥,用我们随处可见的农家肥。我来之前我认真考察了一下你们这儿的环境,你们这儿生态保护得很好,可以说一点都没有受到破坏,接近纯自然状态,现在像这么好的地方真不多了哦。
彭愚公还是不相信赵专家的话,他说:反正我就认准一个理,种田肯定要施化肥,肯定要打农药,如果没有这两个作保证,那你说的就是骗人的鬼话,我才不信呢,要信你信,我看到时候不是“越光”而是“赔光”了。彭愚公说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赵致富见彭愚公站起身来走了,他朝谢书记示意了下,意思说,一定要劝他不要走,像这样的人,一旦劝说成功,或做通思想工作,那带动或示范效果往往是令人想不到的。
谢书记明白赵致富的意思,立即快步走上前,拦住彭愚公说:彭老哥,你看人家赵老也是当过大官的,刚刚从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的,跑到我们这偏僻的山村来推广水稻新品种,目的就是要通过推广新品种改变我们村目前的种植结构,好帮助我们的农民致富,人家话还没说完,你就把人家撂这儿,这不是我们山里人的待客之道吧!更何况您还是我们的长辈呢!
一番话,把彭愚公说软了,于是他又回到桌子前,他不好意思地说:赵专家,我们山里人就是直性子,因为去年我们家也来了位推销种子的,结果是假种子,我们农民忙几个钱确实不容易,经不起折腾。你说的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是什么新品种,我真的不信。
赵致富接着彭愚公的话说:你不信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是新品种,是有机稻,本身就不允许施化肥的,是要施农家有机肥。而且种子由我们提供,你种出的稻子卖给我们。
听赵致富这么一说,彭愚公态度有点明显转变,但他那挂在嘴角上的白胡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翘了起来说:你们提供种子要钱吗?我们种出的稻子假如你们不收怎么办?到时候你们屁股一拍走人了,我们到哪去找你们去?
我们免费提供种子、免费提供技术指导、你们种出的稻子我们全部收,我们对你们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定要按照我们标准栽种。你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个合同。听赵致富这么一说,彭愚公好像才有点放心。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彭良斌认真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老专家来。只见他六十开外的年龄,身材微微发福,中等身材;上穿一件普通的黑色、带拉链的夹克衫,下穿一条已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穿一双极其普通的灰色的旅行鞋;头发已花白,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眼镜后面那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总是散发着慈祥和蔼的目光;他那古铜色的脸上有着几块黄褐色的斑点,无不折射出他的深厚和涵养;他讲话的语调总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却时时处处体现着他的博大和对农民、农业的一种情怀;他嘴角边总是挂着微笑,按照他的话说他与农民打了半辈子交道,那种微笑就对农民的一种信任与期盼。
彭愚公见赵致富这么一说,立即咧开嘴笑了,他边笑边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事,这是不是在做梦啊,他真的掐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道,嗯,好像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