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汉良在村口那道山梁上站了会,看到远处山脚下那阡陌纵横的田野,白鹭纷飞、一头头老水牛悠闲地或低头啃草,或在河边低头啜饮,散落在田野中的村庄有的炊烟正浓,有的已弥漫出米饭的清香。
杜汉良闻到饭香了,他突然收起自己那道凝重的目光,回身快步向彭良斌家走去。
到了彭良斌家,彭良斌一家人正在吃午饭。
汉良哥,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彭良斌一边问杜汉良一边赶紧招呼着让坐。
杜汉良说:刚才跟你桂英嫂子干了一架,我气的没在家待。她的话实在伤害我的自尊心了。不过,我认真想了下,她说的也没错啊!所以我特地找你来说说心中的不快,顺便再想想办法,寻找致富的门道,总不能“一年穷二年荒,三年四围炉膛”吧!照这样下去,别说自己的女人看不起,就是自己也对不起自己啊!
汉良哥你说的太对了,你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你商量呢,我们不能再这样穷下去了,我想出去打工,听说打工很挣钱,或者如果不出去打工,我想把我家东坟岗上的那块地腾出来栽果树,不想种西瓜了。
什么,你想动我的那块地,你门都没有!
彭良斌刚把自己的计划一说出口,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彭良斌的父亲彭愚公发话了,他对儿子彭良斌的计划坚决反对。
彭愚公今年五十多岁,是位种田能手,是位典型的传统农民。对新事物、新方法、新技术总是持怀疑态度,没有一定成功经验很说服他。
他原来名子叫彭钢,他曾经在山岗上硬是开垦出近一百亩的山地种西瓜,村民们就叫他彭愚公,开始他的西瓜又大又圆又甜,不用出山就被山外来收西瓜的人收购一空。可这样的好景不长,没几年的功夫,他的西瓜就不畅销了,可他仍然坚持他的西瓜是最好的,儿子彭良斌几次劝他改种别的,他就是不听。
去年上山犁地的时候,被毒蛇咬了,开始他没重视,也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医生,随便在山上找点草药嚼碎敷上,以为没事了,可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不但没好,而且发生剧烈疼痛,伤口处发黑,发乌,而且流出的是紫黑色的血。
送到了医院之后,医生一看,蛇毒已进入血液,整个小腿已变黑、变紫。唯一的办法就是截肢才能保住性命。
就这样,山中硬汉彭愚公少了一条腿。
虽然少了一条腿,他的倔强的性格一点也没有变,每天仍然坚持拄着拐杖到田里、地里指导彭良斌。
趁彭愚公说话当口,彭良斌从村上小杂货店拿来了一瓶容牌白酒和一小袋花生米,就着下饭吃的青菜、萝卜等几个炒菜就喝了起来。
边喝边谈,杜汉良说:我们戴庄村水田多、岗坡地多,为什么是最穷的村呢,隔壁的戴东村田地跟我们差不多,他们村为什么比我们富呢,他们不就是比我们多了几座水库,承包给别人养鱼吗?可养鱼的水库现在水质已明显没有以前好了,照此下去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得走人。
彭良斌说:是啊,我们目前种的全是传统的农作物,都种了几十年了,要改,一定要改良品种。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用眼睛瞟了一下正在喝酒的彭愚公。
改什么改,我种了一辈子地了,难道还不如你们,你们说说看,怎么改?种什么能赚钱?农民就得认真种地,好好种地,没有收成、赚不到钱,那是年成问题,不是我们种不出粮食的问题。再说,你们在这嚷嚷,你们手里有新品种吗,有新技术吗?老愚公酒杯一笃,非常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杜汉良见老愚公不高兴了,忙打圆场说:我们不是正在讨论、商量嘛!不是还没有着手吗!不过,改是早晚的事,至于怎么改、种什么,我也搞不清。
杜汉良在说着话,彭良斌站起身来给躺在床上养病的妈妈盛饭。彭良斌的妈妈常年生病,一直卧床。
彭愚公喝了一口酒,啧了一下嘴,用筷子在掏咸鸭蛋,边掏边说: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反正我的田地种什么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教我怎么种。
儿子彭良斌平时对父亲的话不敢说一个“不”字,今天他喝了点酒,有点借酒壮胆。他见父亲这么说,顿时提高了嗓门说:爹,以前我承认你是种田高手,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听说现在山外边好多地方都发展高效家业了、现代农业了,我们还是抱着那些个传统的东西不放,仍然种一些籽麻、黄豆和西瓜,这样到哪一天才能翻身呢?那这样,你把二爷庙那块田让给我种!
什么?你小子敢跟我分地,长本事了是不?说完,彭愚公把桌子一拍,顺势一掀,一桌子酒菜全部翻洒在地。
这还没完,彭愚公举起拐杖就要打彭良斌,杜汉良见势立马一手拉住彭愚公,一手抓住那正要落在彭良斌头上的拐杖。连喊,彭叔叔不要生气!良斌不懂事,引您发这么大的火,请您消消气!消消气!消消气!!
彭愚公还真不愧是彭愚公啊!那直辣辣的性格,一点也没变,那种倔劲,轴起来牛也拉不住啊!
在杜汉良的劝说下,彭愚公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彭良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竹床上,气的也一言不发。
杜汉良一边劝彭愚公消消气,一边也劝彭良斌:那就等等再说吧,今天也怪我不好,我挑起的事。唉,怎么说呢,这不是都被穷怕了嘛,尤其是咱们戴庄村,自然条件这么好,不应该穷啊!彭叔叔您是我们的长辈,这方面您确实有发言权,可我们必须得面对眼前的这些现实啊!你们家二爷庙那一冲田,可以说是良田啊。可怎么就每年就打那么点点粮食呢?
好了,别说了,这事我心里面有数!彭愚公倔强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桌子。
刚走到门口就碰到杜汉良的弟弟杜汉林。差点把彭愚公撞倒在地,惹得彭愚公一阵怒骂:你这小吖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疯跑什么啊!把我给撞倒了,你招呼(方言,意思是说小心些)些。说完拄着拐杖走了。
杜汉林望着彭愚公远去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彭良斌屋里走。杜汉良见弟弟杜汉林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进门就说:哥哥,家里来了一个老头,说是推销新稻种的。嫂子说他是骗子,把他赶走了,我觉得他不像骗子,所以我就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
杜汉良听弟弟这么说,拉着弟弟就往外跑。
彭良斌在后面紧赶了几步,急急忙忙地高喊一声:汉良哥,当心骗子啊!!
蔡阿娣从王孟子家出来时,一路小跑,她想快速地把这一消息告诉她们村的吴喜乐。
吴喜乐本来是戴东村的养猪、养鸡大户,由于一场瘟疫和禽流感使他们原本就资不抵债的养殖业一下子陷入低谷,无奈之下,他把养殖场关了,到无锡开了一家小餐馆,人虽说是辛苦了点,但每天能见到现金,每天有收获,不像养猪只见到不断的投入,等快要到收获的时候一场病灾,就完全浇灭原先那致富的梦想。
在无锡开餐馆开了几年,赚了一些钱,吴喜乐还是想回来再次创业,可每想到那病死的猪被掩埋时的情景就又丧失信心。听说,家里办喜事能冲走晦气,想到自己女儿今天也不小了,于是他主动托请媒婆蔡阿娣帮自己的女儿找门亲事。
蔡阿娣几乎是跑到戴东村的,到了村上连自已的家门都没进,直接到了吴喜乐的家,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喜子唉!你家女儿真是有福气啊,上谷村王孟子家的二小子这两年在常州打工赚发了啊,运输车都买起来了哦!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王孟子从常州回来,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对你家女儿是一百个满意,就等你回话呐!
吴喜乐对王孟子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是邻村嘛,对于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家做儿媳妇应该不会吃亏,唯一不开心的、不满意的就是王孟子老婆是跳大神的,这说起来不好听。
蔡阿娣似乎看出了吴喜乐的心事,忙聒噪起了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我知道你在想啥,刘婶是跳大神的,可你家宝贝女儿也不会跟他过一辈子,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多干嘛啊!只要他们两个年轻人相中就行!
蔡阿娣说完双手又是按在大腿上哈哈大笑,笑的那两个肥硕的乳房都在不停地抖动。她似乎看到一对年轻人正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堂成亲呢!
前面说过,吴喜乐的女儿叫吴秀丽,天生丽质,清纯可爱,刚刚中专毕业在家待业,她不想在农村,尤其是不想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戴东村。她想走出大山,走出去就不想回来。说是托在城里当局长的舅舅帮助找工作呢。在家已一年多了,可城里的舅舅还没有送来工作的消息。
可是吴秀丽现在不还知道爸爸在为她张罗婚事,更不知道媒婆蔡阿娣已把她介绍给了上谷村的王桂福。
吴秀丽、王桂福和戴庄村的彭良斌三个人年龄差不多,三个从都曾在一年所中学读过书,可就是由于家里穷,王桂福和彭良斌最终是由于家里穷没有继续上学。
晚上,吴喜乐把吴秀丽从房里叫出来,郑重其事地说:你也别等你舅舅的消息了,我看这事可能要黄,干脆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嫁了吧,再说你也不小了,女大当嫁,我已找过蔡阿娣,她已去过上谷村,就是王孟子家的那二小子,他现在在外打工混的不错。
什么?嫁人?王孟子家的二小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我说过了吗,你尊重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嫁人,都什么年代了,来父母保办婚姻?这事我跟你挑明了,要嫁你嫁,我反正不嫁,在工作没有落实前我是不会嫁人的,就是嫁我也不会嫁给王桂福。其实吴秀丽早就暗恋上了戴庄村的彭良斌,这是后话,以后再作交待。
一听女儿和丈夫怒怼起来了,妈妈卞玲玲赶紧出来劝和:唉呀,怎么又吵起来了啊!你们俩一天不吵是不是家里不热闹是吧?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爸爸说话呢?你还是中专生呢,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啊,这么没礼貌!
唠叨完女儿,卞玲玲又转身对吴喜乐说: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还有女儿商量一下,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你看这事怎么收场吧,反正我不管,你起的事,你负责。
吴秀丽的妈妈卞玲玲曾经是村委会妇女主任,说起话来比较有条理,同时她也是位快人快语之人,当年她和水南村妇女主任刘慧慧以及她们村上马寡妇同时当选镇上的“三八红旗手”这三位女强人无论是插秧还是割小麦还是挑稻把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一般的男人都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卞玲玲说过了丈夫吴喜乐转身又对吴秀丽说:你呀,在家快一年了,在城里找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也催过你舅舅,催的他都有点不耐烦了,我建议你还是学点技术吧,现在农业技术这块我们村或者我们镇都缺,你也是中专生,学起来肯定快。学好了,比进城找什么工作都好。
什么?你们都想我待在农村,待在这大山里一辈子,然后找个农民嫁了?不行,打我死也不会待在农村!!更不会待在这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大山里!看到你们现在这种状况,就能知道我的未来。
说完,“嘭”地一声,把房门一关,自己躲进房间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