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玲考取大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上谷村的边边角角,就连戴庄村的人也知道了。为了庆祝一下,王孟子把家里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还特地上山网了几只野兔,到桂花溪里捞了几条野生大鲫鱼回来,把村上长辈、村长以及亲朋好友请到家里来吃了一顿。另外,还到黑皮的小店里赊了几斤比较好一点的当地产的白酒。
赊账的时候黑皮明显有点不高兴,但放在眼前的生意又不能不做,想想还是让赊了,黑皮在记账的时候嘴里面嘟哝着:老账未还清,新账又来了,这到底要欠到哪一天啊!
王孟子朝黑皮翻了一下白眼,没有吱声,拎着两瓶酒扭头就走。
那天,王桂玲的大姐王桂英、姐夫杜汉良都回来了,唯独王桂福没有回来,他那天在电话里说,公司领导派他出差了,回不来。王孟子听说儿子出息了,当然很高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反正自己家人,也用不那着那样讲究。
王桂玲去外边上学走的那一天,村上几乎能走得动的人都相聚到村口那棵大香樟树下来送她,她是整个上谷村唯一一名女大学生,这是背负着全村人的希望啊!
送行的人群中有一位老人拉着王桂玲的手说:孩子啊!你爹好不容易把你给培养出来,不能再像蔡冬子那个浑小子样,读了几年大学回来养猪哦!我看出来了,你很秀气,有咱大山里人的纯朴与善良,出去一定要好好学,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把我们大山里的人的骨气带出去,混出个模样来,将来嫁一个大官,长长咱山里人的志气。
村口的那棵大香樟树下,围拢了好多人,王桂玲今天成了人群中的核心,那年蔡冬子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人群中的核心,可几年后竟然回到村里来养猪。
蔡冬子回来那天,他爷爷死了,当初爷爷告诉他只有他死的时候允许他回来,否则不准再回到这个贫穷的大山。
爷爷死的那一天,蔡冬子刚到家,也就是他爷爷并不知道蔡冬子那次回来不但没走,反而承包地养猪了。如果他爷爷地下有知,真不知道会气成啥样呢!
这次在送行的人群中蔡冬子也来了,他等村民都散去后,单独跟王桂玲说:玲子,你是我们大山的骄傲和光荣,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这为什么贫穷与落后,就是缺少有知识、有文化、懂技术、懂科学的年轻人,尤其是懂科学种田的年轻人。不久前,戴庄村来了一位农业专家赵致富,他是我们国家顶级的农业专家,他退休后选择到戴庄来发展有机农业,决定用科技来照亮我们的致富路,我觉得他实在是太伟大了,我跟他接触了几次,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人格魅力,有一种科学家严谨的工作态度和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他的每一个言行都在感化着我。说实在的,养猪养了几批失败后,我有点打退堂鼓了,有了想走出大山重新找工作的打算,可自从听了几次赵老师对发展现代农业的见解后,我决定继续大干一场,一定要改变目前的贫困。
冬子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呢!王桂玲两手交叉放在面前,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衣裳角,显得有点紧张和局促。
好吧,我不说了,说多了,我怕你不高兴!那你在外一定要多保重啊!蔡冬子望了一下王桂玲,正好王桂玲也看了一眼蔡冬子,就在两对眼神相碰撞的那一瞬间,王桂玲的脸上迅速掠过一缕羞涩,蔡冬子也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王孟子背着王桂玲的行李箱已走在前面,见桂玲还在跟蔡冬子说话,便高声喊道:玲儿,快点啊,不然赶不上早班车了!
蔡冬子见王孟子喊了,连忙对王桂玲说:赶快走吧,到学校后记得给我写信哦!
好的,冬子哥再见!王桂玲在跟蔡冬子挥手说再见的时候眼圈有点微微发红。
其实,王桂玲一直很崇拜蔡冬子,就在几年前蔡冬子考取大学的时候,王桂玲躲在送行的人群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冬子哥一样成为全村人的骄傲、成为全村人的中心、成为全村人的希望!今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就在她向村庄挥手告别的那一刹那,心中突然蹦出一种想法:戴庄我还会回来的。
送走了妹妹王桂玲,姐姐王桂英一路走一路跟杜汉良唠叨: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有出息了,都走出了大山,自己还是像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有出头。说到伤心处还抹了一下眼泪。
说完,王桂英甩了一下手帕,用非常责怪的眼神怒视了一下杜汉良。
杜汉良一个劲地闷着头走路,也不吱声!他突然开口说:咱爹怎么把那些桃树给砍了啊!他怎么会舍得砍的啊!砍了种什么呢?
还不是听了那个什么农业专家赵致富的话啊!说什么这桃子品种不好,口感差,大路货,没有什么特色,要砍了重新栽新品种桃树。这不,老桃树全给砍了,全部栽上的新品种。我也不知老爹哪根筋搭错了,会听那老头的话。王桂英边说边埋怨。
其实杜汉良故意引出话头,好让她借机说出自己想种“越光”稻的想法。
我觉得吧,咱爹这次把桃树给砍了,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改变,你说啊,凭他那个性与脾气,戳不到他心里面的东西是不可能改变他的。说明那个农业专家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专家,前两天我去良斌他们家的稻田看了,正巧碰到那位专家赵致富,他跟我们算了一下,良斌他们的那块田可能要达到二三千块钱的收入,也就是真能卖出八九块钱一斤大米的价格。杜汉良说完看了看老婆王桂英脸上的反应。
当听到有二三千块钱的收入时,王桂英的眼睛立即瞪的溜圆。
我的乖乖,那彭瘸子不发死了啊!王桂英用极其夸张的口吻说。
王桂英称彭愚公为彭瘸子。因有一年彭愚公家的牛啃了她们家的花生,王桂英一直记恨在心。
是啊!当初我劝你种“越光”稻,你坚决反对,说等彭瘸子家种了看效果我们再种,可人家已赚了一季的钱了,我们就已晚了一步了。杜汉良用责怪的口吻说。
王桂英这时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听丈夫杜汉良的话,但她也不愿意服输,接过杜汉良的话说:不是还没有卖出钱吗,现在稻子不是还在田里吗?等明天他们家收割的时候我们去看一下,看看到底能收多少,看看是不是像赵专家说的那样金贵!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第二天,彭愚公家的“越光”稻开始收割,七分田的水稻,再说栽插的也比较稀,彭良斌一个人用不到多久就收割完了,收割水稻的时候,田埂上站满了人,其中就有杜汉良夫妇、三拐子以及彭愚公还有赵老师的农科所的几位科技人员。
看着收割上来的稻子除了比常规稻干净整齐、颗粒饱满外其他别无二样。
赵致富手里面捧着一把稻谷向现场及身边的几位农科所的工作人员以及站在田埂上的村民说:请你们看一下,目前的水稻与你们常规水稻是不是有什么不同?这里面最大的不同就是颗粒饱满,稻穗上的稻谷数量比较多,而且稻谷的品质高,剥出来看,它的米粒晶莹透亮,成色相当好,这样的米煮出的米饭当然是非常好吃的。
赵老师讲完,除了技术人员问了一些技术层面的话之外,唯一提出要求的就是彭愚公了,他说:赵老师你可千万别反悔哦,你一定要按照合同价收购我的稻哦!不然这么好的米我可舍不得自己吃!说完,站在田埂上的所有人都笑了。
你放心,我讲话算话,一定会按合同办事,赶紧的把稻谷拖到打谷场上脱粒、晾晒、干了以后碾成米。我要在村委会当场与你称重兑现。让村民们看看啥叫“越光”米,我还要用“越光”大米煮一锅饭让大伙尝尝这米饭的香味。赵致富从未像今天这样站在田埂上大声地、非常自信地宣讲“越光”大米的好处。
赵致富要用“越光”大米煮饭请村民们品尝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整个戴庄村。听说这“越光”大米八九块钱一斤呢!这八九块一斤的大米煮出的饭是啥味道啊?走去尝尝!这大米不是彭愚公家种的吗?他怎么舍得用这么贵的米煮饭给我们免费品尝呢?一时间,村民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说这些话有人群中当然少不了三拐子、醉八仙胡老六以及刘麻子等人。但大家都怀着一种好奇心来到村委会门前的小广场上。
这天,上午的太阳特别辣,尽管有点热,但三三两两的村民还是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戴庄村委会门口,有早到的村民就选择在树阴下面抽烟聊天,议论着彭愚公家的“越光”稻到底咋样,如果好的话,表示出也想改种“越光”水稻的意愿。
彭愚公家到村委会还有一段山路要走,加上彭愚公腿脚不好,七分田产出的大米一下子全拉过来,凭彭良斌一个人可能还有点吃力,
大伙在村委会门口等着。
等待的人群中,个个都伸着脑袋在观望彭愚公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
太阳越来越大,树阴也起不了着用,等待的村民中有的不耐烦了,说起了风凉话:彭愚公不会不来了吧?这么好的米他会舍得给我们尝吗?这钱又不是他出,是人家赵专家出!放心,他肯定会来的,对他有利的事,他不会放弃的!
说这些话的,说明村民们对彭愚公很了解。三拐子在一旁打趣地说:为了尝一口这样金贵的米做的饭,我早饭都没吃啊!
说着说着,赵老师来了,赵老师对村民们说:大家不要急,好饭不怕晚,今天我要按合同跟彭愚公兑现,你们可以现场看看这“越光”大米到底值不值钱。
赵致富话音还没落,眼尖的村民就大声说:彭良斌拉着板车来了!聚集在小广场上的村民们一齐把目光投向那条通向村委会的山村小道。
只见彭良斌吃力地在前面拉着板车,彭愚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一跟在后面,彭良斌身上已被汗水浸湿,彭愚公也是满头大汗。
良斌啊要不要我来帮你一下啊,你拉的可不是一般的大米啊!是金米啊!三拐子阴阳怪气地说。
来、来、来大伙帮一下忙!帮着把米卸下来!我们现场过秤,现场兑现,先秤一些把饭煮上去。村书记谢超和村主任胡大山一边招呼大家帮忙,一边招呼工作人员忙着记账的记账、过秤的过秤、兑现的兑现。
赵致富抓了一把米放在手心上仔细查看,闻了闻,放一两粒到嘴里嚼一嚼,然后他又让工作人员拿来一种专业仪器测了一下,看了一下仪器上的数值,赵致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见赵致富又捧了一把米,他把米摊在手掌心上对身边的一位科技人员说:你看这米的色泽光亮、米粒饱满、均匀,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明戴庄这地方无论是土壤条件还是气候条件都非常适合种插“越光”水稻,刚才我测了一下含糖量,也在标准范围之内。
赵主任(赵致富曾担任过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所以有人称他为赵老师,也有人称他为赵主任),我们刚才对彭良斌拉来的大米一一过秤,共三百三十二斤大米,加上刚才用去煮饭的四斤,总共三百三十六斤大米,按照合同收购价八块钱一斤,共付给彭愚公二千六百八十八元整。村书记谢超对赵致富说。
彭愚公两只胳膊架在拐杖上,一手拿着一沓钞票、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边沾口水点钞票,脸上的笑容随着一张张百元大钞的增加,也越来越兴奋与张扬,此时,他的手有点颤抖,神情有点紧张,旁边在观看的儿子彭良斌也在小声地跟着后面二十二、二十三地数着。
当他数出二千六百八十八元时,他在跟儿子彭良斌讲话时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一板车粮食从未卖过如此多的钱,七分田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收获!他兴奋的一瘸一拐地走到赵致富面前说:赵菩萨,哦,不对!赵老师,也不对!应该叫你赵专家,我真的是信服你了,你就是我们戴庄村人的活菩萨,真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