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正是汉末时分魏王曹操所作,其中壮志豪情自不必说。只见一处院中一官人吟罢这《短歌行》,便对座中三位少年郎道:“在下方才所念,乃是魏武曹孟德之诗,这曹孟德一生,南征北讨,败尽群雄,实在是位枭雄。”
言罢,座中一位较年长的少年便起身朗声道:“曹孟德虽功高,却滥杀百姓,图谋篡汉,残害忠良,只不过一奸雄,又怎当得枭雄二字?”
话音未落,另一位少年也开口说:“大哥所言甚是,曹操杀人无数,便不及那仁厚的刘皇叔。”
听罢,那官人只点了点头,正当此时,那一直静听的少年便出声说:“曹孟德是一代奸雄,讨董卓,败吕布,破袁绍,一统北方,致使北方之民免了流亡之苦,虽一生多疑,但仍不失为一代雄主。至于篡汉之事,乃是神器更易,献帝怯懦,汉室气数已尽,群雄无不想取而代之,何况曹孟德此一代雄主乎?”
那官人听了心头一惊,定睛一瞧,那少年郎气宇轩昂,当真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心中不禁讶异。正想着,只听得院外一阵笑声,一中年人已阔步走来,那人高额皱面,却一声贵气,对最后出声的那少年说道:“二郎啊,你这一番言论真是令为父欣慰。”
三个少年见状,忙拜道:“父亲。”原来这中年人便是当今唐国公李渊,这三个少年自是他的儿子们。这李渊乃是当今大隋皇帝之亲。不久前,于此做太原留守,镇压义军。这三个儿子无一不是年少骠锐,尤以那二郎世民更是才智卓绝。
那官人见了李渊,作揖道:“国公生得贵子,天资聪颖,成就定是不可限量。”
渊大笑,乐道:“若无文静倾力帮助,小子岂能如此?”
这官人便是李渊父子的至交好友,晋阳县令刘文静。文静叹气曰:“若非生逢此等国乱岁凶之时,令郎怕早已建功立业了吧!”
众人不语。当今圣上,乃是炀帝杨广,炀帝自12年前继位以来,大兴土木,营东都,开运河,征辽东,劳民伤财,偌大一个国家,竟是鸡犬不宁,民怨沸腾。大业十二年,杨玄感等人高举义旗,振臂高呼,是年天下风起云涌,众穷苦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一时间烽火遍燃。此番炀帝又北征,未知胜败如何?
正此时,宫监裴济匆匆走来,满头大汗,对刘文静道:“陛下被草原十八部数十万大军围困在雁门关了!正召集天下人,勤王救驾。”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渊来回踱步,若有所思,文静却急匆匆的回去了。
“父亲,我们可要秦王?”渊之长子建成问道。
渊默然不语,似略有踌躇。见此情形,市民出声道:“父亲,儿愿投军救驾!”
渊脚步一顿,回首望向世民,建成大急道:“二弟,草原十八部数十万铁骑,兵临雁门,你孤身一人,非但救驾不得,反倒送了性命!”
四子元吉也劝道:“大哥所言在理,二哥不可轻动,便由父亲做决断罢!”
世民不为所动,直视李渊,目中似有光芒点点,朗声道:“当今圣上虽惹得天下怨声载道,但圣上乃是国本,不可有失。若圣上困毙北疆,则国本不固,异族必侵,届时天下大乱,大隋社稷有累卵之危。值此国难之际,又有何人可抗草原数十万铁骑?中原将受涂炭之苦,国将不国。世民即为隋人,当为国分忧,岂可因惧死而潜身缩首,图谋自保?”
渊闻世民之言,背过身子,来回踱步。
世民见了问道:“父亲可愿再看到一次五胡乱华?”
渊不由得停住脚步,世民继而说道:“圣上既为国本,儿亦为隋民,自是应当匡君辅国。再者,汉骠骑将军霍去病,17岁便横绝大漠。今儿自幼习武,可纵马北疆,亦能开强弓,百步外取上将首级,然虚度16年,岂不自惭形秽?先前父亲触犯圣颜,于此郁郁不得志,若儿北赴雁门,救驾秦王,岂不抵那犯上之过乎?陈,诚如是,则大事可成矣。”
渊沉吟半晌,微微颔首。世民大喜,遂回屋披甲带盔,提三尺长剑,别了父亲兄弟,便欲向外走去。
这时,里屋飞出一位妙龄少女,明眸皓齿,不可逼视,这便是13岁嫁与世民为妻的长孙无垢。只见无垢不舍的问道:“二郎欲往何方?”
“赴雁门救圣驾。”
无垢闻言不禁落下泪来,良久才道:“你去罢。”
世民不由怜惜,上马望无垢道:“观音碑,我必得胜归来。”遂驰马出城。
话说世民投军后,因其勇武过人,又是国公之子,遂做了秦王队伍中将军云定兴的亲卫。云定心等招兵买马后,便直赴雁门,前去勤王。
不数日,有斥候来报,备述所见之景:烟尘滚滚,黑云压城,马蹄声碎,一眼望去,竟是持弓负矢,舞刀跃马的草原猛士,乌泱泱地直到天边,不见尽头。
云定兴听罢,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回到军帐中,对众人道:“草原十八部,这虎狼骑兵当真吓杀人也,这几十万常年饮血厮杀的草原猛士,若冲锋起来,何人可挡?况且我勤王之人,不过寥寥数千,又多为民夫,衣甲不全,兵刃残缺。倘若临阵迎敌,岂不作鸟兽散?哎,真叫我如何是好?”
众将听了,无不恐慌,忽然只见得一名全身披甲的少年走入帐来,道:“诸位将军,莫垂头丧气,且听小子一言。”这人却正是世民。
众人心中正没好气,听了这话更不耐烦,随即有人问道:“异族兵多,我军势弱,若此去救驾,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安能有什么办法解此燃眉之急?”
世民微微一笑,道:“我便真有一条妙计。”
话音刚落,便有一员老将说道:“将军休听此子胡言!”
那人又对世民呵斥:“你一未加冠的小儿,晓得甚么兵法?况且敌军势大,来去如风,怎是孙吴兵法可解?你未曾于战场厮杀,又不居住在边关,怎生明白,那如虎如狼的异族骑兵的厉害?那铁骑冲将起来,端的是声若惊雷,势如潮涌,凶猛无比。他们箭术超群,齐齐抬弓射箭,那箭矢便如飞蝗般,顷刻便到,这么砸将下来,叫人躲闪不得。倘是侥幸苟活,待两军短兵相接之时。不被刀枪挑杀,也必遭马蹄踩为肉泥,九死一生,万般凶险,纵使我大隋精锐的边军,也未尝可胜。何况我等一帮民夫。汝这小儿信口雌黄,大言不惭,竟说什么有妙计退草原十八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令人耻笑,恐怕你未临阵前,便被那肃杀之声唬得肝胆俱碎了吧?”众人连连称是。
世民毕竟年少轻狂,听了这话不免有气,朗声应答道:“老将军此言差矣。须知圣上仍受困雁门,尔等不商讨救驾之策,却一片愁云惨淡,裹足不前,不思国难当头,反倒惜命如金。若外族破关而入,我等还有命乎?唯有救下圣驾,才可破此困境。这般畏首畏尾,当真不是大丈夫所为!孙子有云,上兵伐谋,此乃先贤之明。其实我等可以揣测。汝又怎知我无计策?若计策可行,你这般阻挠,误了时机,真不知该当何罪!若计策不灵,再做调整也无甚事。这样不分是非,不顾大局的胡乱喝斥一通,岂是待人之礼乎?”
这一番话,直把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无言反驳。
世民见时机已到,转身对云定兴说:“将军,草原十八部围困雁门已久,必是人困马乏。异族骑兵离开漠北已数月,又攻城不克,不免厌战,士气低落,且骑兵若用于野战,则是威猛无比。但攻城却是相形见绌了。雁门关,城高池深,自古便是易守难攻,我大隋精锐云集雁门,兵精粮足,又有圣上亲自坐镇,足可坚守半月余。今敌正是虚弱之时,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无力分兵,倘若出奇兵,必叫其措手不及!将军可命众士卒,缝上旌旗无数,作出十万大军的气势,先置雁门于不顾,出骑兵截其后路。敌军疲弱,见我军旌旗猎猎,气势浩大,绝不敢轻动。再加之退路将不保,必是军心浮动,心存惧意,届时将军振臂一呼,四方州县,无有不从将军者,必将起兵勤王,异族不知虚实,必生退意。如此,雁门之围必解,将军必当救驾之首功也!”
云定兴闻言不禁心动,连连叫好,世民遂作揖道:“晚辈倒还有一请求。”
云定兴忙说:“二郎英雄出少年,若有需本将相助的,必倾力帮助。”
世民心中一喜道:“请将军允许晚辈率五百精骑破阵。”
云定兴听了,面露难色道:”我军中老兵本就不多,骑兵统共只有五百,你又无统军之经验。这恐怕不妥。”
世民早知如此,遂言:“小子自幼习武,骑术精熟,可开强弓,百十人近我不得。我即投军,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将军大可放心。”
见云定兴仍在犹豫。世民又说:“在下破阵之功,即是将军之功。”云定兴遂应允此事。
世民得令,飞马向北,一路上见得饥民遍野,白骨森森,心中不禁凄然:这战乱不知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炀帝真不是仁君。正想着,已至敌军阵前。
世民头戴缨盔,身着坚甲,腰悬立剑,一手执强弓,一手持箭矢。他对着百步外一草原猛士张弓搭箭,一声弓响,箭矢穿喉而过。众军汉本有惧意,见了这16岁的少年郎如此骁勇,剑术超群,士气大振。世民边纵马边仰弓骑射,那一个个猛士尽做了世民的剑下之鬼。世民边骑射边观察敌军的阵形,见了薄弱处,便果敢率军冲去,敌人见了无不胆寒,这么几个来回,杀得敌人是晕头转向,七零八落。正厮杀到激烈处,忽见远方烽烟滚滚,旌旗无数。世民见了,心中了然,叫道:“援兵到了!”
众军士闻言,士气尤甚此前,敌人见了隋军如此悍勇,心生惧意,世民边持宝剑,连连劈杀,忽见一胡人,头戴红缨,身披长袍,似个头领模样。世民瞅准时机,一箭射出,那头领只闻得风声,箭矢便已经穿心而过。敌人早被世民杀破了胆,又死了头领,见四面八方声势浩大,不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不久,敌军便似潮水般退去。
世民回军,同众人杀向雁门,听闻炀帝效仿汉高祖刘邦之事,买通异族,这才叫那史毕可汗回军。
众人见了炀帝,只见炀帝虎目微眯,帝威浩荡,似有倦意。炀帝道:“朕此次北征,原可成万世之功。不料,那史毕可汗背弃盟约,大举南侵。若无朕临危不惧,北拒草原十八部于雁门,中原必受涂炭之苦。”
炀帝见了前来勤王的众人,又道:“尔等北援有功,朕心甚慰。”
良久无言后又道:“朕乏了,尔等下去吧。”
众将茫然,不知缘何没有封赏。随即,众人便各归故里。
回乡路上,世民沉吟思索:天下义士救驾有功,却只得了一句空话,炀帝实非立业之主。当今天下,群雄尽起,这必是乱世一场,我们父子为炀帝近亲,各义士若要讨伐,我等必难以自保。若隋朝气数已尽,我又该如何自处?
世民这般想着,猛然一个念头,竟连忙飞马驰回晋阳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