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渊开唐,关东仍群雄并起。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优威、瓦岗李密等纷纷逐鹿中原。又有陇西薛举,豪爽大气,仗义疏财,手段高强,实非等闲之辈。其时,薛举已经夺了金城县令郝瑗之兵权,起兵反隋,不久后又称帝于陇西,自号西秦霸王。
自大业十三年薛举起兵以来,因其凶悍精干,武艺超群,又兼之有家产巨万,又有子薛仁杲神勇无双,故其战无不克,挥师东向,直抵扶风郡。
时李弘芝举义兵十数万盘踞扶风。薛举遂遣其子仁杲攻打。弘芝、弼闻西秦来犯,甚是惊惧。李弘芝明白,敌军势大,遂连日里训练兵士备战。其时,有一人劝道:“李头领,西秦兵精将勇,锐不可当,何不降之?”弘芝一看,那人尖嘴猴腮,矮小瘦弱,双眼微眯,嘴角微微拧起,正是与弘芝一同起兵的唐弼。弘芝闻言,大怒,斥之曰:“义军是我等辛苦筹集,敌军未至,岂可轻降?若有再言投降者,军法从事!”乃命人将唐弼推出,杖责二十。
次日,弘芝、唐弼出阵与西秦军对峙。只见西秦阵中,门旗开处,拥出一员大将,那将一身金甲亮堂堂,盔上红缨随风扬,手提一杆方天画戟,胯下一匹雄健乌雅马,端得是神武无比,这正是西秦太子,先锋大将薛仁杲。仁杲勒马,吼道:“贼寇安敢挡吾!”真是声若惊雷,唐弼见了,心中已有三分畏惧,他又定晴一瞧,见仁杲高大魁梧,燕颔虎须,双目有神,隐隐透出一股暴戾之气,心中又添了几分畏惧,叹道:“西秦太子当真是勇武如斯,我军焉能不败?”弘芝在一旁听到,心中不喜,骂道:“岂可挫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唐弼听了,满腔怨气,又听弘芝叫道:“西秦鼠辈并无胆狂徒,犯我疆界,快快退走!”
仁杲听了,大怒道:“贼子辱我!”欲出战。旁边副将宗罗睺劝道:“将军,未知敌军虚实,不可轻动!”众将也纷纷劝阻,仁杲大怒,骂道:“无胆小儿,国家要你何用!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乎?鼠辈无能,待我杀贼!”说罢,飞马便出。众将心中对仁杲的侮辱多有不满。转眼间,只见仁杲已经挥起方天画戟,杀向了敌军。宗罗睺恐仁杲有失,连忙挥动令旗令大军掩杀过去。
仁杲杀向了弘芝阵中,力斩数将,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不一会儿,义军大败。唐弼见了,魂飞魄散,于乱军中连忙逃回了营寨。
唐弼逃回军中,未及半个时辰,有人来报说有西秦使者求见。弼连忙请来,那使者道:“今我大军压境,兵士善战,粮草充足,尔等非我西秦之敌也。”又令随从奉上十数箱金银珠宝,道:“若公投降,这些便归于汝,并且事成之后,许汝大将军之位。”
唐弼听了,心想,西秦势大,那薛仁杲又勇猛,敌他不得,李弘芝天天以人主自居,我早瞧他不顺眼,我若投降,他必杀我,不如先发制人,杀了他,一来好作投名状,二来也不再受他的鸟气!所谓富贵险中求,降了也好!随即满口答应了下来,当即替换了营中的兵卒。
使者刚离去,弘芝便差人来请唐弼议事。弘芝曰:“今日我军先输了一阵,折了些锐气。吾又见薛仁杲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急功近利,轻狂冒进。我军可以此诱杀此人,贤弟以为如何?”唐弼心道,你李弘芝有多少兵马可挡西秦?口口声声贤弟贤弟,却当真视吾为贤弟乎?随即笑道:“兄长何须如此麻烦,吾有一计,只是有一物相求。”弘芝大喜,问曰:“贤弟所需何物?为兄必倾力相助。”话音未落,只见唐弼拔剑而起,寒芒闪过,弘芝身首分离。唐弼冷冷地说:“吾正需你这厮的首级!”当即取了弘芝首级,谓众军士曰:“李弘芝谋反,已被诛杀!”有军士不信,一时间营中厮打了起来,混乱至极。
仁杲闻之,跃马提戟,率精锐兵士杀奔而来,义兵正大乱,又遇上了这如狼似虎的陇西铁骑,军心大溃,纷纷投降。唐弼大惊,叫道:“我已斩杀李弘芝,特来投降。”只听西秦兵叫道:“我军专杀卖主求荣之徒!”随即杀向了唐弼。
唐弼心中叫苦,连忙率数百骑兵星夜逃窜,没日没夜的逃窜之中,一天夜里,逃到了一座城下,此城乃是扶风郡。唐弼叫道:“我乃唐弼,正被西秦大军追杀,快开城门!”
扶风太守窦琏见了,心想:此人是西秦追杀之人,我若收留,必遭大祸。况此人背主求荣,又作乱多年,实属小人,断不可留。窦琏当即设下伏兵,再打开城门。唐弼见城门打开,连忙入城,哪料他一进城,城门便关上了,又有数匹军马冲来,捉了唐弼及其随行众人。唐弼见了,大叫:“何故如此?”窦琏骂道:“你这厮为害此间,祸乱百姓,又是不忠不义之徒,若不杀你,天理难容!”当即斩杀了唐弼。
窦琏杀了唐弼,又恐西秦来攻,连夜遣人将唐弼首级送上长安请功,又带扶风郡投了大唐。
话说扶风归唐,高祖李渊闻之,甚喜,又虑西秦来攻。此时,扶风有使来报,谓高祖曰:“西秦薛仁杲已尽起30万大军攻来,秦帝薛举北联草原十八部南下攻打长安。”高祖大急,问曰:“卿等有何良策退敌。”刘文静正欲献策,却叫裴寂抢先一步,只得退回。裴寂曰:“草原十八部爱财,可遣使以重金和之,再派兵攻打西秦。”高祖深以为然,遂遣使携金银珠宝出使草原十八部,十八部果不攻唐。
随即,高祖命秦王世民挂帅,统刘文静、殷开山、刘弘基等八总管攻西秦。世民得令,当即挥师西向。
途中,世民召众人商议退敌之策。房玄龄谏曰:“薛仁杲虽勇却智谋不足,可用诱敌之策,再伏杀为好。”世民笑曰:“正合我意。”“仁杲少智,却非无谋,当谨慎行事。”说话之人乃是世民之妻天垢兄长长孙无忌,无忌道:“我军当设法激仁杲来攻,如此计策可成。”世民欣然采纳。
却说薛仁杲领军攻唐,忽然前方转出一彪人马来。这军马之后一旗高扬,上书一个“唐”字,约有五百来人。为首一将,剑眉星目,披甲戴盔,正是世民。世民远远看见仁杲,当即张弓射箭,将西秦军中大旗射翻了,西秦兵士见了,无不惊惧。仁杲大怒,骂道:“竖子尔敢!”话音刚落,唐军阵中兵士骂道:“无才薛氏,背反庸才,黄口小儿,安敢犯境!”仁杲勃然大怒,挥戟杀来,众人劝他不住。世民当即令刘弘基出战,两马相交,军器并举,斗不二十回合,弘基力气不支,唐将李安远见了,拍马舞刀前来助战,三匹马转灯般地厮杀着,仁杲力敌二将,毫无惧色。战了三十余合,仁杲暴喝一声,持戟横扫,刘弘基气血翻涌,虎口崩裂,李安远长刀脱手飞出,世民在阵中见情势危急,一箭射向薛仁杲,仁杲听得弓响,一戟将弘基、安远扫下马来,身子一偏,箭矢正中左臂。唐将慕容罗睺、王长阶、殷开山并出,将刘、李二将救回本阵。仁杲暴怒大叫:“贼子安敢暗箭伤吾!”当即立马横戟,一把拔出箭矢,面不改色,单手将箭矢折作两段,掷于地上,狂喝一声,持戟杀来,西秦大军随之叶一并杀来。
世民见仁杲正暴怒之时,便不与之厮并,领军回马便走。仁杲怒道:“唐贼伤吾,休得逃窜!”率军杀了过去,追击半日,见前方唐军左冲右拐进了一处山谷,仁杲心中焦急,率军追去,追至谷中,见山谷幽静深邃,险峻高大,树丛茂密,副将宗罗睺道:“殿下追击至此,我军已人困马乏,看敌军且战且退,是否为诱我军至此?”仁杲心中惊疑,正欲退兵,忽然听见山上锣鼓喧天,定睛一瞧,乃是世民等人在山上饮酒作欢。
仁杲怒极,气冲天灵,断喝一声,飞马驰去。宗罗睺暗暗叫苦,只得领军追去,追了不一会儿,山上战鼓擂起,滚木巨石尽落在谷中,将西秦军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仁杲猛然惊觉,情知中了埋伏,只好按下怒气,大叫道:“莫要恋战!速速突围!”可西秦军已被吓破了胆,不知道怎么突围。仁杲无奈,只好亲率几员副将、几百亲兵突围而去。世民见了,岂能让仁杲众人逃离,连忙调兵遣将杀向薛仁杲。仁杲见到世民大怒,吼道:“李世民小儿,暗算我等!此仇必报,吾必当生啖汝肉,将汝家中老幼,一并杀死!”世民勃然变色,令部掩杀。仁杲勇不可当,一路劈杀唐兵而来,忽地左有王长阶,右有慕容罗睺,挡住了薛仁杲,仁杲骂道:“鼠辈安敢拦吾。”一戟刺死了慕容罗睺胯下的骏马,又往王长阶门面上虚晃一招,王长阶正欲挡下,仁杲已经脱身走了,长阶连忙去救慕容罗睺。唐军虽然拼力死站,无奈架不住仁杲的神勇无双,眼睁睁地看着薛仁杲脱身而去。及至天明,西秦军大败,被斩杀了一万有余。
薛仁杲捡回了一条命,逃回了西秦,见了薛举,道:“李世民辱我太甚,在阵前施放冷箭,又诱我设伏,无耻至极!”薛举大骂:“蠢材!若非汝轻狂冒进,不识虚实,安能中计!”仁杲又道:“父皇何日发兵攻唐?儿臣愿作前部先锋,攻破长安,力斩李世民,屠尽关中人丁,叫他们白露露野,千里无鸡鸣。”众将听了,无比惊惧,纷纷暗怕其暴虐。薛举面上阴晴不定,问众人曰:“古来有天子投降之事乎?”幕僚褚亮答曰:“自古便有。”一旁郝瑗见薛举存投降之心,谓举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岂有一战不胜而亡国之事乎?”薛举当即面红耳赤,改口道:“朕不过试探尔等决心罢了。”
是年,薛举兴重兵侵泾州、歧州等地,直指长安,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高祖即令世民再次领兵出战,两军逐会战于高墌。
世民谓众人曰:“兵书有云:‘勿击堂堂之师’今薛举起倾国之军,斗志正盛,我当坚守不出,挫敌锐气,待敌士气低落时再行出击,如此胜券在握。”因之,唐军高筑营垒,拒不出战,任凭薛举如何挑战,也无可奈何。
不料天不遂人愿,正是酷暑时节,蚊虫甚多,世民连日劳累,水土不服,蚊虫叮咬之下,一日竟全身发抖。
唤来郎中诊断,竟是患上了疟疾,连续九日,全身发冷,高烧不退,头脑混沌,只好于营帐中歇息。
过了几日,世民头脑微微清醒,可还是全身乏力,唤来了刘文静、殷开山入帐。世民道:“吾身患重病,无力领军,现将兵符交予你二人,薛举孤军深入,粮草短缺,士卒疲惫,不能长久,若他为求速战,来挑战,万万不可应战,只需要坚守营垒,待吾病愈,方可出战。”
殷、刘二人出营帐,殷开山对刘文静说:“秦王此言,是恐我二人无才能取胜。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此时也,秦王重病,正是我等效劳之时,岂可毫无作为?况大王生病之事若被敌军知晓,必来劫营,不如我等先发制人,抢先出战,致敌措手不及,就可赢得先手。”刘文静略一思索,欣然同意。当天夜里,二人不经世民同意,便擅自率军出战。
二人领军攻向西秦大营,攻入营中,见西秦兵卒似在熟睡,便大喜,连忙命部下开杀,杀了半晌,竟无一敌人反抗,殷开山心中疑惑,仔细一瞧,哪有甚么兵士呀,竟然全是草人!二人大惊,连忙撤退,可为时已晚,四面八方杀声震天,薛仁杲领兵杀来,唐军大败,刘文静和殷开心率兵突围后,发现士卒已经死伤过半了。文静叹曰:“不听秦王之言,悔之何及。”正此时,前头出现了无数兵马来,为首的正是西秦皇帝薛举,举大笑曰:“尔等中朕之计也!”唐将慕容罗睺挥起长刀,欲杀薛举,举拍马出阵,战了十余合,便抓住了罗睺的长刀,一把将其拽下马来,西秦兵士连把他给捉了,这时西秦大军又夹击而来,唐军溃逃,逃跑之时,正撞上了敌将宗罗睺,李安远来迎,不过数合便被擒下,刘弘基护着殷开山、刘文静突围,忽闻背后一声大喝,乃是薛仁杲。文静、开山惊惧,慌忙逃走,刘弘基拼死力敌,弘基本来就有伤,又连夜奋战,竟被仁杲一击打昏,也做了俘虏。
世民在营中听到杀声震天,问曰:“何事如此喧闹?”有军士答曰:“刘、殷二人率大军出城去了。”世民大惊,叹道:“我军休矣!”也顾不得有病在身,连忙率军出城。
过不多时,高墌城破,世民见到了狼狈不堪,逃出生天的殷、刘二人领着一帮残兵败将,刘文静泣曰:“我二人悔不听大王之言,今刘弘基、李安远、慕容罗睺被俘,士卒伤亡众多,高墌失陷,请大王责罚。”世民大怒:“本王叫你二人坚守不出,何不从也!今损兵折将,失陷城池,该当何罪?”
见二人默然不语,世民长息曰:“敌军夺了高墌,必来劫我粮草,三军须不急不缓,徐徐而退,至粮草大营,如此如此。”遂令王长阶引军一千,前去粮仓。
却说薛举得了高墌,急令其子薛仁杲去攻唐军粮草大营,行至半途,仁杲遇到了王长阶等一百来人,王长阶见了,似乎大惊,与仁杲厮杀十余合便走,众兵士弃了粮车四下奔逃,仁杲大笑:“真无胆鼠辈也!”乃随其后,追至粮仓,到了以后,并不见一人,四处看到的皆是草房干柴,极为疑惑,就在这时,突然四面火起,杀声震天,浓烟滚滚,仁杲大叫:“我又中李世民之计也!”连忙回军,西秦兵死伤无数。
薛举闻之,大惊,即按兵不动,过了数日,才去攻打,此时,世民早已经率残部退回关中了。
高祖听闻前线兵败,大怒:“刘文静、殷开山误朕!岂有此理?兵马折损,大将被俘,西秦虎狼之师顷刻便至,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早有裴寂出列道:“刘文静饭了大过,当罚不饶。”高祖遂将刘文静撤除名籍,收了世民兵权,令殷开山归家思过,又遣使联合草原十八部。
世民回了秦王府,闷闷不乐,想自己随父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如今新朝初始便逢此大败,真是悲从心来。“二郎,不必自责。”说话的是长孙无垢,无垢又道:“天热染病,遭此大败,非一人之过也。”世民泣道:“染病失策,是我准备不足;下属抗命,是我治军不严;失陷城池,是我轻敌冒进。此次大败,罪过在我。”无垢柔声曰:“二郎,当年你心怀壮志,欲提三尺长剑成卫霍之功,如今怎如此颓废,这还是二郎李世民乎?”世民闻言,惊觉,连连称谢,抖擞精神,以图再战。
时瓦岗李密兵败降唐,有大将秦叔宝、程知节一同投降,任职于秦王府,世民见了两员壮士,大喜过望。这秦叔宝勇武过人,使两条熟铜锏;程知节天生神力,使一柄宣花斧。又有李密手下徐世勣,多谋好勇,起先拒不降唐,后得高祖赏识,赐其姓李,又命李世勣为世民部属。世民得了这许多的良将,便整训练兵,以备再战。
正此时也,高祖以割地、献礼等手段得了草原十八部的支持,占了主动,决意再战西秦。
忽一日,有人来报,备陈诸多事务,高祖闻言大笑,曰:“此天不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