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州法制报》记者樱桃今天要采访的人物是广州第二女子监狱的一名杀人犯。她找到监狱长,监狱长姓夏,胖胖的。也许在监狱里工作时间太长了,一脸杀气,要不是穿着制服,樱桃还真把她当成采访对象了。
“5号出来!”监狱长的声音铿锵有力,有一种震慑的力量。“5号”名叫红杏,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入狱。
红杏的家庭殷实,父母是生意人,自小就由外婆带着,小学毕业就再也不愿读书了,任凭父母责骂老师劝说,她死活不愿进学校的门,后来父母的生意太忙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过问她。失学后的她无聊之极,很快就与一帮浪荡子弟鬼混在一起,抽烟、酗酒、打麻将,常常闹腾到半夜三更才回家。开始,父母还大把大把给她钱花,当听到她开始变坏的消息时,气急败坏的父母毅然决定对她的经济实行控制,只给少许零花钱用。那些平时依靠这个财女而混的一伙人,此时看到她已无油可榨,纷纷作鸟兽散了。
无钱可花,无人可玩,红杏开始寻找出路,她悄悄地偷走了外婆口袋里的五百元钱,只身来到广州。都市的繁华,让这个初来乍道的农村姑娘目不暇给,她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金光大道。她想起了家乡的毛渠沟,想起了那些冒烟的烟囱,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陶醉归陶醉,眼看兜里的钱所剩无几,她不禁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她开始穿大街走小巷,眼盯着那些形形色色的招贴广告。正好一家电子厂招女工,要求:初中以上文化。她战战兢兢地拿出小学毕业证,想去碰一碰运气。她见到那个招聘工作人员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见到每一个漂亮女孩都像要吃掉似的。临到她,那个人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毕业证的一角,犹豫了一下,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眼神像要剥光她的衣服似的。最后,他与身边那个女的耳语了一阵,甩出一句话:明天来上班。红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听错了吧?当她看到工作人员点头冲她微笑时,才相信这是事实。
回到那个黑黢黢的小旅馆里,她禁不住揽镜自照,虽然最近有些瘦,但模样儿还是挺招人喜爱的;她冲镜子里扮了个鬼脸。她开始爱上了自己的这张脸,这真是一副电影明星的面孔啊!想到这,不禁暗自骂了一句:妈的!也许她觉得凭自己的这张脸,在这个破电子厂有点委屈了。
前三个月是试用期,工资计件制。这是流水线作业,动作要迅速。她想起在那帮江湖兄弟们中间,她还算有智慧的;可是,此时在流水线上怎么就发挥不出来了呢?那些丑姑娘(她认为她是最漂亮的)手是那样地快,她不禁有些嫉妒她们起来。
她不得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她走那天,心里恨恨地,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个大门。别了,丑姑娘们!别了,破电子厂!别了,让我破格录取的那位男士!
当她前脚迈出这个大门时,这个大门便永远地对她关闭了。
第二天上午,她洗洗脸梳梳头,买了一碗方便面,不过只吃了一半。
红杏已有十多天没有找到工作了,她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生着闷气,两只手不停地在自己的发辫梢上玩弄着,她租赁的这间小屋黑暗无光,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其它房间的门都锁着,那些打工仔打工妹们都上班去了。她正寻思着怎么办,这时,她听到胡同里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原来是房东,她掏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哗啦”直响,打开了她对门的6号房间。房东出来时看到她在赌气,随便问了一句:还没找到工作啊!她摇摇头,也懒得说一句话。
她看到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拎着两个包裹进了6号门,然后,她开始打扫房间,整理好床铺,还在墙上贴了一张女明星的年画。红杏看她年龄与自己相仿,长得也眉清目秀,便开始与她闲聊起来。她告诉红杏她叫蔡蓓蓓,二十一岁,比红杏大两岁。她很健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似乎自从离开那群江湖兄弟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知音。于是,两个人天南地北地侃起来。“找工作你有路子吗?”红杏试探到。“嗨,还不是靠我表姐,她可有本事了,在家里原来有个婆家很穷,那男的也老实巴交的,我表姐出来后,一脚把他蹬了,听说又找了个有钱的。”蔡蓓蓓眉飞色舞地说着,红杏也听得入了迷。
下午,蔡蓓蓓的表姐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袭紫色连衣裙把她的小蛮腰勾勒得分外迷人,亭亭玉立。表姐在她的耳根嘀咕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就鬼鬼祟祟地出来了。
第二天,红杏问蔡蓓蓓的工作情况。蔡蓓蓓说,工作倒挺轻松,就是替客人洗洗头,并劝红杏也过去,红杏思忖片刻,觉得现在也别无选择,便决定去。
虽说红杏从前在江湖上混过,可是干这种为别人服务的事她还是第一回。上来她只是胡乱地在客人头上乱抓乱搔一气,板着面孔一言不发;而蔡蓓蓓呢却与客人有说有笑;蔡蓓蓓的表姐更是与客人打情骂俏风骚无限。一会儿,只见她与客人搂搂抱抱上楼去了,好长时间才下来。
一个月下来,红杏才挣了几百元,她感到纳闷,百思不得其解,蔡蓓蓓挣了上千元,她的表姐更不用说了,大约好几千元。
直到有一天,红杏请蔡蓓蓓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称姐道妹,相见恨晚。这时蔡蓓蓓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神秘地说:“我说妹,没挣到钱着急了吧?”红杏脸红红的,点点头。“你刚做这一行,不要着急,一口吃不了胖子。”蔡蓓蓓说着点了一支烟,顺手递给了红杏一支,红杏慌忙把打火机打着凑到她的面前。蔡蓓蓓抽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接着说:“你要想尽办法掏客人腰里的钱,要逗他开心,他高兴了自然要付你小费;尤其是那些大款你更要专心侍候喽!”她边说边学着客人的样子在红杏的大腿上拧了一把,逗得红杏直骂她小妖精,最后蔡蓓蓓还没忘记说一句:“你那苦瓜脸我都懒得看。”
揭开赚钱的“奥秘”之后,红杏开始注意打扮起自己来,开始练就一双摄人的勾魂眼,她要让所有的款爷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要穿金戴银。策划好之后,她一反常态,见到客人满脸堆笑,一双勾魂眼死死盯住那些男人,直把他们勾得七孔出血,六神出窍。
她尚未成熟的胸部透着热情,它可以聚焦无数男人痴迷的眼神;她那白晰的躯体像条美人鱼在一个个男人的怀抱中游弋。
整日醉生梦死的她,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会燃起一支烟,然后吐出一个个的小圆圈,看着这些盘旋在空气中的一个个圆,她想这也许记录她人生的符号是零吧。
她记得上学时,得过不少零分,那些调皮同学经常叫她“鸭蛋姑娘”,她仰望着那些圆圈慢慢地失去规则,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