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开始着手筹办婚事,日子定在“十•一”国庆节。
长长的车队迎来了穿着靓装,头戴红花的新娘,镇上的饭店摆了几十桌。镇直各单位大小人物,书记、副书记、副镇长、村支两委……倪校长也来了,依然笑盈盈的,见到秦镇长便快步上前,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恭喜,恭喜!”他的若无其事倒让秦镇长有几分尴尬。
大家觥筹交错,热闹了几个小时方才散场。
婚后的秦庸似乎没有了婚前的热情,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常常半夜三更才回家。石榴在家既要照顾婆婆,又要揽下一切家务。一天夜里,婆婆要喝水,石榴匆忙下楼时,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也在那次流产了。
没有了孩子,秦庸更是三天两头不沾家,偶尔回家一次,石榴问他,他总是搪塞说和朋友在做生意,具体做什么生意,石榴也不得而知。一次,石榴在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秦庸的衬衣上有一根长头发,她想自己是一头短发(结婚后她把头发剪短了)哪来的长头发呢?
那天,石榴上菜市场买菜,无意中听到几个女人围成一圈在议论:秦镇长罢官了,提拔他的上面某个领导出事了,他因此受到牵连。石榴听了不啻于晴天霹雳,她匆忙赶回家。晚上,公公下班回来,无精打彩的。接着她偷听了公公与婆婆的谈话,证实了这一消息。不长时间,秦庸被镇里辞退了。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石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被击垮了,那种虚荣心与失去孩子的痛苦啃啮着她的心,她再也不想做他家的保姆,她想起那根长头发心就作痛,她提出了离婚。
离婚后的石榴搬回了娘家住,住了一段时日,总觉得呆在娘家不体面,窝了一肚子火,又加上母亲的唠唠叨叨,更加气愤不过,便一赌气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火车在广州站戛然而止,都市的夜晚灯火辉煌如梦如幻。石榴突然有点忘乎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繁华的地方。她问了火车站的一位工作人员才找到出口。
她背着硕大的天蓝色牛仔包,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往右拐五十米是车站旅社,她顾不得多想,选了个最低价位的房间住了进去。
晚上,她浮想联翩,她曾听人说谁家闺女在外打工,傍了个款爷,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那时她还不以为然,自己的丈夫有工作,公公又是镇长,按说地位也不算低,可是现在……她甚至嫉妒起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她一个人盘算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石榴费了几番周折,才进了一家汽车配件公司,做了一名仪表工人。起初,她觉得挺新鲜的,穿着海蓝色工作服,戴着工作帽,跟着师傅后面转悠。可是一个月下来,面对那一堆堆油污污的零件,她茫然了,她忽然怀念起做镇长媳妇的日子来。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机会接触老板。老板偶尔到车间来走一遭也是走马观花,并且身边还有女秘书陪同。石榴很讨厌那个女秘书,戴副眼镜,长得文文静静的,气质非凡。要不是她,石榴甚至想好了计划:先向老板放电,引起老板的注意,然后再一步步向他靠近,最后,让他昏昏沉沉变为俘虏。
那天上班的时候,她一直沉浸在美妙的遐想之中,结果做了一堆不合格的产品。质检员告诉她产品全部报废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终于有一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在厂门口碰到老板,她便殷勤地上前打招呼,原以为老板会多看两眼,再关心关心她,没料到他只是“嗯”了一声,并没在意她,她失望极了。
还是厂里发生的一件事,让她幡然醒悟。
开数控车床的小雯与副厂长郑全发生恋情,不久俩人如胶似漆,小雯被调到业务部工作,没曾想好景不长,那副厂长原是有妻室的,两人的事终于东窗事发。郑妻恼羞成怒跑到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她的耳瓜子,并警告她,不许再碰自己的丈夫。谁知痴情的小雯越陷越深,决不让步,逼着郑全与妻子离婚,无望的妻子终于失去理智。
石榴和同事们来医院探望小雯时,她正静静的躺在钢丝床上,整个头部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沙布。罪恶的浓硫酸毁了她美丽的容颜。虽然郑全的妻子被绳之以法,小雯却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幕让石榴触目惊心,她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石榴在家政服务中心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男主人是一位退休的大学中文系教授(因病提前退休)姓李;女主人是一位退休的外文教授。他们的年龄约六十多岁的样子。主人分配的工作很轻松:做做饭,洗洗衣服,搞搞卫生。李教授的书房里堆满了书籍,可谓汗牛充栋。石榴从前对书是不感兴趣,无奈,刚来时,李教授就约法三章:不管你原来有没有文化,到我家都要学习,时间可以说是充裕的。李教授还推荐了几本书籍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等。老两口应酬很多,经常有人来作客,看一些烹调方面的书籍也是必不可少的。两位老人还手把手教她,做各种风味的菜肴。石榴勤学苦炼,终于做出了一桌桌“满汉全席”,客人们赞不绝口。
一年来,石榴感觉自己进步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她暗自庆幸自己的这一段经历,改变了她的人生。
在李教授夫妇的热心帮助下,石榴在小区附近的街面上租赁了一个门面,自己当起了小老板,开了一家经济实惠的餐厅,又找来表妹帮忙打下手。
因为餐厅靠近两个小区,所以生意很红火,石榴也因此找到了自信,她每天乐呵呵地张罗着客人。热情周到的服务还赢来了不少回头客。民工们大多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往里一坐就是一桌,这大概就是他们相聚的方式,他们大多是同乡。大家边喝酒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些见闻,有时也说些荤段子,博得众人一笑,释放出疲乏。这也许就是他们在都市的一隅,一日劳作之后的抒情方式吧。吃罢饭,他们争着付款的镜头常常是餐厅一景。石榴目送他们消失在都市的霓虹灯下,不禁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