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肃远的祁邙山下,偶尔听得到几声猿啼,三两青鸟盘旋在树丛之间,远处,一道被夕阳拉的很长的影子缓缓向前挪动,拖着影子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疲惫和包裹将少年的背已压弯,头却抬得很直,眉宇间普普通通,身上的短衫已破破烂烂,粗麻的裤子上能见到几块不知取材在哪里的补丁,草鞋混杂着泥土,好像刚从沼泽地里走过来,已分不清那是鞋还是一块泥块,少年身上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腰间一柄剑鞘,在夕阳下亦如清泉之水一样无暇,剑鞘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它的中间刻了一个方方正正普普通通的字—君。
少年是黑土人氏,从他记事起便跟着师傅生活在黑土的一个小村子里,师傅告诉少年,他的名是君侯,他没有姓,每每谈到这个话题,那个老人总会沉默那么少许,像是在回忆着许久之前的事,老人说,你的姓我给不了,只能你自己去取,若是你想取的话。
少年十四岁那年,也是一个夕阳将落的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好像要将整片无垠的黑土都点燃,那样的热烈,像最英勇的士兵的热血一样要将整片天地点燃到最高昂的时刻,老人一如既往扛着锄头在田地里劳作归来,老人还是那样的平静,几根发鬓间的银发如雪,便是再再猛烈的火好似也不能动摇分毫,唯一和往昔不同的是,老人的锄头上挂了两只兔子,刚打的兔子血还在顺着毛发三三两两的向下滴着,老人告诉君侯,你终于长到了该吃肉的年纪,往常是我将肉做好了给你吃,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学会自己去做肉吃了,如他当年那一般。
少年不解,却也丝毫没有去问的念头,因为老人若想说也无需去问,若不然,便是问上千万遍也定然得不到答案,少年只是放下手中的剑鞘,站在老人的身侧看着他怎样处理那大一点的兔子,然后蹲下照葫芦画瓢一样去处理另一只小一点的兔子,夕阳将蹲在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拉的长长的,直到院门口,被那扇没有风的时候仍在嘎吱嘎吱作响的木门挡住,连同挡住的还有兔子和不知名的野草一起煮熟了的香气。
饭毕,少年又拿起随手放在桌边的剑鞘参详,那是老人在今天凌晨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交给他的,那是他第一次从老人身上看到了平静之外的另一种情绪,那应该是一种物归原主的释然,少年已经看了一整天,从清晨的朝霞看到午时的烈日,从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看到晚霞在燃烧的傍晚时刻,这是第一次在傍晚的这个时刻,老人没有告诉他去做别的事情,少年安静的看着剑鞘,哪怕它在老人枕了十几年的枕头下不知呆了多久,它依如清泉之水一样无暇,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只是正中央那个方方正正的君字好像能刻进每个普普通通的人的心里,少年安静的看着剑鞘,老人也安静的看着少年,时间好像在刚刚点亮的月光里静止,这安静就如同少年已经走过的十四年光阴一样波澜不惊,青禾在院外的田地里无声的生长,少年也终究到了破土而出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