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冷坛破庙之行
窜进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流浪猫说:“我们还是去庙堂上瞧瞧吧,不管怎么说,那些善男信女应该很善良吧,庙堂的供台上总该有他们的贡品的。”
我们又踩着梅花掌,跳着猫步,很快就到了烂尾楼后面山坡的神庙。这座庙堂,我还依稀记得,很小时我跟外婆们一起来过好多次,这里曾经木鱼声声梵音袅袅,香火很是鼎盛。我和流浪猫冒着对菩萨的大不敬,直接跳到了供台上。
供台上也没有什么,只有一个留下好多老鼠牙齿啃咬痕迹的烂苹果,掐在功德箱缝隙里,都已经皱皱巴巴风干了。肚子饿得咕噜噜的我和流浪猫心里骂着好吃的老鼠,居然捷足先登,提前下手了。又一层层继续往庙堂紧挨的塔楼爬上去,继续搜寻。竟然爬上了顶,还是一无所获。
“吱吱”正在我们沮丧与欲哭无泪间,顶梁上传来老鼠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猫也太无情了,我们就躲这冷坛破庙,你们还阴魂不散跟着我们!不过偷吃点烂苹果,你们都要赶尽杀绝,追到这高处来。”
老鼠是啥滋味,恐怕只有我的老祖宗知道,看他以鼠小人之心度我们猫君子之腹,误会我们要吃他,我们懒得理会他。这贼眉鼠眼之辈还在得意洋洋叫嚣:“我告诉你们,我在这神庙修仙求道,得神灵指引,保佑,我的子孙再不怕你们猫类了,我们后族已娶鸟为妻,我们的鼠子鼠孙就进化成会飞的仙鼠啦!”
“哼!”流浪猫冷笑一声道,“别高兴太早,你不知道吗?我的猫族兄弟们已和鹰族联姻,我们的子孙已化身猫头鹰了!?”
我大为惊讶,我居然不知猫鼠两界还有这乌龙事件,我把嘴巴凑到流浪猫兄耳边问:“确有此事?”他回头白我一眼:“你不知道仙鼠就是蝙蝠吗?今年就是它让人类吃尽苦头,几乎陷人类于灭顶之灾!还连累我们遭殃!”哦,蝙蝠我是深恶痛疾,只是没想到原来这鼠辈居然跟一波又一波卷土重来的瘟疫也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惊讶得岂止是插不上嘴,已经是回不过神了。
“你太孤陋寡闻了,硬是心身皆在神院塔,两耳不闻窗外事!家事国事天下事,你可要事事关心啦!”流浪猫哥说得我都无地自容起来,我先还隐隐觉着:逃离神学院是不是有些意气用事太冲动?毕竟冲动是魔鬼啊,现在我却越发觉得神学院才是魔鬼炼狱,逃离它,无比正确!
别了,桎梏我的神学院,我要好好游走这世间一番!我登高望远起来,滔滔不绝的江水向东奔去,对面江岸是平坦宽广的绿色大地,看上去一望无际,有似曾相识之感,我搜寻起尘封的记忆:
哦,我们离开小神学院的时候,不是在那里春游吗?我们的小神院老师,带着全部弟子,拖着长长的队伍,向蓝湖公园出发。大家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一路上像鸟儿一样叽里呱啦不停,又说又笑,兴奋得不能自抑。
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在目的地陆续停下来。我们放下背包,铺上塑料布,摆上五花八门的零食:流着油的烤鸭、香喷喷的鸡翅、金黄黄的脆小鱼、红通通的辣条、蓬松松喧乎乎的面包,各式豆皮、坚果、水果、饮料、五颜六色的糖果……丰盛的让大家垂涎欲滴。
我们一边嘴里津津有味吃着零食,一边兴致高昂地玩老鹰捉小鸡,玩丢手帕的游戏,高兴地手舞足蹈,嘴里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眉梢上,眼睛里全是笑,歌声,笑声,在空气里穿梭,引得一群真正的麻雀,在周围的树枝头呼朋引伴跳跃,凑热闹似的比赛谁会叫得更响更开心……多么难忘的时光!可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那么快,现在我的惆怅就像这滔滔的江水一样,流不尽,流不尽……
罢了罢了,为了避免触景伤情,我们好猫也不跟小鼠斗了,从庙塔顶层又一步一步颠着梅花脚跳腾下来,心里感慨着这香火冷清的庙堂也换了人间!
庙堂门可罗雀,守庙的老者除例行公事般敲响暮鼓晨钟外,似乎更热衷打理斋堂旁一角的花园。没食物养胃,去看看花养养眼也行。
这样心想着,我和流浪猫就一晃一晃踱到了花坛前,老者也蛮有兴致渡过来一一指点与我们看。饿得有些眼花的我们现在更是看得有些眼花了:只见花园里满满当当五花八门的多肉植物,野蛮疯狂的肆意生长。萌萌的熊童子又肥又厚,比起妈妈养的壮观多了,千耳兔把心都萌化了。玄幻的黑法师透出神秘莫测的美,西游记中铁扇公主用的玉扇也在这里参渡,金枝玉叶般罕见珍贵的玉露在这里听禅。栩栩如生的佛手似在点化,长长挂下的绿佛珠,数着菩提千年的禅语,各式各样的七彩莲、碧玉莲、露娜莲、观音莲纷纷洞见佛心的莲开。梦幻的月光女神,月影,层层叠叠的钱串子,玉缀,颜色特别养眼的虹之玉锦、乙女心、红色浆果、珊瑚珠,让相形见绌的金边莲、芦荟、仙人掌、仙人球,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太难治愈了,这真的是个治愈的神殿!可终究我们不是神,我们还是要回到烟火尘世,我们肚子饿啊!
“大灾困在前,瘟疫流行,唉菩萨,我们日子难过呀难过。”一个走路抖抖嗦嗦的老奶奶,在供台前虔诚跪着,嘴里念念有词。
真的有神灵吗?这不是迷信吗?我想。不由忆起咋天在神学院参考,看见熊圆圆的妈妈穿了旗袍,她的爸爸打了葵花伞护送她入场,我还纳闷,穿了一身黑衣的妈妈却洞察天机的告诉我:那寓意是旗开得胜,一举夺魁!又讲熊小毛的妈妈更是疯狂,在她家熊大毛前年参考时:第一天穿了红衣服,第二天绿衣服,第三天灰衣服!
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没来得及问这里有什么典故,急性子妈妈迫不及待说:就是开门红,一路绿灯,走向辉煌的意思。他爸爸今年护送熊小毛入考时穿了马褂:取意马到成功!
我嗤之以鼻:“他爸爸还律师呢,这么讲迷信!”
妈妈意味深长看我一眼,幽幽道:“有了孩子,再不迷信的爸爸妈妈都会改变他们的信仰,孩子就是他们的软肋,就是他们的信仰!等你长大,有朝一日有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妈妈说得那么慎重其事,我不经意发现素穿浅色的妈妈咋天穿了一身黑衣,怪不得她在咋早上神秘秘对爸爸悄悄咬耳朵:“冲出一匹黑马!”说到底,分分分,还是我们孩子家的命根啦……
“快保佑我们这场瘟疫过去吧,我们都要饿死啦。大慈大悲菩萨呀,我们难过呀难过。快显灵吧!”奶奶祷告完毕,抖抖嗦嗦站起来,拾起庙门口几根朽木的干柴,抖抖索索走向庙旁边的福利院。
这福利院里,去年还住着我姑婆婆亲戚的女儿,奶奶说我该叫姨姨的,她接二连三生了好几个女儿,深受重男轻女陈旧思想毒害的她,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又外加犯了痴病,家里照看孩子都忙不过来,没空照料她,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奶奶拿着大包小包零食去看他,一群表情稀奇古怪又幼稚可笑的大人,像小孩子一样拥挤成一团,七嘴八舌道“给我吃点嘛,给我吃点嘛,上次我妈妈来看我,给我炖的骨头,我还给你喝了汤。”另外一个说:“给我一些。不给我吃,下次我外婆来看我,我就不给你吃了。”我笑得乐不可支,奶奶也哑然失笑。
可惜没想到这福利院也倒闭了,大家再无福享受供养了。庙堂也冷清,菩萨也难过呀。
“看样子,我们还得回到闹市去谋生啊!”流浪猫哥道。
“怎么去?我们一去,就会被人类喊打,像过街老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