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上一次一起吃饭,沈浩说:“没有想到律师竟然这么辛苦,我以前以为律师只是坐在气派的办公室里接待一下当事人,出庭说几句话而已——电视不都是这么样的吗?”
“我也没想到。辛苦倒还罢了,关键是我忙忙碌碌也没赚到多少钱。”颜信佳苦笑:“我觉得我一直都在做公益,工作之外都不用再做好事积德了。”
“你当初为什么想当律师?”
“当时我是想仗义执言,伸张正义,帮助弱势群体来着。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自己就是弱势群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不干了吧。你不是有教师资格证吗?找个学校当老师吧,当老师多好,年年有寒暑假,将来结婚也方便照顾家。”
“不干了?”颜信佳声音高起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拿到律师执业资格证吗?你说得这么轻飘飘,你怎么不不干了?”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觉得太辛苦,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那不如及时止损啊,另外找一个你喜欢的行业。其实我的工资也够我们俩生活的,你就安安心心,轻轻松松的当全职太太也是可以的。”
“当全职太太轻松吗?你怎么考虑的全是你自己?有多少离婚案件,全职太太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颜信佳站起来赌气要走。
沈浩也很生气:“我明明是为了你考虑,我有能力不让你那么辛苦,你怎么把我往坏里想啊?再说还没结婚,你怎么就说离婚呢?难道你不想跟我过一辈子?”
有多少人,恋爱的时候甜蜜无比,求婚的时候真诚浪漫,结婚典礼盛大豪华,然而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连两千块钱都要挣个你死我活?
颜信佳觉得一时讲不清,只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之后隔了几天,沈浩打过两次电话,颜信佳心烦意乱的都没有接。
现在她有点儿后悔,她知道沈浩是好心,但当时就是烦得很。
看看现在的境况,能够当全职太太,有什么不好呢?是有婚姻破裂的,但也有幸福一生的。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舒服一天是一天,不行吗?
“喂,喂,”颜信佳冲着电话大声说:“你能听清我说话吗?我现在在路上,噪音太大,我听不见你,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电话挂断了,颜信佳收到沈浩发来的信息:“信佳,那天我说话惹你生气了,是我不好,对不起。但是我确实是好心,可能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颜信佳急忙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最近工作确实太紧张,导致我脾气有点坏,我会注意好好调解,以后保证改。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生活的担子由你一个人挑,太累了,我也会好好努力工作,困难都是暂时的,只有我变得更好,我们才能变得更好。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她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隔了很长时间,沈浩都没有回复。
颜信佳也没有在意,她以为沈浩临时有工作需要紧急处理。
等到了投宿的简陋旅店,洗了把脸,把东西都放下,准备去吃饭的时候,颜信佳才收到沈浩的回复,说想了好几天,像他们俩这个工作节奏,确实不适合组建家庭,因为没有一个人能顾得上家,所以还是分手吧。
有些话必须决定了才能说,说了,就像丢出了一块打破镜子的石头,关系再难复原。
颜信佳没有再回复。
接到这种单方通知,没有必要一定回复:“好”或者“收到”,这是一个可以单方解除的关系。
人生宝贵,不能浪费。遇到问题,就要迅速解决——这非常符合沈浩和颜信佳的职业思维。
颜信佳的第一反应是给通信客服打电话,取消情侣号。
客服有着温柔的女声,听完需求,停顿了一下,问:“取消了就没有了,您确定取消吗?”
那一瞬间,颜信佳的心有被暖到,她有点哽咽地说道:“确定,谢谢”。
短暂的恋情一闪而过,第一次牵手的怦然心动还没有消除,像是没怎么开始就结束了。
本来还说要来个浪漫时髦的闪婚, 10月份就领证呢。
有闪恋闪婚,也有闪恋闪分。
这样挺好的,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不互相耽误。
沈浩性格讨喜,是受很多女生欢迎的类型,说不定现在都有新女友了。
颜信佳甩甩头,决定向前看,人再好,和她都没有关系了,忘记,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她删除了沈浩所有的联系方式。
李含元找了一份新工作,销售助理,每个月工资比原来的工作多一千元钱,根据销售额,每个月还有一点奖金。
她不用再做兼职了。
可是她的工作时间却比之前一边上班一边做兼职加起来的时间还长,因为常常需要加班。
开始时李含元觉得终于做了一些实在的事情了,可是过了两个星期工作都做顺手了以后,发现又是一件一件重复性的工作。
工作是按组分,全组工作做完了之后才能下班。李含元发现跟她一组的同事上班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活,偏等到下班了才开始正式工作。
她反映过,要求任务分配到人,每个人干完自己的工作即可下班,不必负担别人的任务。
按时按点下班了几天,李含元被分配到更多的任务。
按点下班,没有人表扬她工作效率高,而是评价为“工作不饱和”。
李含元有点知道同事上班摸鱼的原因了。
还得走,这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的工作环境。
本来计划“骑驴找马”,可是一次会议直接促使李含元做出裸辞的决定:
部门会议的主题是调查员工需求,公布了一个问答链接,让大家在手机上点击答案做题。
做题之前,部门有几个人说:“咱们团结一致,都写需要涨工资吧!”
大家一片附和的声音:“好,上班谁不是为赚钱呀?就涨工资最实在。”
李含元老老实实地在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里寻找最靠近“涨工资”的答案勾选。
提交答卷之后,第一时间有反馈结果出来,是一个曲线表,简明地画出每个人工作需求的顺序。
大家叽叽喳喳围在一起看别人的结果是什么。
李含元发现,别人的最高需求有“职业发展前景”,有 “工作人际关系”还有“归属感”等等,“涨工资”只排在中间的位置。
只有她一个人,高高的一条线,直指“涨工资”。
大家笑:“李含元最想要钱。”
李含元问:“为什么只有我最想要钱呀?”她的意思是不是说好的一起填“涨工资”吗?为什么你们说话不算数?
有人嘴快:“因为她们都比你经济条件好!”
一片哄笑。
李含元把带出来的个人杂物全部扔进垃圾箱,一群让她恶心的人,她不想让任何一件东西勾起回忆。
讨厌的记忆要及时清空,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含元步履轻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部门里的几个人格格不入的呢?
大概是分水果,从来不分整个的水果,而是一个苹果切几瓣,挨个人分,这是她们拉近关系的方式。
李含元勉强接受了几次,实在嫌不卫生,以后就拒绝了。
有人说:“独生子女不懂分享,最自私。”
有人附和:“对,他们会认为什么都是他们的。”
独生子女自私吗?李含元只知道部门出钱给员工买蛋糕过生日,李含元大大方方把蛋糕全部分给同事——理应如此。而那几个人呢?只切下一小部分,分成小块给同事意思一下,其余的都包好收起来提回家。
工作累还在其次,跟这么几个人待在一起才是真的累。
独生子女出身和多子女家庭出身的人一样能成为好朋友,就像和陶欣妍、王书娇、颜信佳。
可惜在公司遇到的这几个人不属于朋友圈——她们之间也有矛盾,李含元走了,次要矛盾必将上升到主要矛盾。
陶欣妍从舞蹈班回来,站在镜子前一边梳头一边说:“做得好,当断则断。”
陶欣妍第一年工作的冬天,咬着牙攒钱买了一件狐狸毛领的羊绒大衣,宝贝得不得了。
有一天参加部门聚餐,坐的位置刚好是上菜的位置,陶欣妍怕有油滴在大衣上,就把大衣脱下来,放在座位靠里的同事旁边的凳子上。
没想到吃完饭之后,那个同事直接用手摸着陶欣妍大衣的狐狸毛领,说:“啊,这手感真舒服!”
喂,不要碰,你手上有油啊!
陶欣妍在心里呐喊,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另一个同事也上去摸:“真的,手感好好呀!”
本来蓬松的衣领被摸得毛都压平了。
陶欣妍当时眼睛盯着那件自己千呵百护的大衣,仿佛能听见自己心碎掉的声音。
但碍于是职场新人,她忍耐着什么都没有说。
当时挂着假笑的脸一定非常难看。
“如果给我一次穿越的机会,我一定回到那个时间点,飞身抢回我的大衣。”陶欣妍说起这段往事的语气仍然很激动:“这件事影响我心情很长时间,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从那以后我决定,对别人的行为感觉不爽就要立刻说出来制止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