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市夜色

海印桥灯饰喧哗，映得一条江都是七彩的光，满满盈盈。夜渐渐地深了，我从珠江边进入东山湖。贴着水面的九曲石桥，在朦胧的月光下映着莹光，呈在眼前，像条浮桥。公园里己关了灯，一园的荷田却因而更加突出来了。风一过，荷叶翻滚着灰白的浪。我闻见了荷叶淡淡涩涩的清气。索性坐在矮矮的石桥墩上。这才发现，荷叶下的杆的高其实是大大地超出想象的比例。一时想起潘天寿的画。大师往往画一峰一石，再画一与峰石齐高的荷，平素总觉有点夸张，此刻的感觉是，这样画才准确。

“嘎嘎嘎，呱呱。”怎么还有几只野鸭子在桥底下，正欢着呢。这一片湖，连着二沙岛，连着珠江，水的面积很大，又有连片的湿地，所以这几年飞来了不少野生的鸟。而到底，野生的鸭子是不同些。它们在公园里的人慢慢退去之后凫水寻食，正自在着呢！

＂呱呱呱，哦哦＂，夜蛙也正使劲互答，这叫声比得上一个老汉，浑厚深沉。如果用京剧来表示，就要用老生唱法才能唱出；而要写下来，则要用王铎的笔法，其力扛鼎。

我都不想走了，真想躺在桥面上。看看无人，就真的躺下了。哇，整个人都在湖里了！荷花在云翳退去之后的月明之下，透明的、粉粉的、颤颤的，在头顶上，花香温温脉脉的。水面这么大，比站着看大，几乎无边无际，像绸布一样的沉着有色泽，波纹一层层的，像着在丰腴女子身上绸缎的自然褶皱。原来有许多起伏、接合、纹路，看来是调皮的风的印迹。小蛮腰塔就在水上、在天边，直直地长到天上去了，柔和地变着红蓝紫的颜色，旋转着，与我对望。城市的天空被几缕灯光刺得像白天，絮絮的白云竟像白天看到的一样白。我几乎有些动情。想起一句话来：“城市与女子一样，夜里愈加美丽。”

后面好有脚步声，我急忙起身，装作没事的样子。

走过来一对人。看起来很帅气的男子，紧紧地拉着身边只齐他肩的黑衣女子的手。女人仰着脸，在月光下清亮极了，拽着男子的手好像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加到男子身上去。

玉兰树真香，树干又这么高大，月的位置正好在树荫上。我站了下来，望月，又望这对亲密的小情侣。

这对小夫妇，在拐弯处的一簇紫薇花云下深吻。娇小的女子整个都在男子的怀里，仰着柔小的腰身。男子紧紧抱着，又腾出一只手来，为女子抹泪。

也不知因什么事。

月色如水。我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