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不情与情可情
谈到情可情这人,也是“美艳异常,轻浮无比”的,她是没有什么道德归属感的,乱伦这件事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她的自杀不是长久的酝酿。在第五回她还有心精心地装饰房间,充满了审美和对生活的热爱:什么样的盘子上档次,什么样的挂画美丽不带俗气,镜子也要公公老公给买最贵的,这哪里是要自杀的人的心理?分明是要打算要过二三十年的美好生活,她的死可不是什么贞烈之死。《红楼望月》说其乱伦“未必全是出于胁迫”,那就是自愿呗,关于情可情和情不情到底有没有关系,宝玉的春梦到底是什么意义?为什么一定要和秦可卿共入嫩寒之梦?尤其是听到她的死亡的消息之后宝玉吐血,这种情势似乎只有在爱情的关系中才会出现,没有一个小叔子会为小婶子的死这样伤心欲绝,这一直众说纷纭。然而我不认为他俩存在性关系,当时写到初试云雨情,这时显然是童男子,显然和可卿没什么关系。其二在宝玉的春梦里,她根本就没有犯罪时间。宝玉躺在屋里的时候她分明在活生生地走动说话,而且,别人还看见她了,她要是进入了宝玉的梦,那么瑞珠看到的又是谁?白日见鬼?除非她会灵魂出窍,分身有术,同时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又出现在宝玉的梦中,况且就算秦可卿会白日出窍,脱体神游,会意梦,这种法术也只能在静坐平躺的状态下才能实施,脱体就不能再说话,说话就不能再入梦,识神死,元神生,没有谁会一边和别人做爱,一边穿墙有术,看到了院外,同时一边还有心情嘱咐丫鬟看着猫猫狗狗,除非是妖怪,显然,关于兼美和可卿是不是同一个人,挂红楼卖金瓶,意淫,就不必争论了,可以明确地判定是两个人。
警幻说得也很清楚,叫兼美,但什么时候说了她姓秦?谁规定的红楼梦里有秦兼美小名可卿这个人?而且叫可卿的人很多,古代这样的名字就和今天的碧涵宇轩一样到处都是。人们发生了错觉,一说就是第一淫人,一想就想到情可情,这也是考证学影响太深,深入人们心里,可卿充其量最多是贾府的第一淫人,而不是世界的(那么多姑娘排第几呢?性泛滥虽然不对,不过似乎乱伦更不可原谅,不过多姑娘排名第一也没什么不好。)。再比如淫奔不才红楼二尤,“尤二姐皮肤滥淫等于多姑娘也不为过”“尤三姐的‘流氓气’绝非‘温柔良善之辈’”(《是妙笔还是败笔》刘天振)乱伦数量比秦可卿还多,秦可卿并不是千古第一比起寿昌公主山阴公主差得远了,她显然不够格上这个历史淫榜名单。脂批说到用秦氏“引梦”,用秦氏“出梦”“竟不知立意何属?”,很明显是微妙的春秋笔法,是批评,一种批评,而不是崇拜。可见梦中并没有她什么事,她就没在梦里,天上也没有她的位置了。谁说兼美姓秦了?警幻是兼美的姐姐,那么警幻仙子还有俗姓吗?秦警幻?尤其是“更可骇者”一句,足可见宝玉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会对你结婚多年的貌美如花老婆感到惊骇吗?更可骇者,就是惊艳,这就是素未谋面,素昧平生了,一见钟情,可见宝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可见两个可卿长得并不一样:但宝玉对情可情的美貌早已司空见惯,即使她再美,也只是第一次第二次会感到惊艳,……以后就没有什么可惊骇的了,再美的人看到十遍也就到此为止了,就像情警情,就算是仙子,在以后的长时间的接触生活中那种美丽的感觉逐渐无存,惊值依次递减,是两个人。这里就可以纠正一种误读,——大红楼我们允许容错,也允许纠错——一直在人们的印象中秦可卿比黛玉更美,国色天香的美,红颜祸水的美,比钗黛美上三分,画片等尤其加深了这种印象,王扶林版的缺点是没有开头,(不过《红楼梦》的开头一直是一个大谜团,不过阿尔法这种东西是谁也无法确定的,严谨的说法,宇宙的开头根本无法确定。)至少痴梦仙姑似乎比黛玉更为美艳,但看到十遍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可骇,之艳惊,争论起来《红楼梦》谁最美大家总结出是可卿,可是“鲜艳妩媚,等等”说的是天上的可卿,不是地上的可卿,痴梦仙姑更不亚于她的美丽,张蕾应该演的是秦可卿,而不是可卿。《红楼望月》说“可卿与兼美又有着暗喻,并不是说完全陌生的而两个人”。毕竟还是两个人。警幻是神女不是仙女,欧丽娟说其像洛神。至少警幻不是处女,才所谓密授。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究竟理还是一样。
女人大都有童贞情结,对于初次的性经验除了强奸轮奸之外总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极其复杂的心理,处女膜的重量远不止2克,然而另一面很少有人研究男性的童贞心理,这也是自恋心理(其实自恋的大老爷们满大街都是,古龙说过,男人自我陶醉起来比女人更过,黑社会头子是最自恋不过的了,老子天下第一,自我感觉良好,运动员,健美冠军,也是自恋,大赌鬼更是愚蠢的自恋。)男人的首次大约都是梦遗,而春梦中的对象来去匆匆,耿耿于怀,很少再次出现,春光乍泄,令人寻味,男子对这梦中人的爱恋与思考是伴随终生的(佛法曾给出了很好的回答,远比弗氏更来得,这个梦中人幻影,是一种真实存在的幻,她是变换的,本质是不真实的。)恋童癖就是这样出现的。关于红楼梦的真真假假问题一直争论无休,是真是假,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三分真七分假,半真半假,假就是真……“真多假少史湘云,假多真少宝钗”(关四平《红楼梦学刊》2001)等等也永远清楚不了。
(周汝昌是大家泰斗,但很多作品有良有莠。其实很多作品比如《红楼夺目红》一看就是他人捉笔,我不认为这是一种诚实,虽然学术界挂名是一种惯例,但这是无法令人发自内心的敬仰的。我是想,也许周老内心深处知道《红楼梦》是“贾”的,所以才会任其学生如此胡作非为?如果是这样,那么周汝昌也许真的是的《红楼梦》真正的知音(?)这种深度,这种出卖灵魂的深刻,也许真正是一种牺牲。探学应该好好探轶一下这个红楼泰斗吧。)各种观点长篇累牍。我是这样认为的,在有了学习佛法二十多年的经历之后,不再觉得有什么特别新鲜的,先不要被文字迷惑缠炫,也没有必要死钻牛角尖,正如所言,《红楼梦》是创作不是自传,比如元妃省亲是假的;探春远嫁,真真国完全是假中之假。宝玉出家完全是创作,元妃省最多是个影射,影射不是自传。海棠社桃花社,妙玉作诗都是假的——《红楼梦》里只要一涉及作诗的情节就几乎全都是假的;迎春遇狼是半真半假,香菱学诗是创作的,但香菱之死是真的;尤氏姐妹是真的,尤二姐是忠实于生活,尤三姐是经过了艺术加工,创作当然中有变形有利用;送白海棠是真,这种场景很寻常,但白海棠诗社就是假的了。我不认为第五回是一场毫无支撑的梦,这可以美其名曰是一种禅,“红楼禅”,但这“红楼禅”仅仅是“文字禅”(文字禅——“文章写得流畅、生动,只是从来未尝到禅的真正法味,恰如古德所说‘似即似,是则不是,只是未到在!’以文字为禅的人,见解好像说得过去,但因为并未彻见,把它当作知识、学问,去写文章,……是大谬不然”。(耕云导师讲词《信心铭直解》)。我这样认为,在中国古代文人知识分子学佛学禅是一种相当普遍,相当高雅的行为,佛学是非常高档时髦的事,没有一个知识分子能够从容从中脱身出来,禅是绝对真理,是最后哲学,有人以信仰的形式表现,有人以文学作品的形式理解,曹雪芹最自然也难逃其俗,这不是孤立现象,找一找几乎所有的中国古典作品90%都有佛教的身影存在,要把境界推至最高理想臻于极致就不能不借助禅,所以又加了个不伦不类的空空道人(空空道人的上场没什么新鲜神秘的,无非是个“色空观念”,但这个观念转化得莫名其妙,破绽百出,故弄玄虚。)所谓“大旨谈情”,如果不在境界上拔高一点,显然是不够格不尽兴的。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除非真正精研禅宗的开悟者,往往容易流于浮面,流于浅薄,苏轼佛印的禅诗就非常肤浅,禅就是四大皆空吗?禅就是色不异空吗?当然不是,这都属于文字禅。我不认为曹雪芹是一个佛学大师,“红楼佛学”是一种错误的提法。说到《红楼梦》“从佛学里面汲取了很多营养,又跳出了佛学的框架”(《红楼梦学刊》),前一句是对的,第二句是错的,这绝不是什么“跳出”,这个“跟头”曹雪芹根本就没翻过来。我甚至认为,曹雪芹在文学上是无出其右的大家,但在佛学禅定上是显然的门外汉。第十九回袭人箴宝玉“再不可毁僧谤道”就是道理。
曹雪芹就从来没有进入过初禅天,他对禅的描写,理解是不准确的。宝玉悟禅机一回,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禅,这一回的回目总是令人莫名其妙,太虚幻境更是矛盾百出。首先太虚幻境地点就不对,禅天是在色界天道,根本就没在地上,大荒山和禅天隔了十万八千里,更断断没有和夜叉恶鬼迷津为邻之理,禅定不会有鬼有夜叉海怪。如果有就肯定是贾宝玉走火入魔了,充分怀疑警幻仙子的身份,莫不是魔王的变化……?“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是浅薄的,能证明什么呢?这样粗陋直白的楹联有什么可令人惊讶深思的呢?有什么跟斗可翻?谁不会说?这种东西是上不了《碧岩录》的,我不认为它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它连参话头,禅宗公案都上不了,最多充其量也只能上《增广贤文之类》,很没意思的话。宝玉从《南华经》上得到灵感留了一偈,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这是道家还是佛家?由道入佛,由佛转道?空空道人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再言偈子语录是随便写的吗?偈子是开悟者之言,一般都是快死了大德才要留下的临终的遗言,非常重要,几乎是修行人一生的精华总结,还没死留什么偈子?我也不认为宝玉是一个开悟者,黛玉所谓的“无立足境”,绛珠仙草闲时也许参过禅,“我来对付”,在文字上,“无立足境”是像,但不是禅,只是作品,甚至可以说它根本不对,她要说的是“究竟”,究竟也不是这样的,她没看过《心经》吗?“不垢不净”,既然没有证禅,这个偈子完全违背了观音的观点,就是假的,佛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干净”一说。黛玉整天悲泣,也不是修行,证禅开悟的人心静如水,无喜无悲,是不会写出《葬花吟》这样充满人类极大的情感的诗句的。当然不排除宝玉最后出家,从道教世界从太虚世界感悟步入佛法的境界的情况,但当时他得到了什么呢?完全在外,他没有得到真理,他得到的只是一首首精艳的诗词。
冷冷红尘淡淡禅
补天人也觉天寒
无由肠断伤心贵
不堪销魂有何坚?
这不是真理,曹雪芹的禅只留在文学创作中,就像金圣叹批《推背图》完全从文字游戏的周易八卦角度出发,他根本就没怎么懂,即使是从纯文字角度来看金圣叹写得也畏手畏脚,拿着几个偏旁部首骗来骗去,简直就是测字,骗不了天下人也。有人说历史上有一个人很讨厌就是王安石,我觉得金圣叹可以排名第二,如果一定要加第三个人的话,那么就非郭沫若莫属了,花生米和豆腐干同嚼有火腿滋味,金圣叹和郭沫若同嚼有王安石滋味。
所谓离经一字就是魔说,不懂佛法,千万不要不懂装懂,一句野狐禅百年野狐身。我也不是什么佛法深刻的研究者,不过略懂一点罢了,学了二十多年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还有一点辛劳。但只要涉及这个领域我就万分小心,所谓冰凌上走,好了,让我们大旨谈情好了。太虚幻境是一个谎言,完全是幻觉,可能是魔境。红楼梦的真假二元论仅仅是哲学思想,而不是佛教思想,佛教也没有这样简单,红楼梦把佛学简单化了,表面文字化了。再回到文本,看传奇,看创作没有必要纠结太多,没有必要分得太清,也分不清,《红楼梦》中的对话大多是假的,是创作不是自传,而红楼梦含金量最多的就是这挖掘不尽的对话了,宝玉挨打是真的,但私会琪官是假的;金钏投井是假的;承包大观园是假的,北静王爱妾之死可能是真的,但也没给什么鹡鸰香珠,如果宝玉落魄水溶不会袖手旁观,柳嫂子从来就没说过玫瑰露的话,柳嫂子也从来没有给温都里纳做过什么神仙鸭子,槛外人也从来没有收集过鬼脸青,老祝妈也根本不会种竹笋。说到洁情,唯一能和可卿的装潢相媲美的就是她了,妙玉的内室不亚于可卿的卧室,而且更为古雅,只有栊翠庵才能和天香楼相媲美,红香绿蜡都不行,从今世上无海棠,蘅芷清芬都不行,更胜一筹,她们俩房间装修是最有钱的了,但显然是假的,妙玉也没那么多古董,她也没有带发修行。文本还是文本,细读还是细读,这是实际生活中的二度创作,发扬,变形,利用资料,借用,暗喻,拆卸……
曹翁的才艳淋漓尽致,混合金丝,七宝楼台里各色锦缀,我们深入其中,缀锦楼外看大观,爱爱恨恨。不过我们又凭什么非要从《红楼梦》中读出正确的佛法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黛玉身上参什么禅呢?我们不要求曹雪芹非要进入禅天,我们只要进入红楼就足够了。情可情和情不情,秦可卿是有基础的创作,规模浩大,叹为观止的极致。第五回是《红楼梦》写得最好最成功的一回之一,但幻境指迷则是完全的创作,宝玉和秦可卿的性行为是一场春梦,也许是一场婚礼,是真实的一个梦,我认为,曹雪芹果真做过这样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