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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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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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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写竹》连载

第三章 再看警幻仙

男性对于自己的第一个春梦犹如女性对自己的第一个伴侣,这种情感是陪伴终生的,风月鉴和太虚境的寓意非常单纯,无非是色空观念,西方也有这样的观念,“性本身是美好的但结果很令人失望,性从赐福变成了罪孽”。我二十年前对警幻那是相当的佩羡,狐疑藏在潜意识里,不敢亵渎一毫,到了中年,越来越觉得她可疑,没有一个任何一个佛系的神仙会做出密授云雨之事,这也不是她们所做的工作,警幻的身份令人深思。尤其是其“秘授云雨之事”,显然不是处女,不是处女的神仙带了本身就三分灰色,大打折扣。欧丽娟辩解说警幻仙姑不是“女神”而是“神女”,就像宓妃,西王母,那她的身份就越来越难以理解了,佛教不仅不应该谈论风月而且是一定要告诫劝淫,所有的佛典都是这样劝说,万万不可行淫,淫欲就是地狱,破戒犯淫万劫不复,没有一个菩萨优婆夷会告诉一个男孩可以并怎样和女人上床,《地藏经》《楞严经》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可曹雪芹分明写的又是佛教禅天,可能他觉得也说不圆,又在第五回加了个“邪魔召入膏肓”幻境里居然可以召出邪魔,这就是太虚木马了。总之这个人物写得充满漏洞,荒谬离奇,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菩萨。应该是佛教的,——道教也有这样的女仙,但这需要的是长久的修炼,白云观的道士是要学习九年才有资格学习男女双修的,焚香沐浴,铅汞交流,程序一个接一个,而不是警幻仙子所干的纯粹的性交流的房中术;密宗的欢喜佛也是如此,性是手段,有一套严谨的程序:请上师,请本尊,观想,手印,咒语,红白菩提一个也不能少,不会一上来没几句话就滚在一起,少年的梦遗似乎也不必劳警幻之大驾,这不能算是一个正派角色,甚至有邪派高手之嫌。

她一出场,她一现身,一开始就有人怀疑了,“仙姑是大鹘突”(清·话石《红楼梦真义》),我一直在思考,曹雪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老曹也感觉不太对头,毕竟神仙干出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全身不舒服,尤其是曹雪芹这么敏感,对世情这么深入的人,就有了这样重要的一句“邪魔招入”,让我们也领略领略,其实就从这一句就几乎可以断言,太虚幻境是真的幻境,不是什么正经路数。佛教中也有锁骨菩萨,不过不见经典,那也不对,文殊菩萨也有“先以欲勾牵,而后受诛摄”的说法,但宝玉诛摄到哪里了?迷津。在兼美和宝玉的性关系上,警幻美其名曰说到“许配”,表示无淫,可我一直觉得这个词刺眼得很,一直耿耿秋灯,耿耿于怀。也许仅仅是冠冕堂皇,毕竟仙姑不能制造没有伦理的野合现象,说个“许配”至少名正言顺,但也不是呀,三媒六聘,下书八字到吹吹打打,张灯结彩,不会直接就进入洞房,有“结婚综错”的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怎么就没看见这样违反程序的事件?一无媒,二无礼,所以完全只是个托词遁词。是不是应该是这样理解,神瑛侍者业满历劫结束后重新回到了天庭,但他的身份是已婚了,这样黛玉即使死了回归灌愁海依然得不到心爱的情人,当然也打碎了宝钗的幻象,这也是一种终身误,终死身误。我甚至认为这完全是出于文字的唯美,是曹雪芹的100%的文字洁癖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坐实了潇湘妃子的名分,正室就不能美称为妃,绛珠仙草也只能做二房,是妃子,只有这样才是妃,分明是故意而为之。这个号太美了,太令人不舍,所以才用了这么个巧妙的“许配”一词,其实也不巧妙,甚至有点别扭,为美而美,为名字而名字。这就像宝玉灵玉上凭空刻出来的“仙寿恒昌”那几个字,粗陋不堪,通灵宝玉就行了,本身已经很圆润优美啦,天然丽质,不必再画蛇添足,我一看到这几个俗不可耐的镌刻就感到格外刺眼,什么叫玲珑出自然?凿我七窍!一定要写,一定要刻,凭曹雪芹的才艳完全可以换几个更为高明的字眼,曹雪芹的笔功是那么优美,那么精艳,怎么选了这么几个又俗又白的字眼?“怎么有了这么个侄儿”。总之,黛玉历劫之后,重返天庭,回归仙位,这样感天动地海枯石烂的爱不会到了天堂就烟消云散,然而,宝黛,瑛绛却没有继续此情,一个许配,黛玉还是只能做了小三。曹雪芹是唯美派的,有些时候迹近文魔,文人们都有这样的性格,有时为了一个好名字而不惜牺牲一切,一切为了突出,纯文字,宝玉的梦中婚姻写得没有必要,目的只有一个,笔扫人天,一切为了黛玉,因为潇湘妃子的名号真是太美了。

曹在禅宗方面的修为是有限的,这就不在这里探讨了。警幻的教育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大家一直装看不见罢了,用心不浅,破绽百出。她最令人非议的一句是劝诱宝玉委身于经济孔孟之道,不管什么理由,哪怕把祖宗搬出来,都是一种身份的歪斜,她又不是魁星局的,她又不是教育局的,只不过是婚姻介绍所的,她管得着吗?而祖父央求更是荒谬绝伦,我一直不能理解这样的奇谈怪论,有了性经历就会变得正常?祖先请求仙子教导孙子奉献童贞,童男似乎配童女?……也许就没有血缘,一回说元春也不是王夫人亲生的,这是完全的亵渎,哪一个神仙听到这样荒谬的请求都要勃然大怒!妲己下凡!仙子居然答应?除了长得还可以,除了会遍几支艳曲之外,她哪里有一点神仙逸骨,哪里有一帘幽梦?不染红尘?更何况她的寓教于乐完全是失败的。判词过于艰难隐晦,读不懂也还可以理解,但意淫就完全败北,目的是说“不过如此,不要贪恋”,他们的“神仙性爱”,其“性爱是一般人达不到的境界”(梁归智)但梦醒了之后,怎么着?宝玉马上就和凡人来了一杠子,警幻得气得当场吐血,祖先也得气了个倒仰,全都白说了,耳旁风一样,宝玉把神仙的苦心抛之脑后,彻底违背了本意,瞬间失效,兼美白白牺牲了色相贞操,兼美是处女吗?可卿不是,可以说兼美的婚姻完全失败了。

警幻仙子我不认为是什么正气凛然的角色,依照贾雨村的正邪两赋的宇宙理论,这两种阴阳气流的搏击不仅发生在红尘,也会波及上天,阴阳是从上到下无所不包无所不在的,如果也会泄露到仙界,这样即使神仙中也有二气激荡中产生的奇仙,警幻就是这样介于正邪之间的产物,像济公,吕洞宾,都是这样产生的,别的像西王母,孙猴子,宓妃,都是这样的所谓性情中人,警幻仙子不是什么观音妈祖而是姮娥;气流入侵妖界幽冥也有白娘子,聂小倩,婴宁,娇娜等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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