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刘家。
斗转星移,花开花落。
光阴荏苒中,八年过去了。时间跨进一九七八年。
刘家显然换了另一番样子。周围的篱笆墙拆除了,和邻居家门一起排成了整齐的门面。三间茅草房换上了新的。大沙滩头,一溜儿瓦面土石结构。人们迎来了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二个金秋。
剑兰(阿牛)高中毕业了。现在,他刚从高考回来,肩上背着书包。
正在门口检修柴油机的二姐见了,急切地问:“怎么样?”
剑兰摇摇头不无遗憾的道:“不理想。”
二姐莞尔一笑。刘嫂从厨下走来。
母亲深情地看了看儿子。二姐从弟弟手中接过书包,顺便打了一盆水来。眼睛瞟着弟弟,快嘴道:“咋的不理想,我不信。全考区预选第一名,说不理想,那是拈胡子过河——”说着又自个儿嘿嘿笑了。
剑兰洗脸,边洗边答:“不理想就是不理想嘛。”
二姐将沾满柴油的手插进水盆里,瞅着去寻毛巾的弟弟,故意逗着他道:“那就正像你自己说的了——‘对不起静姐!’那可就真的不理想罗。”说完,扮个鬼脸。
刘嫂瞄了二姐一眼,嗔道:“二丫子,你这是干啥了?”
剑兰一本正经:“考不上理想的学校,决不罢休!
二姐:“喔,志气不小啊。”
“听说秀才回来啦,嗬,考中了吧?呶,剑兰呢?”大门口,德韶老汉和电报嫂说笑着走进来,家里人还没听出音儿,只见来人的双脚早踏进了屋里。
刘嫂递张凳子给她,“刚回来,正在屋里和他二姐拌嘴呢。”
剑兰坐在里间,看见父亲进来,将椅子让给爸爸,自己找一个小木凳子在靠门边上坐下。
二姐鬼鬼祟祟地附在电报嫂耳边说笑了一通吗,只见电报正色道:“人过的就是要有志气嘛!”
二姐立即反唇:“考不上就没志气?我看我们这样也不错。”
电报嫂:“都像你,那大学还有人上不?”
二姐:“都像弟弟,那地球莫不是要荒废了。”
剑兰涨红着脸说:“怎会‘都’呢?”
电报正待开口,只见周围人轰然大笑起来,立即像电揿失灵,愣愣的瞧着这一家子。
二姐指着弟弟::“都好上大学的人了,都连话都不会说。”
父亲梯而下之,“我看小有小作用,大有大派场。光会说话可不顶事喔。”
大家热嘲了一番,电报嫂方才省悟,噗嗤一声也笑了,顺水推舟:“是么——”
刘嫂言归正传:“剑兰,这回可以松口气了。歇两天,我看你去把你大姐接过来过几天。”
剑兰:“不,我想明天去市里。
二姐:“现在是养精蓄锐的时候,一场大战下来,只等通知书,再上新战场,瞎跑什么,喔,你看这两年家里宽裕了点,没事游览游览也好。”
刘嫂:“你就是嘴不饶人。人不少钱花,”“我可不少话说。”二姐接过话茬,扭头转向电报嫂:“佛门说阿弥,妹子冒犯了。”电报气羞地捶她。
剑兰:“静晓前次来信说,她为爸爸的案子跑了好几次,电报催,人去询,始终没个头绪,并且那个负责的还不是个正经人。我想明天去一下,见识见识那个姓温的。”
34、长江电影制片厂厂区。【回叙,——47】
紫荆绽蕊,白兰吐翠的长影厂区,大胡子导演与静晓并肩走着。
导演:“小静,你又有任务了。”
静晓:“好哇。我正等着呢,分派吧。”
导演:“这个角色与你的生活相去甚远,但从你的情感、性格和气质等方面看却很相近。我相信你能演好。”
静晓:“试试看吧。近十年了,学完了中学课程,专业课刚结束,很少拍片,这一次……”
导演:“这一次没问题。你的基础很好,这个本子又是我们自家编剧写的,他很了解你,是作者亲自推荐,我们考虑也很合适。”
静晓:“不会演砸吧?”
导演:“演砸了,我这拳头可认不得你。”
二人大笑。
35、长影厂区演职员公寓。静晓房间。
静晓灯下写信。
【画外音】:“伯父母大人:告诉你们好消息,孩儿又有戏演了。过去一段时间,中学课成绩优秀,专业课得个满分,前一次信已经禀报,二老一定会为女儿的进步高兴吧。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大胡子叔还像以前一样父亲般疼我,爱我。我们戏校班里又来了个张妞,姊妹们很团结。同志们都对我好,那个编剧对我一直很关心,我也很喜欢他。不赘。
“爸爸还活着,问题正在处理中……
“这次拍片,厂里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两包葡萄干和一箱牛奶,现寄给你们,请查收。
“很久未有去信了,待孩儿学业有成再回去看你们。大人,能原谅我么?
“祝阖家安好,伯伯早日康复。三女:静晓上”
36、静晓房间。青年编剧向她申述表演意见。
37、工作棚里。
大胡子导演紧张地为静晓说戏。
38、厂区一号摄影棚外,宽阔的场地上。
远处:古色古香的古镇古寺为背景的一尊大香案上分排两列各燃着隐雾缭绕的五柱香火。
近处:一地方武装土匪头目骑着一匹黄骠马,精神抖擞地在场内溜达,斜睨香火,不胜骄逸。他想通过比武来较量一下我军的真正实力,以便决定是否接受收编。他十分赞赏八路军的方针政策,却对我小米加步枪的军事装备表示怀疑。比枪已不分上下,此前不久,他又提出比箭,
我方决定仍派一名女通讯兵上场。场边,观众云集,拭目以待。
这边场上,静晓强弓硬弩,跃身上马。枣红马尥起蹶子,险些把她掀下来。静晓一抖缰绳,马在广场内盘旋……
摄影棚内,摄影师紧张地调整镜头,抚住快门。
大胡子导演发令:“预备,——实拍!”
即刻,摄影机片门哗哗闪亮起来。
土匪头目走马引箭,嗖嗖两发,两柱香火立灭;又连发三箭,左边一排五柱香火俱熄,香断烟消。
静晓振奋精神,策马向前,将箭搭上,第一柱香火熄了……第二柱香火熄了。观众齐声叫好。
静晓再发一箭,箭头从香火边焰扫过,香烟忽闪了一下,香火依旧亮着。发箭人神情一紧张,第四、第五支箭连连落空。
大胡子导演气得呼哧呼哧,骂道:“妈的,怎么搞的。停,停!”
静晓气急败坏地从马上滚下来,向摄影棚这边走来。大胡子导演朝着走向自己的静晓迎过去,挥拳吼着。
39、长影厂区,摄影棚外。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
静晓在马上练功,编剧在一旁陪练。
静晓从马上跌下来,编剧扶起她。
40、摄影棚内。
镜头重拍。静晓英姿飒爽,一箭致胜,场面异常热烈。大胡子导演乐呵呵地。观众频频喝彩。我方一班长被战士们举了起来。
41、长影厂区,礼堂。
试映场里,同行们纷纷向静晓致贺。年轻编剧向她投去申请的一瞥。
42、s市火车站。
旧貌新颜,风骨如故。
静晓从火车站内走出……
如诗如画颇具特色的临江南国山城。熙熙攘攘的人群。
鳞次栉比的居民住房。一只小猫在人家的屋顶上跳跃行进。
故地重来,不尽往事充溢于胸,静晓踯躅街头……
歌声。(静晓少时背诗)
43、s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办公室。
静晓站在办公室内。
法院院长温玉成从沙发里;立起身来,走到静晓跟前,久久地打量着她。
“怪不得像是老故人。喔,原来你就是老陈的女儿。看长得多标致,跟你妈一模一样,——不,比她还漂亮。”
静晓:“老伯,你知道我妈妈么?”
温玉成一张白甜麻子脸满坑都是笑,得意地道:“当然知道了。岂止是认识,我们和你爸都是老同学哩。”
静晓高兴了:“老伯,爸爸的问题……?”
法院院长:“好说,好说。在大学里,我们是老同学。毕业后又分在一个系统,兄弟单位,老同学、老邻居、老交情哪。”
静晓:“大伯,爸爸的问题就拜托你老人家了。”
院长:“——义不容辞。”
44、长影厂区。静晓房间。
静晓高兴得流了泪。从s市归来,她激动得一夜未睡好觉。天刚黎明,她就早早地爬下了床,一把推开窗子,迎着徐徐晨风,极目远天向北眺望。
画外音:(静晓心声):“爸爸,女儿长大了。你还认得出自己的女儿么?”
45、温玉成家。一个月后。
法院院长午睡刚起身,夫人走进来,不高兴地斜睨了丈夫一眼:“楼下有人找你。”
“告诉他,上班时间未到,让他到单位去等。”
夫人:“她跟你叫伯伯。一一就是熟人多。”
“谁呀?”
“你自己知道!”
“温玉成似有所悟:“喔,好。你让她进来。”
门厅里,静晓向院长夫妇问好。
温玉成满面春风,向夫人:“快让保姆多做几个菜,今天来贵客了啦。”
温院长转过头来,向静晓:“你爸爸的问题就交给老伯了,还劳你再来,不像话,不像话。”说着,托了托静晓下巴。姑娘不好意思地。
餐桌上。法院院长目不转睛地望着静晓,贪婪的目光在姑娘的脸上溜来溜去,多次坚持与姑娘碰杯,静晓心神不安地好不容易吃完饭。
夫人生气去了,保姆膳后收拾。
在通往客厅的走廊间,温院长拉着静晓的手,涎着脸向静晓的面颊凑去——
静晓本能地抽出掌来,“啪啪”给了对方两记耳光,转身一口气跑到楼下。
46、s市——长影厂列车上。
静晓神情忧戚,悲哀的目光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幽愤——
车后,s市郊外万山红遍的群峰渐渐隐去。
47、长影厂区。静晓房间。
静晓一个人埋在被子里恸哭。
静晓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桌子边,拿出纸笔,咬着唇愤愤写下:“申诉书”。
48、s市中级人民法院。信访组。
疏疏落落的来访者偶有出入,剑兰走进。
剑兰:“你好,我想见一下这里的领导同志。”
值班人:“不必了。温院长开会去了,你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谈好了。”
剑兰:“关于本市检察院原陈铮副检察长的问题……”
值班人:“喔,关于原陈副检察长的问题,我们已经基本查清。陈铮同志是我党解放后培养出来的第一代政法人员,工作干得很出色。至于以前有人反映他的问题纯属子虚,与林彪集团根本就没有什么干系,属于冤案。我们打算给予平反。问题是下一步,关于老陈爱人的问题涉及到文革以前,幕前的政策落实还不能达到这一领域。况且,现有的材料就忙不过来。”
剑兰:“当然,同志们很忙,很辛苦。我想问题是应该得到最后解决的。”
值班人:“我们也感到很为难。陈茜同志当年追捕匪徒,下落不明。据外电报道,该同志投台,当然这只能从反面给我们提供证明。然而现场第一手材料,既无目击者,又无当事人,当时就有人提出怀疑是应该理解的。可惜,问题还没有查清,后来,‘文革’开始了,这个问题就一直搁了下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立案。”
剑兰:“这……”
值班人:“不过,我们十分同情老陈一家的遭遇。我们一定给办。”
剑兰:“好,那就谢谢你们了。”
剑兰从信访组走出来,迎面看见一辆崭新的进口小车驶进法院大门,在院子中央停了下来。车子中走出一个十分发福的大白甜麻子脸。
温玉成挟着公文包目中无人地向这边瞟来一眼,径直向家属宿舍楼走去。
一团怒火在剑兰胸中腾烧。他迟疑了一会,瞅准大麻子脸走进去的一幢楼房跟了上去。
49、温玉成家。
院长刚进屋,才陷进一只大沙发里,只见一位陌生人走了进来;
院长十分倨傲又不无戒备地打量着来人:“你,你是——?”
剑兰:“我是本市原陈副检察长的儿子。”
大麻子脸沉吟:“你是……陈的儿子?”
剑兰示威似地点了点头。
温玉成意味深长地笑了:“哈……,老陈就一个女儿,孩子刚三岁的时候,爱人就逃台去了。如今又出来了这么个儿子?哈哈。”
剑兰:“少和我啰嗦。我要问你,陈副检察长现在在哪儿?”
温:“喔,你不会是神经质吧?”
剑兰:“请你自尊点儿!”
温:“喔,好厉害的小伙。好,我现在告诉你,他在北京……”
剑兰自忖,低语道:“怎么现在还在北京?”
温:“是的,在北京。——是北京的老客,在北京长住,并且,据说还在做着一件伟大的工作呢。”
剑兰:“你这样说话,简直不像一个共产党的干部。”
温:“小伙子,倒教训起我来了。我问你,什么样子的才像呢?——年轻人?”
剑兰:“你这样说话,不负责任,真和黑社会差不多。”
温:“小伙子,不要意气用事。我吃的香醋比你喝的白开水还要多。你知道共产党的事是咋办的么?年轻人,看你土头土脑的,瞎吵吵没用。陈的女儿,那个演电影的不是吵吵了好几年,有啥用呢?办案子毕竟和演电影两码子事,一张好的脸蛋可以让著名的大导演动情,可是对于我们从事法律工作的人来说,哈……”
剑兰怒不可遏,挥拳吼着:“你不是人!让你这样的人做党的工作,简直是对党的亵渎!”
温:“——你放肆!……你还想打架吗?”说完,下意识地向门口瞟去一眼。
房间外面,院长夫人正紧张地朝这里张望。
温:“好了。我这人就有这么个毛病,喜欢讲究点涵养。我不和你计较(把手向门口一伸)请吧——”
剑兰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去。
大白甜麻子脸阴冷地笑着……
剑兰刚来到外间,温的两个儿子围上来,三下五去二,一阵痛打。
剑兰鼻子出血……
50、楼下走廊。
剑兰狼狈下楼,迎面一位十分漂亮的女郎踏上台阶,和剑兰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