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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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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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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城》连载

第七章 覆落

     一

“跟什么剧本似的。”

“剧本?若是戏剧,该如何收尾?”

“创作……都是宽容的。”

“那是艺术的赋性,不是人。”

……

“唐姐没有提过。”

她理应同柳子熙谈论这些事情吗?柳子熙是想代替唐沂发言,更或是想为她辩护?她将她纳入自身,解释她,如同述读自己。这纵然是亲密所致。

“你的想象力总是过于精盛。”

“我不关心唐沂的行为。”

“你胡说!”柳子熙突地严厉。

“你根本是恨她!尽管你会否认。你是在意的,因为恨;你才不怜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不愿承认……”“她影响了你对信息的看法,一个消失的人,掌握了你对真相的信任;一个你既不了解目的、也未曾见过……为此事实,她或者成为怎样的制造中心——你已经习惯事实当中有一半的强就内容;它虽然囊括造成事实的手段,但是对于偏失也绝口不提;似乎是,只要手段未因更名而缺损,就不能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一种名目的追求、是‘事实’达成前就意欲的心意计划与事实的折合;而这是否当归咎于性的畏弱。”

“唐沂,仅凭你的记忆就与制作割裂,取得人与真相的统合,你感到不可思议、不愿去思考;与她相关的信服,让你不甘。她本身就是通化的内容,不必为求证事实去结耗主张。(不提‘性的畏弱’……这种‘主张’导致真相作为目的意义,变通为释词性的、可勾延数条的语言辨议,是很明白的。)你看不到手段,没有以往的标志。”

“唐沂不是你回忆里的灵肉,你仇恨没有根源又无法推倒的信任,它偏偏顽强地居控了你。你不甘,像我说过的那样……索性贬抑认识,与你特意创造的虚弱欲愿发生共鸣;一心要削减她、解除她的“冒犯之过”!——你加注的!真够蠢的!别骗自己啦,这件事,你没有理解的能力,并且堕落。这全是你资质上的失败,你将自己的失败更替为一个女人在一起事故中无辜的心意!成全、安置你那沮丧、邪劣……实则更为可怜的你的宽恕。一个人的无知,难道是什么正直情操吗?你这般的浑找借口。你要予以她公正时,就没有踏空般的惶恐吗?!又祈,你该恨自己虚伪。”

我噎言。心中的层层积水反刍着浑浊的死潭。我想起阿青。

“唐沂很早就抛弃了。你哥哥也等到这天。但是,你竟会关注这件事。对此,他浑然不知。你了解他,不必耗损智力的你的哥哥任由你轻视——如同你偶尔流露出的、鄙夷他个性的表现一致。于是,一切就像弗洛伊德的梦境,你顺利地在这部谬失的世界里苟且偏安。”

“我并不是希望你承认什么,”柳子熙看向我,眼睛掠过怒意。“关于你诉说的……这一切……”“你家的事情,我无从断认,但是请你停止矫以宽容、以及其他假饰构引的想象。你的自私和欲愿甚至连身体都不能够跨越,这还不够悲哀?荒诞得很。又祈。”

“你为什么维护唐沂?”

“我更担心你!”

我被她的凌厉所打击。

“又祈,”缓和些许,柳子熙不再一副咄咄逼人状。“你不能蔑读别人。她不该经受你幼稚的轻佻。”

柳子熙决断我对唐沂犯下罪过,又因我的“假饰行为”——她是这样说的——感到甚于愤恨的更大的不安,向我击以敌意。而我唯一可谅的,就是自身被女人和女人们的事情填满。

右车道连续两辆公交车悠悠驶离,车体中央印展的广告我尚未闻之,等待指示灯的间隙,侧坐的女人无谓地打量左侧的两支行道,与我观探广告的眼睛重合。公交车站的广告投屏已经失去使人耐性作读的魅惑力。我十几岁时习有的默忆习惯,一同卷生懈怠之嫌。那决计算不得用功忘我的学生年代,颓惰触动了体内某一性的反弹,高中甫始,大脑每每强使我将平日的涉读书目做数遍默忆。我以为这是“不用功”之外,所存留的关于“简单”的少许能力——总该是挽了些正在淌失的纯情。因此反抗总不得胜利,不肯放弃颇为有益的功能。乃至沿途的站屏广告、影院公映的全部影片,全被纳入头脑拓演。我在此环节难以自拔,清明识得“倦怠的心灵”、“无理的脑力”、“浅薄的念想”......诸如此类的蛊精。

沿途的站屏广告被驶速疾疾甩过,没有什么蛊精出没。“阿青总要回来的,斯诺还在这里。”

     二

柳子熙站在步行街通口,看到我,指指腕表:“晚了。”未待我开口,先将怀中的几册书本推过来。

“一套欧洲艺术史和几部日本悬疑小说。留在我那里就荒置了。”

“你不读,买它们做什么?”我翻弄了一把。

“现在有人看就行了。”

“为了塞给我不需要的物件?”

“不全是。”说罢便垂下眼眸,转身迈入街路。

我跟在柳子熙身后,她将双手探入外套口袋,行向深处。

“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去外地走一走。”

“你一直在外地呀,毕业以后,又留在S市工作,算起来,你在S市的工龄也快满一年咯。”

“上次,是要告诉你的……结果起了争执,忘了这事。”柳子熙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再袒露心事;她的心思必然不限于此次的遗忘与通知。

“去哪里?平时S市与G市交替来回,不算数吗?”我胡乱比方,仿佛这样做,她便会为了指正我而坦怀。

“还不知道。”

“是一趟久行?”

“工作乏了,脑筋也不清明。”她露出困苦的表情,道:“晕了。”

“刚参加工作的学生,叫喊疲累?”柳子熙心知我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仍一意地虚应,但其中的散漫,也不虚假。

不相称的流放精神摈蔽了幽隐中的崩裂;它的发生,将她改革;她接受发生,为此次的颠覆安辩,为心智的篡叛植适褪脱性的因联,尽可能回避理解上的问题。

“唐沂……”遭遇疾言及今,再提及她不免慎慎。

柳子熙倾落下来的发缕忽黯忽敞得晃替着碎光,硬涩地迫入我的眼睛,嘴唇隐隐翕动。

“她同意员工的事假以旅行期计吗?”从职约角度,柳子熙和唐沂存有实在的位立关系,而柳子熙的个性,欲要徜脱受钳制的社会性依从,再而无违地迂回相处,也未必会做预先的言语留白或是出自情态的示意,行为不沾染任何造作的请说,这才是真正的无需讶异。

“她批准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用词。‘批准’……原本觉得,你待她的态度,并不真正地在对待一个老板。”

柳子熙的神情松动了。现在,她是我不了解的人。我担心会破坏她的情绪,补充道:“你又不是刻板的人。”

经过步行街的影院,大约赶上了散场,人群纷纷外涌。

“你看过吗?”柳子熙指着其中的一副海报问我。

“没有”

两个观完影片的年轻人也站过来,说上几句,笑一会儿。

“N这个演员,二十九岁时摘获他们本国的最高表演奖。今年三十四岁,新作又拿下另外两座奖杯,与前奖合构国家级电影类的三大表演奖。如今的青年演员里,他顶是一骑绝尘的。”那两人走后,柳子熙解释道。

“你很了解流行文化。看来,我得读一读你的书了。”我把书搁在影院一层咖啡厅的露阳桌台上,自己也拉出一把椅子歇脚。

“那里面没有关于电影的。”

“全是我了解有限的艺术嘛。”“艺术都是宽容的。”柳子熙关于“创作说”的腔调,我饶有兴趣地改叙投用。

“这个说法也是不错的。”

“你一定更喜欢西方的演员,连同书都是欧洲艺术。”

“那些书里没有与电影领域相关的。”她重复道。

“我开玩笑。你有喜欢的西方演员吧?”

“凯特。”

“有很多‘凯特’。”

“你不是开玩笑来着?”她耸起眉,眼睛睁得更圆。“我怎么能知道你的诚实程度……”

“……”

“不过,你一定不似表现得这般不了解流行。”

“你真自信!”

“还有一件好玩的事。”柳子熙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恢复了几分熟悉。“就昨天,我去相亲了!”

“相亲?”柳子熙的年龄和阅历,如何也不必在这个阶段做什么“相亲。”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没有骗人。我原本是不要去的……”

“又是什么不能推脱的人情之类的吧?不必呀。同才毕业一年的女生论婚娶,是那媒人粗薄。”

“我是这么想的,并且连妈妈也觉得无理,替我挡了下来。”

“那么……”

“好玩啊。突然就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相亲。”“见了他,十分的瘦、矮;同先前描述的不一样。瞧上去,少说有三十四岁。”

“噢,是介绍人撒谎了吗?”

“不。他并不真的老,将满三十岁。只是他的面部太松弛啦。但又不像是因为生活作的……他是生来的皮不贴骨,从颧骨处,两颊的肉像皮冻似的,耸拉下坠,堪为……视觉的折磨。”

她没有停顿的意思,一口气地倾吐。“虽然议论人家不好……噢,另外的,他十分阴郁。坐在那儿,从头至尾不说话;态度倒是与那阴郁的神色很匹配。”

“我没有相亲的经验。不懂,不懂。”

“你不必懂。他那样子,肉皮垂得更沉、脸也发黑。太糟糕了!”

“然后你找了借口溜掉了?”

“不!”她断然否定。“我问他,是否因着家里长辈的迫使才来的。他竟然笑了。”

“哦?”

“他的笑容一样使人生厌。我决不是诋毁,他那笑容,一定受到自身阴郁的感染,才积攒出更阴森的诡诈似的表情。就好像终于找到取笑对方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突然不反感他了。倘若我是受到‘人情’指使,他则同样。且与我想比,他那个年纪,尚有更多矛盾层面,大概会有些精神苦难。”

我听懂了一些。若是说柳子熙在那男子眼中属于“受累于人”,那仍在搞“相亲社交”的男子,在柳子熙的心中更受摧残。

“成了一条道上的同志,反倒不受罪了。”

“不不。”这一回,她摇起脑袋。“男人们要在遇见的女人里挑选最好的那个成为妻子;可女人呢——婚姻就不是好的。”“男人们不一定想着婚姻,但他们挑剔着能留下的唯一的女人;女人倒是想了婚姻的,因此,男人也就不能够要了。”

“你保证以后,不会像那人一样,一直寻那必得追求的?”

“我……不会。”她直视我,又像方才时的陌生。我吃惊地发现此刻她眼睛中的冷漠,那是一种充斥了决心的冷漠。“......以后也不竟于这地步!”

“我知道了。”趁着松懈,我避开她的注视。柳子熙叫人纳罕,并非是我疑心。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追究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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