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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入住的租户是两个年轻人，社交的一般状态得以实现——成立待梯间隙的友谊。
“坐、随便坐。”江三海招呼着我，自己又走向里间，取出两把凳子，随意搁在沙发对面。客厅摆列着少数快件，几只拆开的盒子张开残破的嘴巴。
“今天韩靖不休息？”
“不清楚，他的时间一向紧密。总之……我们俩的时间特别不相称。”
“他同多数人都不相称吧！”
江三海如此感受不稀奇。有一回，我在电梯箱遇到程靖，寒暄间得知他并非晚班归家，而是临时从公司折返。为了这一遭儿，单身汉谎称“孩子要打预防针”。
江三海笑了一声：“他真这样说？发生什么了，竟拿身家大事胡扯。”
我们随兴攀聊，江三海长我四岁，与又竞同龄。提起北往的初衷，他抬起头来，端出认真思考的姿态，积压的情感岁月随伸展的颈子复苏。这样式的感性，年轻人几少需求。
“你也曾难免少年人的冲动。”
“我是因为母亲！”他看了我一眼，挪开视线。“不过，那是与野心毫无关联、与稚嫩健康的活力相逆的情绪。”
“我离开，因为无法忍受母亲悲哀的怨绪。她的怨情使我恐慌。我的恐惧与母亲不同，却要承受频复的叨扰，渐而渐之，我生出针对母亲的烦恶。而消耗精神的结果只是增添又一度磨损。既然我在精神上不能容纳母亲，就必须摆脱对长久的肤浅的憎恼！因为那简直……浪费时间！”
“许久以后我理解到，在关于生命利用的敬畏中，以及由此而生的艰辛，甚至是囿于教养导致的、关于智慧的偏解......在那一段时间为我不能通读是造成这部分念起的原因。节制精神，只实现了相对粗浅的体面。”
“你没有想过情感的功能已经被严重忽视，但对于它的偏识却裔承下来，将籍托情绪的自流性视作实情、不必检验目标，像排泄一样简单、正确；这个情况会延续很久。人们不会想到，是性与心遮障了灵慧的善性流动，当它只留下膨积的通俗的嗔气，将连从‘功能障碍’的结果……即、它的人群——也未有、未知。”“三海，你认为这是一个人暂时的失误吗？而那群体……显然，你的母亲是其中一员。她折损了你的骄傲、践踏你的奉献。我承认，‘障碍’绝对错误。你不感到遗憾，因为在你知悟所谓‘生命的利用与智慧的偏解’前，始终没有将应制建立在礼仪的破坏上。你知道的，多数人鄙夷这回事。你规避了情感危机——那会是针对你母亲的大事件。教养助了你。你孤独地坠落，偶发的丑态使你懊丧；你孤独，感到威胁，逢时便不安！”
“人无法再完美一些。”
“愈是高喊胜利，实际握有的，愈是携有残次。彼时，我们认同并只愿体验精神主制。”
江三海沉默了。
“你还是会回家的吧……毕竟，你不叫‘四海’，不能够‘四海为家’呀！”
他轻快地笑起来：“你不要认为我是特别苦闷的人！”
匙孔传来碎音。
“邪恶的天气呀！”程靖一边搓手一边怨念。
“气象显示，最近有降雪。”
“这才几月呀……啧啧，不寻常咯！”他换上居家外套，抽拉各个置物柜的屉子。“你那屋子有室内温度计吗？”
我摇头。
“我们这儿得准备一把。我真好奇今年的天儿！”
步出二人的租室，立即冷意侵体，如程靖所言的“不寻常”。
铃声响起，是母亲。
“......小叔，今天特别冷！奶奶让我告诉你，注意保暖。”
“好的。斯诺，你和奶奶也要保护好身体，别感冒哦！”
“好！”
阿青没有回来。她的回归似乎遥遥无期。
敞开楼道的窗子，贴触到的握把不复平日的恒温，渗得极凉；冬天尚未告至，天地已趋呈一派萧寒。手掌的温意被凛冽的空气默默袭取，凡是双眼可见的物类，皆同化为一致的冷调。我举起双手，拢在唇口，呵出一口气。
“明天睁开眼睛，冬天会真正到来吧！并且伴随一场降雪！”我揶揄地想象。
也许，待今冬的雪穗降尽，她才回来。
2022.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