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蚂蚁从石缝中爬了上来,爬到韩婕身上,顺着后背爬进她的脖颈,大概是因为被蚂蚁咬了一口,她右侧肩背抖了一下,随后怔了怔,抬手去摸。突然,手机响了,她的手骤然停住,停了足足十几秒,才伸手去皮包里拿手机。还好,屏幕显示景子墨的电话。韩婕按了接听,景子墨说:“我完事了,这就去找你,公园门口见。”
“别!”韩婕本能地吐出一个字。她怕再遇见齐浩,要是再碰见齐浩,恰巧又被景子墨撞上,那可就……所以她不能从公园正门出去,也不能让景子墨来找她。
“怎么?”景子墨问。
“没怎么,”韩婕缓了缓神说,“我们已经往外走了,再有几分钟就到公园门口了。你直接去我妈那儿吧,馨宜想去姥姥家。”
“好。”景子墨答。对韩婕不让他去公园接,他没有产生一点疑问,丈母娘家在公园和他单位之间,离公园很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但离他的单位就远了,得七八公里,不仅道路拥堵还要过好几个红绿灯。
挂了景子墨电话,韩婕看了看四周:这里她还熟悉,右侧的那条小路是通往山后的,山后就是镜湖公园东门,出了东门叫辆出租车,七八分钟便能到妈家。想着,她拿起皮包,走到女儿身边,抱起女儿往右侧的小路走去。
正向韩婕预测的那样,她比景子墨早到十分钟。她进门时,她妈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爸坐在斜对着沙发的餐桌旁抽烟。
韩婕妈家的门像大多数棚户区人家的门一样总是半开着,不锁,也不关紧。当然,这是说白天家里有人时。为这,韩婕说过她妈几次。她妈说:“锁什么?都是熟人,一推门就进来了。方便。”
韩婕爸妈一见韩婕瞪大了眼睛。韩婕爸赶紧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韩婕妈从沙发上蹦起来说:“你,你们怎么来了?”随后往韩婕母女身后瞧了瞧道:“子墨呢?子墨怎么没来?”
“子墨单位有点事,一会儿就到。”韩婕看了爸妈一眼说。
“哦,”韩婕妈说,“那我做饭去。”说完转身往厨房走。
“哼,”韩婕撇了妈一眼瞧向爸道,“这么好的丈母娘,天下难找。”
“她是接完你婆婆的电话,高兴。”韩婕爸说。说完伸手拉馨宜,“来,姥爷抱。”
“我婆婆?”韩婕疑惑。真是变了,婆婆会主动给妈打电话,要是从前,婆婆和妈水火不容,婆婆看妈一脸不屑,妈说婆婆眼睛长在脑门上,装、装大尾巴狼。
“嗯,”韩婕爸说,“你婆婆刚来过电话,说是你公公那个学生家长给使劲了,给了咱家两个一室一厅,另加二十万补偿款。”
“真的?”韩婕问。
“真的。”韩婕爸说,“你婆婆说,拆迁办李主任亲自给你公公打的电话。”
“咱家就该给两个一室一厅。”韩婕嘴一噘嘀咕道。
“什么是该给?”韩婕爸睨了女儿一眼,“咱是恰好压在线上,往左撇一个一室一厅,往右撇两个一室一厅,要不是你公公帮忙,人家就给你往左撇你怎么办?真没想到,你公婆那么清高的人,为咱家的事这么上心。唉,这全是看在我外孙女儿份上。”说完揉了揉嚷着要看小狗狗的馨宜的头,带着她去邻居老韩家了。
韩婕爸带馨宜离去后,韩婕陷入了沉思:是啊,这全是看在馨宜的份上,没馨宜那会儿,婆婆可……
景子墨是在韩婕微蹙蛾眉望着窗外愣神时走进门的,他见她那样子,怔了下问:“怎么了韩婕?”
突听景子墨声音,韩婕打了一个激灵,随后转过头看着景子墨说:“没怎么。”
“没怎么发愣。”景子墨笑道,随后扫了眼屋内问,“他们呢?”
“嗯,”韩婕回,“妈在厨房做饭,爸带着馨宜去韩叔家了。”
“啊,那我去帮妈。”景子墨说。
说罢,景子墨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便传出韩婕妈大而欢快的声音:诶哟,子墨,你可来了,你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干煸黄鱼,这黄鱼可是我……
吃过午饭,景子墨开车,韩婕抱着熟睡的馨宜坐在驾驶座后面往家赶。
午时刚过,街上车稀人少,车在德正大街行驶了一会儿后,景子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瞟了眼后视镜里的韩婕问:“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我,”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韩婕怔了怔回,“我头有点疼,可能是要感冒了。”
“那下午别去钢琴课了。”景子墨说,“回家睡大觉。”
“别,”韩婕说,“上午就没去画展,下午再不去学钢琴,这会让馨宜觉得定好的事情可以随随便便更改。”
“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景子墨道。
“像你妈不好吗?”韩婕问。
“好!”景子墨嬉笑,“像我妈才能培养出名媛淑女。”
“去你的。”韩婕笑道。
“唉,我是心疼我闺女,一星期七天,五天在奶奶家,被奶奶逼着学。好容易回家两天吧,又被亲妈逼着学。学学,学外语、学画画、学跳舞、学钢琴,什么时候学完啊!哎,”景子墨说着又瞟了眼后视镜,“要不这样,咱不让我妈带了,咱自己带。”
“好啊,”韩婕装作满脸认真的样子说,“那咱们每月就攒不了钱了。”
“哦,”景子墨说,“那算了吧,我还是想攒钱把这辆福特换了。”
“所以说呢?”韩婕说着轻叹一声,“我们必须维持现状。”话说的意味深长,表面上像说给景子墨,其实是再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