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和边成在停车区足足等了将近四个小时,才轮到他们这车乘客办理通关手续。
格成海关的条件照比绥芬河差多了。通关大厅很矮小,有限的空间被俄罗斯拎包客的大包一挤,剩余的空间显得更为紧张。
边成没有一点通关经验,在这种情形下不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阿强毕竟有些阅历和见识,他带着边成抢占了一个位置,排在一位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国旅客后面,等着排队验照。
俄罗斯海关相比中国海关多了一道手续——填写移民卡。有经验的旅客提前已经将移民卡填写好了,到窗口时直接递上去,这样比较节省时间。有些没经验的旅客不知道这回事,到窗口时现填,懂俄语的还好办,有不懂俄语的一下子着了慌,在同车的旅客中寻求援助,这样就耽误了时间。
好不容易轮到了边成。边成将自己的护照递进了窗口。这名工作人员是位妇女,年纪在四十上下,身体已经发福,上身穿着海关制服,一脸的严肃相。他示意边成将眼镜摘下,然后核对他的相貌与照片上的人是否一致。这样反复看了五、六次之后,终于拿起印章,在签证空白处盖上了章。随后又认真地检查了边成的移民卡,还在两处位置做了涂改,紧接着又盖了个章,这才将移民卡夹在护照中,最后一齐还给了边成。
边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拾起行李,到下一关接受检查。
格城海关的行李检查被中国旅客戏称为“抽风式检查”。如果赶上某一天过关的旅客少,他们就逐一打开旅客的包裹检查,每天都扣下许多东西。尤其是莫斯科那边有时过来稽查队,赶上稽查队稽查,通关速度就会大大降低。如果稽查队不来,又赶上这一天旅客较多,海关工作人员为了准时下班回家,这时通关速度就会加快,这是中国旅客乐于见到的景象。将行李往传送带上一放,X光机一扫,完活!
边成第一次出国,除了自身的衣物,没有带什么特殊的东西,因此顺利通过了。可其他旅客就不是都像他这么顺利了。有的被扣下六斤猪肉,有的被扣下一条香烟,有的被扣下两瓶白酒。携带猪肉的是位山东老客,他用山东方言在咒骂俄罗斯的工作人员,无论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谁也不知道他在骂些什么。其实他是说早知道猪肉会被扣,就提前准备点毒鼠强放在肉里面了。因为他相信海关的工作人员绝不会将扣下的肉埋掉,一定会拿到家里吃了。
此时客车已经通过检查,泊在了验关通道出口门外。旅客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车。海关人员走上班车,要求乘客出示自己护照盖章的那一页,然后逐一复查。核实旅客人数无误,这才下车,挥手示意客车放行。
客车缓缓行至铁丝网处。有携带较多包裹的俄罗斯旅客在此处就下车了,他们或事先通知了家人开车来接货,或在停车场直接打个出租带自己和货物回家,就无需再继续乘坐班车了。阿强和边成也下了车,带好随身行李,等待郑凯来接。
二人正在翘首张望,只见对面走来一个粗壮小伙。这人膀大腰圆,上身运动背心,下身穿着花条短裤,手腕上戴着珊瑚手链,一副东北土豪的作派。
阿强没有见过郑凯,不过他在微信中见过郑凯本人的头像,一看来人正是郑凯。二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绍,阿强替边成向郑凯作了介绍,边成和郑凯互相向对方致意。
三人简单寒暄一番,郑凯引着二人来到自己车前。这是一款丰田陆地巡洋舰中东版4500,是一些喜欢越野的中等消费群体的最爱。郑凯帮助二人将行李放到后备箱中,请二人上了车,随后发动汽车,缓缓离开停车场。
远东地区是俄罗斯的落后地区,而格城又是远东地区的边陲小镇,这里既没有什么出色的建筑,更没有什么繁华的街区。不过,自从对中国开放以后,中国生意人的进入还是或多或少地改善了这里的面貌。中国人有在这里开中餐馆的,有在市场租个摊位卖中国货的,有开旅馆供来往行商留宿的,也有在这里开垦荒地搞种植附带养殖的。总之,中国人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一些无所事事的当地穷苦百姓也谋到了一些就业岗位。
凡事都怕做对比。格城的发展如果同对岸中国的口岸绥芬河相比,那就显得慢多了。这里面既有俄罗斯当地政府懒政的因素,也同俄罗斯百姓慵懒的性格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他们对于金钱的占有欲远没有中国人那么强烈。
格城虽小,却比较整洁,市民也比较遵守秩序。俄罗斯国民的人均素质还是要远高于中国百姓的:他们驾车的总是礼让行路的,司机没有乱闯红灯的,行人没有乱穿马路的。百姓行路时没有东张西望的,行人前面路上如果放着遗失的钞票,想来他们真的未必能够看见。苏联解体后,国民的生活水平虽然下降了许多,有的甚至为衣食发愁,可他们的身上依然保持着难以磨灭的一丝贵族气质。
郑凯的汽车沿着不甚平整的柏油马路穿行。大街两侧以木刻楞平房为主。各家的房子虽然不是很华丽,但院墙都弄得既整齐又严谨,与外界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这大概是缘于俄罗斯人那天生而来的警惕多疑的性格吧。
阿强问郑凯什么时候能够去秋库(当地的中国人简称“秋库耶夫卡”为“秋库”)看材,郑凯建议他们明天先在阿尔谢尼耶夫休息一天,后天开车带他们去。阿强答应了。
汽车早已离开市区,上了公路。公路两侧除了森林就是荒草,间或路过一个小村镇,也没有多少人家,街上更难见到行人。当汽车路过一个名叫伊万诺夫卡的小镇时,郑凯将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到路旁的便利店买点喝的。阿强和边成也跟着下了车,一是为了活动活动腿脚,另外,阿强的烟瘾也犯了。
这个路边的便利店倒不小,看样子是这个小镇居民购物的主要场所。店前有几个零星的小摊,当地的居民卖一些应季的水果与自家产的蜂蜜、花枝等物。
边成在一个蜂蜜摊前停了下来。他在国内就听说俄罗斯的蜂蜜比较纯,这些年也有不少从俄罗斯往国内进口蜂蜜销售的。这里的摊主是位俄罗斯大妈,她一边声称蜂蜜是她家自产的,一边告诉边成,许多中国人都到她这里买过蜂蜜。
边成拿起一罐椴树蜜瞧了瞧,只见蜂蜜粘稠透明,颜色比琥珀浅一些,他正想问能否打开瓶盖,突然一辆跑车从公路上一个急转弯拐到商店门前,来了个急刹车,刹车声十分的刺耳。
边成惊得放下了蜂蜜,只见汽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戴着一幅高度近视镜,年纪接近五十,很有学者的风度;女的是个年轻姑娘,一头金发掩盖着雪白的面孔,上身穿着琥珀色的蕾丝露肩小衫,纤腰毕现,下身是一条红色短皮裙,细长而高挑的双腿透着十分性感。足下蹬着一双宝石蓝的尖头瓢鞋。
边成看得清楚,刚才这辆跑车是由这位姑娘驾驶的。没想到俄罗斯的姑娘开车这样猛。姑娘停下脚步,似乎是有意等那位男士先行。男士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开门进了商店。那姑娘往边成依靠的摊位这边扫了一眼,也不知有没有看见边成,随即跟着男士进店了。
此时郑凯走了出来,分别递给阿强和边成一瓶酸奶饮料。郑凯和阿强上了车,边成也只得跟着上了车,同时回头朝商店望了两望。
汽车继续朝着阿尔谢尼耶夫方向行驶。这段公路比先前的好多了,不但宽敞,而且平整。郑凯一踩油门,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移动。突然后面汽车喇叭响了一声,一辆跑车飞速抢到了郑凯他们这辆车的前方。边成认得这辆车,正是刚才在商店见到的那位性感女郎开的跑车。
郑凯有些不忿,他加大油门追赶,试图反超,怎奈汽车马力有限,竟被前面的跑车渐渐地越落越远。
“同样的汽车,如果咱们能用十年,俄罗斯人也就能用五年。”阿强笑着说。
“差不多吧!他们不只开车不在意,修车的也比较少。人家出海的海员都允许带一辆车回来,价格格外地便宜。”郑凯似乎十分羡慕俄罗斯的海员。
“中国人没有在这边开汽车维修厂的吗?”阿强问。
“乌苏里、海参崴都有。”郑凯说,“原来有个鸡西的伙计,在俄罗斯混了十多年,攒了点钱,开了个汽车修配厂。他娶个俄罗斯老婆,是在检察院工作的。去年比现在早些时候,这位老哥从海参崴阿穆尔湾大桥跳下去了。”
“因为什么呢?”阿强问。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后来有人问起他的女儿,小孩只是回忆说她父亲临死前经常说自己压力太大。”郑凯叹了口气,继续说:“很多工薪族只看到出国淘金的那些人光鲜的一面,可是光鲜背后所付出的艰辛与所承受的压力却很少有人能体会得到。”
汽车不觉间已驶入了阿尔谢尼耶夫市区。这个城市面积同格城差不多,可是却要比格城繁华许多。市民的穿戴、气质都要好于格城。汽车路过市中心时,边成从车内看到,这里有几座规模比较像样的商场,还有一座不是很大的教堂,外表看上去却比较华丽。
郑凯将阿强和边成送到一家宾馆。待房间安顿完毕,已是将近五点钟了。考虑到两个人旅途劳顿,郑凯不想再打扰他们。双方约定好后天早晨九点郑凯开车来宾馆接他们去秋库看木材。就这样,双方互道珍重,各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