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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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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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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连载

第五章 小涛进城,初涉世情

(五)

小涛这一年中考。他没能考取高中,而且与分数线相距几十分。月儿叹息失望之余,体会到留守儿童求学之路难以走远,他们小小年纪远离父母,内心深处孤独寂寞,同时也失去约束管教,每一个孩子天性贪玩贪乐,于是很大部分学习上自我放松,对自己日渐宽纵,老人只能负责他们的吃喝,只要求孩子们安全健康,因而鲜有成绩拔尖突出者。

其实儿子资质并不愚钝,只是疏于管理引导,公公虽付出了不小的心力,但督促没有得法不能到位,时间一长,实际等于失去了监管,其实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可是在外打工的父母们又有多少不易呢?之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各人体味罢了。

小涛年少不更世事,体会不到这件事情对他将来的深远影响,因而似乎不大在意,只有那一两天说话少些,可能觉得有点丢面,过后照样吃喝玩耍,照样钓鱼游泳,照样到村里的小学打篮球,照样热衷金庸的武侠小说,床头柜上换了一本又一本(月儿始终没弄明白它们的来源,只觉得儿子中考失利与之有一定关系),有时还与爷爷去掏黄鳝。

这个暑假他天天傍晚泡在水里,从下午四五点一直到天擦黑,舒舒服服享受几个小时。而今的小涛在池塘里就是一尾鲳条,一尾漂亮的长长白白大鲳条,一尾自由自在劈波斩浪、恣意纵情、逐水嬉戏的大鱼!十六岁的少年个头1.75米,身材匀称肤色很白,是那种很难晒黑的粉白色,五官精致肩膀显宽。

晚间的埂头上,他身着天蓝色短袖T恤搭配藏青色休闲裤,俨然是一位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了。大人们这一段却是表情凝重、神情忧郁,爷爷不言不语,奶奶唉声叹气,月儿觉得儿子这一世只能靠苦力为生了。一家人商量后建议复读,小涛坚决不从,说不想再念书了,这一来剩下的似乎只有一条道,就是学点手艺,学一门可以挣钱谋生的行当,眼下最便捷可行的自然是跟着父亲学做水电工。

这当然是家庭会议讨论的一致决定,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自然也征得电话那头他老子四六的同意。

八月底,母子俩到了无锡。他们重新租了房子,是小户型的两室一厅,自然是水电气齐备、厨卫间独立,身价亦是不菲,每月整一千。月儿又上班了,不过已经不去电子厂,而是重新找到一家餐馆打工,工资虽低了一小半,但每晚九点可以下班,早上五点钟到店帮忙准备早点。

她已经害怕了工厂那种没日没夜的加班,害怕了那种把人折磨得近乎疯狂的失眠,所以暂时就这样决定了。小涛平生第一次开始工作,每日与父亲同进同出,已然成为自食其力的年轻人了。

父子俩同骑一辆电动车,大多在私人家里做装修前期的水电安装,有时也会上门进行一些维修。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步熟悉了具体的工作,比如开槽、埋线、线路改道、安装管线等,其中污染最重的便是开槽。每当动力十足的电钻对着墙壁“吱吱吱”剧烈尖叫时,飞溅出的灰白色粉尘完全弥漫了整个房间,近前处更是浓烟四起,腾空而起的粉雾犹如战场上爆炸的一团团硝烟!

每次开槽下来,操作的工人必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灰头土脸”:头发全部染成“奶奶灰”,眼眉耳口鼻、手脚颈腹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堆积了厚厚的灰尘,其中眼角鼻梢低洼一些的地方,足有半厘米厚,就算你的亲爹亲娘这时出现,铁定辨别不出眼前这个“灰人”会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亲身骨肉。

四六心疼儿子年轻,这种事情一定不让小涛动手,他自己劳作时也不忘佩戴口罩,就是这样防护着,每次操作结束后,鼻孔里还是钻进了两窟窿的粉末。

小涛从一名学生直接跳跃成农民工,跨度之大体会之深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从前在家是爷爷奶奶的长头孙,家里的活儿是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可能油瓶倒了才会想起扶上一把,更别说重活累活脏活了,现在猛一下完全变了身份,每日与父亲早上一道出门,天黑一道进门,独立承担着一个人的工作,下班后还得买菜。

回家后父子俩分工合作,一人负责烧饭,一人负责洗衣,四六让儿子先选,小涛选择洗衣,每天晚上父子俩洗好吃好总是要到八九点钟,有时客户工期催得紧还须加班。半个月后,小涛有些吃不消了,这时心里开始后悔,后悔跟父亲做这一行当,后悔当初没有认真学习,白白混了这么些年,可现在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了,一切已成定局,何况还是自己选择的,再苦再难也得干上一年半载,再说父母多少年来哪一天不是这么辛勤拼搏的?自己这么年轻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脸面说个不字?于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心一意跟着父亲学手,要求自己学好技术。

城里这么多楼房,一座一座拔地而起,一建就是几十层,买房的这么多,哪一户不需要装修?哪一户不需要安装水电?居民户平时这一项的维修更是不可或缺,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按父亲的话说就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什么时候都有饭吃。有时小涛脑海里不自觉浮起老师在课堂上的教导:“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好好努力吧,同学们呐!”

城市,大城市,曾几何时,小涛脑海中是那么美好,那么诱人,那么令人魂牵梦萦;进城,进大城市,曾几何时,小涛心底里是多么期待,多么渴望,多么令人向往!可真正来到这里,怎么完全走了样,全部变了味,根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每当黄昏时分,小涛完成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静静注视着这座城市,注视着街道上明亮的灯火、熙来攘往的男女、络绎不绝的车流,小涛默默无言,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座城市会聚集了这样多的人,他们为什么都喜欢停留在这里?他觉得可能很多人是属于这里的,他们光鲜亮丽,他们昂首挺胸,每天信心十足出入于一栋栋的高楼大厦,生活得舒适惬意、自在润泽,俨然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可还有更多人应该不属于这里,只是这座城市的匆匆过客,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他们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就会缩脖弯腰,脸上永远带着令人恻隐的谄媚笑意,犹如寄生在城市的猫鼠一般,总是生活在某一个阴暗的角落,总是蜗居在蜂窝似的某一处洞穴……

不由自主的,小涛的眼前浮现出村东头那条悠远而又绵长的丹阳湖,村西边那口清澈见底的水塘,夏日里那些总是裸背赤脚、一直叽叽喳喳喧闹不止的水中玩伴,还有那些每当他仰面安静凫在水中时,常常喜欢围绕在身边、不时啃噬着脚丫、令人沉醉在轻痒微醺中、久久不忍离去的小东西们……这一切似乎已经远去了?是不是就这样永远远去了?

这几天晚上,四六在床上很是憋屈,因为月儿总是不理他。当小涛的面她和四六说话应答,就像没事人似的,但一进房间就变成另一个人,脸色冰冷不理不睬完全成为陌生人。四六知道自己上次犯浑,的确让她吃了亏,但现在几个月过去怎么着气也该消了,其实老婆那回溜走以后,他就后悔不迭,发誓以后不再打她。

现在他也说了几次对不起,想与月儿重修旧好,更想与老婆亲热,毕竟两个人几个月没有在一起,和尚尼姑的日子也该结束了。可月儿好像没有这么想,可能是女儿的事情影响了她,一直处于悲痛的阴影里,但毕竟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总得继续生活不是?

虽然新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但那么大的儿子就在隔壁,中间不过薄薄的一堵墙,他也不敢违拗她弄出很大的动静。如今老婆一上床总是后背对着他,四六想亲一下老婆,一张嘴总是撞着她的后脑勺,他轻轻捏一捏她的大腿想拍一拍马屁,被老婆“啪啪”几巴掌打得灰头土脸,那里自动歇了火。

这天晚上,他同样小心地试探,看见老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反抗,似乎是懒得理他,也可能白天累了已经睡着?他伸手在她浑圆的臀部摸索几下,又用力捏了两把,见她没有抗拒,就小心地挺进到胸部,刚刚揉搓几下,老婆猛然翻身过来,睁开眼睛满面春风斜睨着他。

四六呆愣一下反应过来,喜出望外之余立即扑上去抱住老婆,凑上他那张又厚又紫的嘴唇,熟练地亲吻起来,头脑发热中依然忙中有序,悄悄摸了一下老婆那里,发现很是潮湿,立即一只手扯下自己的平角裤头,又拉拽老婆的三角短裤,放开嘴对她喃喃:“快脱,快脱!”老婆同样三两下扯掉裤头,四六猛地一下抵了进去……

韶光易逝,光阴流水,眨眼之间,两年过去了。

小涛成长得很快,已经是熟练的技术工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师傅了,技术很是精湛。

有一次同事们在客户家施工,那家是别墅户型,业主对装修设计提出很高要求,属于超豪华的精装修。院门两侧立柱上安装电动灯笼,院子的一半面积是鱼池,需长期增氧换水,客厅沙发后是一整面墙的绿植悬挂,有两小处喷泉需日夜观赏,其它地方亦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具体施工时电线用了几十卷,室内室外楼上楼下,红黄蓝绿白五色电线拉得如蜘蛛网一般,等到把所有灯具安装完毕,有两处的装饰灯怎么弄皆是罢工不亮,大师傅忙活半天还是无济于事。焦急无奈中,有人提出打电话喊小吴。小涛放下自己手头工作,疾驰一个小时赶到,察看了几个关键点,前后不到十分钟,三五下就弄妥了。

以后施工中遇到难题,工人们大多会想到他,小涛也总是热心周到很少推辞,因而大家伙儿都很喜欢他,亲切地称呼为:“小吴”,而他的父亲还是同事们的“四六”,混了十几年也没有混成“老吴”。他们所在的装修公司员工总计三十多人,前期设计的清一色年轻人,后面施工的绝大多数中年以上,像小涛这么年轻的几乎没有,加上小伙子聪明能干,经理有意识锻炼他,常把一些有难度的工程交给他,他也没有辜负经理的期望,大多比较圆满地一一完成了,因而小涛半年前被公司任命为项目经理,主要负责进货施工监督等。

他骑着一辆半新的二手电动车,每一天还是清早出门天黑进门,到每一个项目点巡视,有时在工地,有时在客户家里,查看施工质量,督促工程进度;有时在建材市场转悠,认真比对同一材料的型号质量颜色款式价格等;有时到茶楼与客户会面,交流沟通着想方设法进行拉单;有时则在公司本部,和经理一起制定项目规划方案等。父子俩自然早已分开,四六一直干他的老本行,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几年前就是成熟的大师傅了。

自从小涛离开老家,每一年的深秋季节,螃蟹收获之后,家里没有什么活计,老爷子都会过来无锡住上几天,有时一个人,有时老两口一道,反正都是自家人,也只有几天的功夫,睡沙发打地铺都是随便了。

每一次出发老人总是全身负荷,肩膀上扛着一个大蛇皮袋,手里再拎着一个方形尼龙袋,杂七杂八塞得满满当当。每次必有两只十斤塑料桶装的菜籽油,一直满装到顶,完全相同的桶装的鲜红辣椒酱,还有一些应季蔬菜,都是自家新产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螃蟹。五六斤青壳溜圆的母螃蟹,每一只足有三两重,这是孙子喜欢的,也是老人这一趟旅程的意义所在,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或缺。

不知怎的,小涛自小在水里翻滚,天天和鱼虾“亲密接触”,却不喜欢食用它们,只偏爱这横冲直撞、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从前在家时一到秋季他总会“干掉”许多,现在长期在外,只能指望这一年中仅有的一次解馋,因为这东西一旦到了城里,身价几乎翻了一倍,大部分打工族根本不敢问津,基本为城里人独享。

所以老爷子无论年景如何,无论赔本赚钱,尽管收获期间特别忙碌,每日晚上睡在塘边,清晨天不亮就和老伴到塘里收笼,拣出一些不“活泼”的,他再赶到集镇上出售,每一天总要砍价四五次,换老板七八回方能成交;之后再顺道带回几十斤冰鱼,到家后机器碾碎,老伴也早准备好一些煮熟的玉米或小麦正在冷却,老两口又划着小船配合着进行撒食。

那一阵从早到晚真正一刻不停,两个人白日里屁股很难沾上板凳。就这样一天天操持着,虽说期间两个人总会黑瘦一些,但日日有白花花的票子进门,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每一晚睡到床上特别踏实,甜蜜满足中又蕴含新的希望。辛苦到后期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互相提醒着把孙子这一份预留出来,自然是自家塘里最大最肥的母蟹,今年的价格很好,这样的一只要摊到二十多元呢!

晚上,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稍小的客厅内,一张不大的暗红色八仙桌,四个人各坐一方,基本占据了这里全部的面积。桌子中央是一大盘长途跋涉赶来参加“聚会”的蟹后们,红艳艳的还冒着热气,一侧是两个清脆碧绿的蔬菜,还有一锅分量十足的冬瓜骨头汤,正静静等待着,油汪汪明晃晃地诱惑着它的主人们。

小涛洗过澡套着一件露肩的纯白色汗衫,在柔和的光影里显得很明亮,只见他径直拿起一只“大家伙”,用力一掰,一坨金红色的蟹黄顿时呈现在眼前,十分鲜亮诱人,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虽然盛放姜醋的瓷盏就在跟前,但小涛不需要这些,什么佐料也不蘸,觉得那样反而改变了味道,原汁原味才是最美。他先在鼻前闻了一闻,随即轻轻咬下一口抿进嘴里,细细舔舐碾压着,觉得略带了一点沙质的颗粒感,绵密醇香,柔滑中仿佛有一丝清甜,真是美妙无比,这种鲜美特殊的味道,这种由自然中的优质食材呈现出的幸福滋味,真的太美了!这一刻小涛觉得这或许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了?

老爷子身穿一件中灰色衬衫,坐在对面看着孙子喜滋滋的眉眼,看着孙子开心快乐的模样,完全是一副陶醉享受的神情,觉得自己一路上的辛苦都值得了。

考虑到天气炎热,长途车很容易造成这些小家伙损耗,做奶奶的提前几天就在自家冰箱冻出两大块冰坨,老爷子先用网兜把螃蟹一把扎紧(这样爬虫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打架动弹,死亡率就会下降许多),网兜套上塑料袋,于底部垫上冰块,外部再加一层塑料袋(塑料袋一定敞口,以便它们呼吸),路途中老爷子小心翼翼调整几次,结果半天下来一只未死(小月把剩下的同样一把扎紧,放进冰箱冷藏,此法可以保鲜两周)。

老爷子自己掰下几只蟹脚咂咕着,蟹肚直接递到了孙子面前,被儿子拿了回来,老爷子又递了过来,四六就把自己面前的拿给父亲,自己又从盘子里拎出一只。老爷子开口道:“这东西寒气大,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少吃为好,再说啃半天也没多少肉,就是一堆渣壳,不如直接吃肉痛快。”四六说:“还是吃一点,虽说是自家养的,平时哪舍得吃?”

小月说:“小涛听到没有?爷爷说这东西寒气重,你也少吃一点。”老爷子笑嘻嘻地说:“一年就这一次,有什么关系?再说年轻人抵抗力强,就让孩子过个瘾吧。”月儿笑了一下不再吱声,和儿子一样,专心致志“对付”自己面前的小家伙了,四六一边吃喝一边和父亲聊着家常。

这一顿,其他人每位吃了一两只,小涛战斗力最强,足足消灭了8只大家伙,前后耗时五十分钟,不过他确实会吃,将每一只的蟹壳蟹鳌蟹脚清理得干干净净,可能连一点残渣肉沫都很难找到,心满意足之余又将自己大卸的八块重新摆出一只完整的“螃蟹”。

已被挖心掏肝的小东西依旧满脸通红,可能是怀着对全人类不共戴天的的深仇大恨,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依旧威风凛凛地横行着八爪,两粒菜籽大小的黑眼球鼓胀到最大,怒目圆睁着已经突出在眼眶外部,似乎马上就要掉落下来!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月儿在饭店收工后回到家已是九点半,刚进门看见儿子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便有些诧异地问:

“今天怎么在家?没有出去玩?”

“嗯,没有出去。”小涛瞅她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去。

“有事吗?我正想问你呢,最近怎么天天晚上不见人影?”

“没,没事。”

“那我洗澡了。今天客人多,碗碟增加了一倍,一整天像虾米弓在那里,腰都直不起来了。”月儿说着走向房间,准备取些换洗衣物。

“妈,等一下,有点事。”小涛虽朝这边仰着脸,眼神却有一些躲闪。

“你这孩子!快说。”月儿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催促着。

“……”

“今天怎么了?说句话还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事?这么说在外面闯纰漏了?是不是在工地跟人打架了?”月儿紧盯着儿子。

“没有。”小涛脸色有些涨红,嘴里争辩着声音却不高。

“是啊,我儿子很懂事的,从小到大也没有给我们惹过麻烦。”不知为什么。月儿忽然有点心虚,轻声细语接上一句,像是宽慰自己,一边仔细观察小涛,像是要从他脸上搜寻出什么。

“……”

见小涛还是难以张口,月儿不再催促,索性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儿子,忐忑不安而又十分耐心地等待着。

“就是……认识了一个人。”又过了两分钟,小涛终于忸怩着小声咕哝一句。

“什么人?哦,小姑娘是不是?儿子谈恋爱了!多长时间了?下次带家来,我们也看一看。”

“她……怀孕了。”

“啊?!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就——?唉,如今的年轻人呐!你爸知道不知道?他人呢,出了这么大事情躲哪去了?死在外面了?!”月儿一急,噼里啪啦的话语犹如炸出一串豆子。

“这家装修结束了,今天业主请客。我没有跟他说,先告诉你的。”

“她是哪里人?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她肚子里这个……到底是不是你的?!”“妈——!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她老家是湖北竹溪,在网上接触的,开始到现在大概两个月。”

“网上认识?电脑上还能谈恋爱?那她不在无锡?你们怎么——?”

“就是在电脑上聊天认识的,他父母也在这边打工,她以前在老家服装厂打工,才过来上班个把月。”

“现在的小姑娘也太随便了!个把月就……唉,怎么办呢?你们自己有什么打算?”

“哪有什么打算?这不是听听大人意见?”

“这时候想到大人了!你们才这点年纪,就闯出这么大纰漏!叫我说什么好?有没有想过打胎?她怎么说?”

 “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她妇科有点问题,说这个不要可能影响生育。”

“作孽哎!那还有什么办法?看样子只能准备结婚了?儿子,你今年才19岁,现在是下半年,这样算明年上半年你就要当爸爸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再抱一个小的,你觉得一下能不能适应?能不能当得了父亲?你现在昏头昏脑,不知道做了大人就辛苦了。”

“妈——,别说了,别说了。”小涛低垂着头不断央求着。

“你把生米煮成熟饭,说两句倒不愿听了?我也不想说了,眼下这种情况,就是说一脸盆又有什么用?这不是一件小事,瞒不过去的,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等你爸回来我们再商量。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村里这两年结婚的,哪一个老丈人家不是就在附近?平时两家小的来来往往,一年走动多少趟,亲亲热热的多好,逢年过节跑得更热络!

要是你们俩结了婚,这么远的路程,一年顶多跑一趟,可怜你连个丈母娘家都没得走!我们家里有这点家底,你长得有模有样,找对象根本不用发愁的,过两年就在附近找个女孩,家门口的情况都熟悉,找一个讲情讲理、知根知底的人家,多好!你这个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事情也不晓得。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儿子,妈不是怪你,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的。你太着急了!”

“妈你不要太担心了。现在私家车越来越多,以后家里买了车,我多跑几趟也没有关系。”

“我也糊涂了!把该问的都忘了!小姑娘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脾气秉性怎么样?属什么的,跟你合不合?”

“妈你也真是老土!现在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个?她叫春杏,跟我同年,也是19,性格挺好的,你放心吧。”

“现在肯定‘好’,不‘好’哪能这样?!谈恋爱时候谁能看出来缺点?你这个年纪更看不出来的。哪天带来家里,我这个月里还有半天假,叫她来吃饭。怀孕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吧?”

“那不是刚认识就——?真有你的!看样子只能考虑结婚了,这事来得太快了,我这心里一下子还不能接受。”

“妈,对不起。”

“唉,说实话我们没什么,都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确实来得早了一点。要是放在别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儿子,你这么年轻,妈是怕你吃了亏,看错了人,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出了差错,将来可有的苦了。关键是女孩是不是通情达理,是不是勤快持家,对你是不是真好?”

“妈你放心,她对我挺好的,我也喜欢她。”

“那就好,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说这些还早得很!以后你会晓得,只有真正在一起过了日子才能知道,可到了那时,就是真的不合,又有几人能回得了头?大部分人结婚后都是凑合过的,有了儿女更是睁只眼闭只眼了,所以结婚前一定要睁大眼睛找到合适的。妈也是年轻过来的,这会儿你是一头之兴,这些话听不进去的。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当马牛’。也不多说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你爸怎么还不回来?”

“今晚哪能早得了?肯定喝得不少。”

“骑电动车会不会被罚?”

“不会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岔到小路上回来?”

“喝多了歪歪倒倒的,只怕自己要送到交警面前了!”

“不会的,爸这点分寸还是有,前几次不是一点没多?”

“我洗澡了,他还不知道几点回来。你先睡吧,明天再说。”

“好,妈也早点睡。”

二十分钟后,四六骑着那辆老爷车回来了,“嘭嘭嘭”人未到气势先到了。娘俩一个还没有躺下,月儿犹豫一分钟直接告诉丈夫,四六酒气在身一下火冒三丈,冲着儿子破口大骂,一刹那控制不住,抄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就要去砸,被老婆拼死夺下。

月儿忍不住大吼:“你就算把他打死,这件事是没有了?还是能解决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什么大不了的!不要砸他,要砸就来砸我,把我砸死你就轻松自在了!”

四六很快如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半天没有吭声,憋闷五分钟后瓮声瓮气冒出几句:“结婚吧,还能有什么法子?人家小姑娘那样了,总要负点责任吧,还能把她一脚蹬开怎么着?”

两天以后,女孩过来吃晚饭。进门时月儿睁大眼睛细瞅,觉得她个头普通,长相普通,肤色普通,还是单眼皮,不过穿得倒是清爽干净,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张通红的嘴唇,涂抹得夸张了三分。月儿没有过多忙活,只简单添置了俩菜。

然而女孩的这张嘴倒是很甜,“叔叔阿姨”叫得亲亲热热,饭后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月儿偷眼瞧一下四六,发现他乐滋滋的似乎很受用,心里不由得骂出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这两声叔叔就把你骨头叫酥了?”见儿子和她亲亲热热,无可奈何之下心底又冒出一句:“大事已成,肯定就是她了。”。

十天以后,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就在小区门口的乡村土菜馆。家长们客套话先说了一筐,之后商讨了一干重要事宜,其中最敏感的自然是彩礼问题,这也是四六两口子忐忑不安最为关心的部分。

想不到女方父母根本没有提出任何经济条件,只是说没料到女儿会出门这么远,父母放心不下难以割舍,只希望进陈家门后亲家亲家母能够当个女儿看待,小两口能够生活得开心快乐,至于婚事如何操办,一切请男方做主,不过春杏弟弟尚未成家,所以到时娘家没有多少陪嫁。

四六两口子听得特别意外也特别高兴,月儿更是熨帖滋润,因为老家这一边几乎没有不要彩礼的,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加上必须付给女方的首饰衣服酒水钱,便宜的也近二十万!

喜出望外、称心如意之余,四六两口子完全默认了这桩婚事。从此两个小的来往更加密切随便,后来春杏孕期反应一直未减,月儿和丈夫商量后,干脆将准儿媳迎进了门,并让她不再去厂里上班。

春杏提前进入儿媳的角色,自此后白天一个人在家,早上躺在床上玩手机看电视,挨到九十点钟起床,抹一把脸“哐当哐当”下楼,慢条斯理吃过早点,遛弯到菜场买两把瓜秧青蔬,一种鱼肉荤腥,捎带点自己喜欢的水果或点心,再慢悠悠溜达回来,在楼下树荫处听阿姨大妈聊天,跟领着孩子的保姆闲拉家常,中午晃回家速食或微波炉转点饭菜对付一下,再躺到床上“呼噜”半天,挨到太阳偏西起床,倘若肠胃安适,倘若心情舒畅,便着手准备晚上的饭食。

一般是一荤两素,有时会给自己添一清汤,不过这一项于她而言的确是大工程,往往需要耗费一个半小时,这样小涛回来就有现成的热饭热菜,无需再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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