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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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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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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连载

第七章 四六求医,春杏再孕

(七)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两年又过去了。

月儿自儿媳满月便重新上班,孙子自然由春杏照顾,现在老陈家是组孙三代生活在城里,又一次升级的老两口自然一如既往留守老家。

这一年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有了重大改革,完全放开育龄夫妇的二胎指标。很快的从城市到乡村,“老二”们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了头,这些小淘气似乎早已准备好,只是躲藏在不知名的某处,现在终于得到解放,便接二连三窜了出来!

过年时看着同村两对小夫妻儿女双全、人前人后情满意得的模样,再瞧瞧家里的这跟独萝卜,春杏很是羡慕,希望自己也能再添一个女儿。特别是出租屋隔壁的小姑娘每天花枝招展出现在门口,软软的童音清脆稚嫩得似乎能拧出水来,红红的小嘴吐出的一串串音符尤其甜蜜,当真小公主一般的人见人爱!

春杏差不多每一天都会抱她,每一次总要逗乐玩弄半天。这天晚上,春杏在床头试探着与丈夫提起,小涛趁势在老婆鼻子上轻刮一下,笑嘻嘻逗她:“无所谓。生不生都行,只要老婆大人开心就OK了。”

春杏推开他的手,笑骂他油嘴滑舌,说当父亲的哪应该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小涛提醒她:“你想生女孩就能生女孩?万一是男孩呢?两个小子我们负担不起的,结婚时一套房子总得给他准备吧?现在稍微像样一点的100万都打不住,到那时至少200万!何况还有教育投资,现在培养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要花费多少精力多少经济?昨天网上说至少需要200万,你想想,就小宝一个都要400万了!我都不敢想这些,你说我们一家人在无锡奋斗七八年了还没有一套房子!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一说烦死了,还是睡觉,这个工地远,明天不能迟。”

听得春杏没有了声音,沉思两分钟忽然很兴奋:“你也真是老土!人家早就打B超看男女,到时候我们也花点钱找人看一下就是了。这么多人想什么来什么,我就那么苦命?”又兴致勃勃添上一句:“真要是男孩,我们就打掉,这总可以吧?”

小涛怀疑地看着她:“恐怕不行吧?听说现在每家医院控制都特别严,医生还能顶风作案?”

春杏坚定不移表示了自己的决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多花点钱,应该没问题。我就不信,这个年头还有到手的票子硬往外推的傻瓜?”春杏这一回声音不高,但似乎具备了巾帼气概,语气沉着冷静而且十分坚定,像是鼓励丈夫更像是鼓励自己。

第二天晚餐时间,四个大人老少两对夫妻,依然各自占据八仙桌的一方,月儿身边依然是小宝的童车,奶奶照例先给孙子喂饭。春杏边扒拉饭食边将邻居小姑娘夸成一朵鲜花,表现出强烈的喜欢之情。四六照老习惯闷头喝啤酒,一点没有咂咕出味儿。

月儿瞧瞧儿子,发现他不声不响埋头吃饭,又瞧瞧儿媳,发现她还是劲头十足地快速翻动着上下嘴皮,“嘚啵嘚啵”歇不下来。月儿眼睛来回梭巡一遍,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就一边给孙子喂饭一边提示丈夫:“女孩好!女孩贴心,长大了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再说小姑娘也好打扮,小裙子一穿,小头花一戴,漂亮得就像电视里的小公主一样,哪个不喜欢?”

月儿这会儿心里已经明镜似的,见丈夫还是木木地“咕咚”吞下一口“黄汤”,夹着一筷子豆芽正往“无底洞”里送,知道他没有开窍,只好借着和孙子逗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家小宝要再添个妹妹多好,有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小妹妹多好!小宝喜欢不喜欢?爷爷喜欢不喜欢啊?还不赶快替我们小宝表个态!”

四六这会儿总算没有给迷魂汤灌晕,一激灵大脑反应过来,凝神思忖约三分钟,才郑重其事发表作为一家之主的重要讲话:“好!女孩好,我赞成。”一句话闹得儿媳羞红了脸,赶紧刹住车低头扒饭。

晚上,四六两口子在房间就这个重要问题专门议了一议,不过两人虽然持有顾虑,但大方向一致没有任何分歧,意见完全统一,皆是双手赞成积极支持,因为“不管男女,两个孩子总是不多,以前哪家不都是三四个、四五个?现在条件这么好还说养不了?大不了城里人精贵当龙凤养,咱们农村人轻贱当猫狗养,到了年头还不是照样成人?人气人气,一个家说到底就是要人!就算真是两个男孩,按现在的形势教育、成家确实花费巨大,但世上没有人爬不过的山头,没有脚越不过的大河,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哪怕再艰难,哪怕坎再高,总能迈过去。你见过哪一条船到了桥头还能被风浪挡住?不指望一路畅通,磕磕绊绊照样朝前,到时实在没有办法,就算船头系绳、人工背纤总能度过吧?活人哪有给尿憋死的?”

这天四六提前回家。春杏正在做饭,听到两岁的儿子在客厅“爷爷,爷爷”叫着,却没有听见动静,她便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小宝步履蹒跚走到厨房拽她衣襟,又用小手指了指外面。春杏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公公正在进门,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一瞅,发现他个头猛然缩小了许多,差不多比平时矮了半截?

因为他的整个上身弯曲着几乎全部向前,根本不是挺直向上的!月儿赶紧搀他进门,想要扶他坐下,可屁股还没挨到板凳,四六就“哎呦哎呦”不停呻吟,春杏扶着他艰难地挺进房间,再一点点挪到床边,无奈他两条腿怎么也跨不上床,完全不听使唤。

春杏小心抱起公公一条腿,慢慢抬高直至床面,再轻轻放上去,就这样好不容易四六上了床,发现小宝正瞪大着一双清澈迷茫的大眼睛,一声不吭站在门口。因为腰椎疼得厉害,所以不能躺,可能受其影响,大腿也疼得厉害,所以又不能坐,最后四六摸索试探着半倚半靠,感觉轻松了一两分,之后只能在床上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考虑到正规医院晚上只有值班医生,社区医院四六又不愿意去,说“去了也是白搭,肯定没有用处。”所以只能等第二天。

不过晚餐那会儿,四六一点没有少吃,照样干下去两大碗。春杏去房间收碗时,看到公公正“呼噜呼噜”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不由得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月儿下班回来伺候他洗脸擦身洗脚,又问他怎么回事?四六回忆“搬了两卷电线就不得劲了,估摸是吃了重,”这时告诉老婆“其实前几天已经开始疼痛。”

这一夜四六着实遭了大罪,因为一点不能动弹,也完全不敢动弹,他就这么维持着这个稍稍“舒服”一点的姿势,始终仰靠在床头,八九个小时里睁眼闭眼、闭眼睁眼,半夜需要小解,想要自己解决,暗地里轻轻一试,发现两条腿依然是狼头上长角——装样(羊),自己依然是钦差大人下轿——不(步)行,只能唤醒老婆找一个便盆“就地”解决,两口子努力半天总算完成,月儿再次躺下时已经彻底清醒。

四六一整夜几乎没有合眼,拂晓时腰腿剧痛加上头疼脑晕,全身绵软无力,人几乎立刻就要虚脱过去,这才体会到老婆以前严重失眠的痛苦,因为这一刻腰椎的疼痛已经排在其次,睡眠的严重缺失让人如同遭遇一场大病,浑身上下异常难受、无一是处,真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全处于疯癫崩溃的边缘!

四六平生第一次瞪着两只眼睛好不容易盼到天明,努力硬撑着也只能喝下半碗山芋稀饭,出门时发现已经完全不能挪步,只得老老实实趴在儿子肩背上,老婆在旁边帮扶着。小涛背着父亲跌跌撞撞下楼,在楼梯上差点摔跤,几个人艰难簇拥着来到小区门口,小涛召一辆面的,将父亲一点点塞进后,一行人随小车径直向市里的大医院疾驰而去。

来到医院门诊大厅,这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排队挂号排队门诊排队检查排队交上3000元住院押金。一系列常规检查后,CT重点扫描探查。下午四点整,主治医生带着影像图片来到病房,在四六床前详细指点着告知病情:陈定贤两节腰椎间盘严重突出,已压迫相关神经,造成右侧腿根部剧烈疼痛;部分椎管狭窄,明显有钙化倾向,并伴有轻度的骨质增生。建议立即实施手术,请家属尽早商量决定。

一家人在四六的病房里小声嘀咕,一个个愁眉不展,又觉得无计可施,似乎只能也理当听从医院的安排,但一天前还生龙活虎的精壮男子猛然间就要躺下动刀,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十分忧惧。同病室的一位病友,大约五十多岁,可能是经常住院的“老江湖”,在一家人唉声叹气之际,关切地仔细询问缘由,听后先不置可否,又意味深长一笑,压低嗓门直截了当说不能手术!

四六两口子听得惊诧莫名、十分惶恐,宛若对方于病房内忽然投放一枚手雷,猛然间“砰”的一声巨响,直惊得汗毛倒竖、心肝俱颤!哆哆嗦嗦之下,赶紧齐刷刷把两只耳朵垂直竖立,生怕漏听了一句金石良言。

只见这位老哥正襟危坐在病床中央,巍峨煊赫泰山一般矗立在那里,犹如教书先生在学堂里给未曾开蒙的弟子上课。只听他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手术根本不顶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做这种手术的大部分人时间不长就会再犯,而且疼得比以前更凶更猛,不信你们向病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特别是这种手术风险很高,你们想想,人就是靠腰支撑的,一旦医生哪里处理不好,出一点点差错,就可能造成瘫痪!到那时后悔完全来不及了,真要有个万一,老弟你后半辈子苦头可就吃不尽了。我告诉你们,这种事不是问医生,是要问病人,他们一路经历过来,体会最深的,也最有发言权。”说得四六一家人惊恐万分,大气也不敢出!

几个人埋头沉思半晌,觉得好像是这个理儿?确实不能草率从事,因为那种万一的后果四六根本无法承受,全家亦是无法承受,也完全不能承担,也压根承担不起!月儿当场抽抽搭搭低头抹泪,好像马上就会天塌地陷一样,不消说丈夫正是家里的顶梁柱,正当壮年的一名劳动力,就是以后老了也得有个好的身体,一辈子辛苦忙碌苦累煎熬,总得有个好的晚景不是?

经过多方探询,终于在病友中打听到一家信任度较高的“神农中医”,而且是治疗骨科疾病的专科医院,也自然是这几年纷纷浮出水面的私立诊所,并且不是外地,就在本市东北郊区的某处。

一位病友拍着胸脯保证,说他的老表就是在那里诊治,当时也是严重到不能走路,据说是用一种“埋线”方法治好的。如今这位同样是农民工的亲戚,在建筑公司上照常干他的“钢筋工”,已经有好几个年头。

春杏这几天带着小宝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到处咨询问访。小区里一位阿姨同样明确无误告诉她,自己前几年也是弯腰驼背“简直不像人样”,也是在张医生那里针灸半年,至于疗效么?这位阿姨的原话是:“你自己看喽,告诉你吧,阿姨如今是一天也缺不了广场舞呢!”

第二天,老陈家三个核心骨干又一次郑重商榷,自然还是在五病室的16床边。一番窃窃私语后,月儿母子俩径直走进医生办公室,小涛艰难而又清晰地向医生提出:请求出院。因为考虑到手术可能的风险,全家商量后意见一致,目前先选择保守治疗,至于是否手术,后面视康复情形而定。医生答复可以,建议就在本院保守治疗。

小涛支支吾吾一会儿,之后干脆和盘突出,直接告诉对方已经找到比较理想的中医,打算先去那里试一试。医生直直坐在位置上,两只手交叠抱着双臂,面部一如既往没有表情,两只近乎深奥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左右扫视两人,嘴唇张了张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两分钟后直接开具出院通知单。

一天后,按照春杏向邻居索要的名片地址,三个人一大早打的出发。司机导航一小时后到达,发现这里空无一人,铁将军把守严阵以待。三个人吃了闭门羹,母子俩扶着四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心等待主人。

月儿站在门前抬头一瞧,原来这家诊所就是临街的一间门面,和它的邻居们大小相等、并肩而立,一样普通平常、没有特色。可能有几年了,因为鎏金的“神农中医”四个大字已经有些褪色暗淡。透过银灰色的不锈钢、玻璃两道移门,清晰可见店堂里仅有一张办公桌,对面一张两人沙发,靠墙堆放着一些杂物,都是半旧需用的物品。

店堂朝后延伸很多,里侧用玻璃与硬塑隔离出去,应是单独诊疗的一间。不一会儿一前一后过来两位,走到门边亦是伸长着头颈往里张望。其中一人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开门?几点开门?”

见无人应答便转头搜寻着什么,小涛随他目光转移,才发现门侧有一张书页大小的告示:上午8:00——11:00,下午2:00——5:00,周日休息。末尾特别提醒:非典期间,停诊一周,敬请谅解。月儿赶忙关心地询问,才知前一位也是腰椎问题,已经在这里跟踪治疗一年,自觉效果不明显,好在没有恶化,似乎只能维持而已?

月儿留心观察,发现他腿脚似乎没有不便,只是走步速度稍显缓慢。后一位颈椎不适,不过到这里只是第二趟,所以疗效还不好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只能静待时间验证了。

几个人在门口无声等待。四六面街而“坐”,两粒有些凹陷的眼睛漫无目的地随意四顾着。现在是上班高峰,可能是地处偏僻,马路上车辆寥寥,行人亦是稀少,四六只瞅见几位老年人拎着菜篮不紧不慢走过,三五个小学生背着书包穿街而过,一路蹦蹦跳跳超前跑去……

已经是仲秋时节,太阳刚升起不久,晨风吹掠而过,温暖而又凉爽,正是舒适惬意的好时候。马路两侧的梧桐早已成年,粗大而又高耸,每一棵树干均是青绿色花杂交错,让人想起岁月的斑驳积淀、沉静悠长,阔大的树叶自由舒展着,很是翠绿鲜亮。

这些梧桐君子们,在这春华秋实的美丽时光,在这春秋鼎盛的金色年华,正深深根植于坚实的大地,仰望着高洁深邃的蓝天,纵情恣意舒展着身姿,完完全全拥抱着秋之自然呢!

月儿随后一直向大街张望,可半天瞅不见来人,正纳闷间,忽听得脑后“哗啦”一声,连忙回过头来,发现护士已经从里面走来开门。她打开门简单询问几句后,眉梢略一扬起:“每次一人,你们谁先进来?”几个人互瞅一眼没有吱声,月儿见另两位站着未动,忙和小涛将四六推送进门。

护士随即将门合上,给他测体温、称体重,而后搀他坐在沙发上。非常时期,消毒格外仔细严格,诊所药水味很浓,简直有些刺鼻,四六一时不适应连打两个喷嚏,四溅的唾沫清晰飞出足有一米。护士立即拎来一大壶消毒水对着他喷洒,上下左右前后均特别仔细,四六笼罩在一片氤氲弥漫的湿雾中,只能闭上眼睛抿紧嘴巴,接受全身心透彻又别致的洗礼。

三分钟后,医生终于走了进来。只见他三十多岁,身材中等,皮肤白皙,略显清瘦,蓝色口罩已然遮住了大半个脸,白大褂略肥大了些,一副浅咖啡镶边眼镜下,坚定专注的眼睛炯炯有神。月儿忍不住向身边病友大哥询问:“医生怎么这么年轻?”

对方小声告诉她:“这是孙子,先前那位是他爷爷,据说是本市有名的老中医。老爷子现在不知是隐居山林了,还是驾鹤西游了?反正是下岗退居二线了。现在这位是医学院毕业,以前一直在公立医院上班,到这里接班也就三五年。”

小涛站在依然关闭的大门边,看见医生坐下先朝父亲瞅了一眼,之后边问边写,很少抬头,几乎不再看病人。父亲虔诚地面向医生,厚厚的嘴唇不时上下开合。门外的一行人个个面朝里竖起耳朵,可不知为何,虽只隔了一堵玻璃,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一会儿的功夫问诊结束,伴随着大家伙关切的目光,四六被他的护士扶着慢慢进了里间的侧门,医生开出处方转身跟着进去。这边另一名护士已经在给后面病人测体温,着手准备下一位。

月儿紧盯着那道小门,半天不见动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护士才走了出来,依然不见丈夫身影,又等了几分钟,四六终于蹒跚着“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努力挪移着脚步。

还是那名护士,拎着药包过来扶他送到门口,随即详细交代家属,回去购置白酒浸泡,陈述自制药酒的方法步骤,特别注意关键几点:一.药材先行清洗、不可直接入酒;二.白酒只可38°、严格遵照配比1:10;三.容器须密封避光、每日摇动数次;四.5天后方可饮用,每日早晚两次,每次50ML。

月儿追问:“多少?!”护士答:“一小杯。”。最后特别强调:如果效果好,整一个月再次过来,如果效果不好,半个月一定过来。月儿一时间有些不懂也根本记不住,恳请女孩再说一遍,对方有些不快对小涛重复几句转身离开。返程时月儿问丈夫:“还搞了什么门道?不会就这点玩意吧?”四六说别的没有,只是打了四针,腰部两针、臀部手臂各一针,又问收费多少?回答是450元。

月儿心里七上八下,产生很大疑惑:“骨头这么大事情,这点‘玩意’就行了?价钱倒是不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顶龙’?”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能100%听从医生,就像刘备结识孔明——完全言听计从了。

一周后四六的腰疼显著减弱,腿部疼痛也同步得到缓解,自己重新尝试直立行走,虽然一瘸一拐歪斜着,看起来很有一些滑稽,但总算能够又一次直起腰杆独自迈步了!

一家人喜出望外之余皆是十分激动,庆幸当初比较明智的选择,月儿更是觉得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搬开了,家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喜悦轻松。自此,四六定下心追随张医生治疗,定下心在家休养。

然而随着身体一天天恢复,一点点重新舒适自在,他渐渐感觉无所事事、乏味不适,最后简直空虚无聊到了极致,浑身上下特别难受。一个壮年劳力成天闲吃闲喝,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在却成为日常。

四六有时想人真是奇怪,以前每天清早出门天黑进门,累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筋骨几乎散架,时不时会盼望歇息几天,更别说休息一阵了,那该是多美的享受啊!

如今倒是轻松舒服,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每天依然那个时辰就醒,那个时辰就起,否则躺在床上反而难受,翻来覆去全身不得劲儿,因而日日清早洗把脸就坐在客厅,悠闲自得地瞧着老婆忙碌。

这一来四六有了新的发现,才知道她通常先准备一家人的早餐,有老两口的烫饭或白粥、小两口的包子烧麦、小宝的肉末蒸蛋;接着洗涤一家人的衣服,三个面盆分开浸泡,阳台里一字排开,肥皂洗衣粉搓衣板零散堆放着,月儿随即坐在矮凳上“哼哧哼哧”,一双手搓揉拉拽不停,盆里不时飞溅出水滴,清洗顺序自然是小宝衣服在前,爷爷奶奶的往后。

等到吃过早饭,月儿便利用末一遍清洗留存的剩水开始拖地,有时还将里间床头柜外侧桌凳擦拭一遍。四六静静坐在那里,眼瞅着老婆一早上厨房客厅、房间阳台,快速轻捷地往来穿梭多少回,眼瞅着锅碗瓢勺工作不止、拖把抹布战斗不息,老婆就像听到冲锋号角的战士一般,铆足了劲一直往前冲,“哒哒哒”一刻不停!

四六心里不由得感叹:如今的婆婆真是不容易,幸亏她在饭店上班,早上有点时间,否则一个人根本来不及。

四六有时注视着窗外,注视着楼下,目送着孩子们上学、大人们上班,目送着儿子老婆陆续出门,目送着一辆辆小车、公交近来、远去,目送着晨练的男女精神抖擞地大步向前,目送着早间街道的车水马龙、热火朝天。有时觉得闹腾就会抬头仰望,看一看寂寞冷清的天空,(似乎从来没有也想不起来,难道这是第一次?)日日同一副面孔,日日悠然自在、淡看人间。

不过现在的环境确实好了很多,这样蓝莹莹的天以前见过几次?可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蓝色?这蓝色之外又是什么?还有这样一朵朵雪白豁亮的云朵,在深空中缓缓游移,究竟去往何方?这样轻灵飘逸,悬浮于天空,和雨水如何挨得上边?

环顾四周,秋色已然深浓,青绿的树叶开始泛黄,呈现出岁月的积淀之美,三四片树叶正缓缓飘落,半空中左右盘旋仿佛不忍离别,是否依然眷恋它的故地?两只小鸟飞过来,驻足在枝头上叽喳不歇,这是在憧憬春天温暖明媚的美丽时光,还是在互相倾吐昨夜梦中呢喃的偶偶情话?……一阵晨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在阳光下欢快舞蹈。一缕缕秋风越过窗棂,有力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四六不由得缩回了脖子。冬天,仿佛真的来临了。

四六现在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陪伴孙子,这也是他如今的快乐所在,因而乐此不疲,十分卖力。小宝刚学步不久,走路不是很稳,可孩子特别兴奋,时不时就要爬起来走一段,稚嫩的模样犹如刚出壳的小鸭,步态也像一只鸭子左右摇晃,说话稍显迟滞,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语句,每每两三个字地往外蹦跶,可这时的幼儿表达欲望特别强烈,所以一张小嘴没有闲着的时候,“咕嘟咕嘟”不断往外冒泡。

祖孙俩上午是火车汽车随地开,下午是积木彩泥随便玩。一辆玩具小汽车就要消磨一个多小时,只见两个人坐在泡沫地垫上,爷爷和孙子“争抢”着玩具,因为身上带伤,四六把小车使劲推送出去,然后指挥小宝去捡,看着孙子不厌其烦地来回,忙得不亦乐乎,小脸红扑扑的,头上冒出热气,拎着小车一摇一晃蹒跚过来,四六忍不住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不停地亲吻脸蛋,“啪啪啪”发出很大的响声,小宝每每挣脱出他的怀抱。

小火车在两人的指挥下,一会儿翻山越岭,一会儿一马平川,在预定轨道上拼命工作,有时实在“支撑”不住,也会撂挑子罢工歇上一晌。午饭后孙子在南边房间香甜入梦,爷爷在北边房间鼾声大作,往往持续一两钟头,之后精神焕发再次坐到客厅,换上一堆积木。这是祖孙俩的最爱,几十块小小的积木,可以变换拼搭出许多物件,房屋、火车、小船,小人、手枪、桌椅,色彩鲜艳、造型粗拙,小宝是指挥官,一声令下“ 车车!”

四六忙不迭地动手“干活”,这才发现凡事皆不容易,原来也是一项技术活,想要稍微逼真精致一些,亦须费脑费心费力,不过总算功夫没有白费,小宝对爷爷的“杰作”还算满意。祖孙俩玩得十分尽兴,最后的彩泥制作部分,更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小宝要什么来什么,像与不像都是其次,反正一切都是孙子说了算,小宝说是难道谁还会去说个不字?

春杏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这一次似乎“壮大”得格外迅猛。刚刚三个月就已经明显出怀,完全就是前一次五个月的身孕。春杏自个十分疑惑,心里就像拴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不安,只得耐心等到去医院产检这一天。

春杏一见医生就说出自己的怀疑担心,女大夫安抚她躺到小床上,一番轻敲静听之后,明确相告:两颗胎心跳动清楚明晰,双胞胎确定无疑!春杏多少天的疑问得到证实,多少天的担惊受怕得到验证,人倒是踏实了,可心里却是打翻了一罐子调味料,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晚上吃饭时她告诉大家这个“喜讯”,一家人顷刻间集体沉默,半天没有人吭声。洗漱完毕各自进入房间,这一项自然是两个房间的中心议题也是全部议题。南北两间的共同点是老少两对四人均喜忧参半,全然不知将来是福是祸,不同点是小夫妻希望全是女孩,老两口虽没有明说,背地里也是相同意愿,顶多一男一女。

小月打电话托婆婆询问菩萨,因为婆婆每逢农历初一十五必定雷打不动到村里供奉的庙堂进香。接到儿媳至高的指示,在又一个月圆来临之时,老人天蒙蒙亮就悄悄走进这座小庙,这神圣无比的迷你版三间平房,屋子里依然一片黑暗。

老人自然是第一位,因为早晨第一根签会更加灵验。只见她凝神静气先点燃三颗香敬上,默默添进一些灯油,后双膝跪倒在菩萨面前布垫上,虔诚地匍匐着地敬拜三次,恭敬注视着仪态威严、面容丰满、不知修炼于何处名山大川的一尊神仙塑像,喃喃低语着倾诉老陈家的困难疑惑,恳请大师帮助受苦受难的尘世凡人,如果是女孩请指示一个“上”签,随即爬起来晃动签筒。

她先轻轻摇晃,见筒深签不得出,便加大力度“哗哗哗”,终于“当啷”掉落一片,小心翼翼捡起,赶紧凑到油灯旁边,仔细一看是根中签,冥思苦想半个钟头,琢磨不透神灵的高深旨意,只得再次摇动签筒又一次“哗哗哗”,谁知这次掉出来的是根下签,当即心头一凛,怎么也不甘心也不敢相信,再一次振作精神转动竹筒,时间不长“当啷”又掉出一根,赶紧趴到地上抓起来对着油灯下一瞅,竹签上明白写着“上”!

终于盼来“上签”,再说事不过三,今天已达上限,不能再求了,老人兀自坐在垫子上,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寻思,半天也没有头绪,不由得暗自嘀咕:菩萨就是高深莫测,总是让凡人摸不到边角、寻不见踪迹。回去怎么跟他们交代?老头子可能也会疑问,儿媳孙媳可能更要埋怨:“这点事都不能办得利索,真是老不中用了。”不过菩萨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来个“中”,后“上中下”全部走一遍?

“中”是中等不好不坏,后面似乎也是这个意思,想到此,渐渐领略神仙的旨意,晚上电话告知无锡,菩萨说“一男一女”,而且“至少有一个女的”(笔者冒昧揣度:她是为了让儿媳孙媳高兴,自己加了一句。不过敢把神灵的旨意篡改,实属无畏大胆!呵呵)。

一家人得知菩萨的指示,心中顿感安定许多。有一个女孩总是减轻一部分负担,起码结婚少准备一套商品房,出嫁时只需根据自家经济实力,适当作出陪嫁即可,但婆媳俩私下均存几丝疑惑:“老人家”为什么不直接明示?神仙说话还需这么模棱两可?春杏有一时甚至闪出一个心念:“难道菩萨也不能确定?!”

头脑里条件反射似的赶紧刹车:“罪过罪过,真是胆大包天!菩萨大慈大悲,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原谅这回!该死该死,对不住您老人家,我不知天高地厚完全胡说八道的,您老人家宽宏大量,请一定原谅我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求求您一定原谅!”

不过“老人家”已经告知有一个女孩,一家人也就宽心了,因为小月的婆婆在电话那头说得清楚明白:“这个菩萨特别灵!村里家家户户有事都是先问他,回回都能应验!自从村里供了菩萨,我天天进香添灯油,逢年过节都上供捐钱,多少年从来没有断过,他还能不保佑我家?!再说这几年就求他这一件事,‘老人家’还能不尽力?”

春杏本想找医生做B超再看一看,但婆婆坚决反对,说确定了有一个女孩,另一个是男是女都行,不需要再“花钱费钞”,再说还不一定能找到肯帮忙的医生,就算有合适的,一个红包千儿八百的也不是小数。如今的医院,送红包正常,不送红包已经不正常,这个钱就省下给小宝买牛奶零食。春杏本想再说两句,但看到公公一心吃饭,丈夫也是没有二话,就不再吭声。

不过半个月后,春杏在小区里听到有位阿姨说,她有一位远亲可以给孕妇把脉测定婴儿性别,据说从来没有失手过,不过双胞胎倒是看得少,应该也可以试试,至于费用么,以前一次也就百把元,这两年应该上涨一点,如果需要她可以带去。

春杏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第二天上工上班的一走,赶紧把小宝托付给楼下熟悉的奶奶照看,一老一孕两位妇女赶忙出发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换乘三班公交车,一路上享用的都是照顾专座,下车后步行四五分钟,春杏拖挪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一步一步朝前移动,后半截已是呼吸不匀、细汗频出,阿姨搀扶她缓步慢走,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所新小区的3栋2单元1603室。

进门以后,老少两人一屁股径直瘫坐在沙发上。春杏略一扫视,觉得屋内陈设不俗,价格不菲。一位四十多岁有些清瘦的女人,给每人递上一杯水,将孕妇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细细抚摸着她浑圆的腹部,盯着瞅了个遍,又给春杏两只手轮流把脉,轻捏她的静脉凝神谛听、细辨轻断,上下移动点捏几次,整个过程约半小时,最后低言细语但十分清晰地得出结论:“两个都是姑娘。”

春杏下意识追问一句:“真的?两个都是女孩?!”对方回复肯定都是,见春杏未置可否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她气定神闲地说出一句:“你放心吧,如果不准可以来找我的。”眼睛直视着春杏没有任何回避。

春杏问辛苦费多少?对方回答:“看着给好了。”春杏掏出两张簇新的红票放在桌上,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告辞出门。晚上春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没成想三个大人均是自顾自吃饭,没有人接茬回应,似乎他们早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一对双胞胎的到来,只有婆婆和颜悦色说了一句:“下回不敢到外面瞎跑了,挺着个肚子不能马虎的,赶紧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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