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1、夜 内 北平协和医院 会议室（张学良、张自忠、朱启钤、王克敏、王揖唐、顾维钧）
张学良：（示意秘书）这是荣臻参谋长发给我的最后一份电报，我已转发南京中央和蒋主席。
秘书（读）：昨夜10时许，日兵侵占我北大营。我军将士抱不抵抗主义，被迫撤出。现伤亡情况不明。我军械库、迫击炮库均落敌手。日兵又向我警察发起攻击，驱散警士。无线电台、发报台亦被侵入。我方多次与日领事馆交涉。彼以军队行动，外交官不能直接制止等语支吾其辞。并言由我军破坏南满铁路之桥梁所致，实属捏词。截止本日午前五时尚未停止枪炮。以上等情，我方已通知各国领事，伊等尚无表示。职等现均坚持不抵抗，以免地方糜烂。谨陈。臧式毅、荣臻叩，皓卯印。
张自忠（拍案而起）：副总司令！是谁下令不抵抗的？此人当斩！
张学良默然不语。
朱启钤：张将军息怒！先搞清楚事情真相，再谈功过是非问题。
张自忠：大敌当前，不思抵抗，乃云“以免地方糜烂”，此卖国汉奸之言行！军令当斩！
王克敏：张将军息怒！日本人虎视东北，非止一日。且兵骁将悍，船坚炮利，还是避其锋锐，徐图良计，是为上上之策！
王揖唐：叔鲁兄言之有理！中日军事差距太大。民国十七年，日军制造济南五三惨案。连蒋主席都忍辱负重，退避三舍，绕开济南城，避日锋芒！少帅东北易帜，归附中央，这才有了今日统一之民国！
张自忠：国家统一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延颈待戮，开城揖盗吗？军人守土有责，不坚持杀身成仁，以身殉国，竟然坚持不抵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拍桌子）我若为守军司令，必斩此人！悬其首于城门之上，以号军令！
会场一片沉默。
张学良（良久）：不抵抗命令是我下的。
张自忠（站起惊呼）：是你？副总司令！……
张学良：荩忱兄，你先坐下。听我说！我和日寇有国恨家仇，我30万东北军将士与日寇有不共戴天之恨。怎么可能不想抵抗？但诚如叔鲁先生所言，日寇虎视东北，非止一日。一再挑衅，试图扩大事端，以便全面开战，占我东北。荩忱兄！你知道当年先父归天之日，我为什么不与日军开战吗？
所有人看向张学良。
张学良：因为我看透了：日本人炸死大帅就是为了激怒我军将士，好挑起战争。一旦中日全面开战，我东北军全军、我张学良殉国事小，以今日中国之武力，如果被迫与日军订立城下之盟，割地赔款，签订第二个马关条约，我张学良万死莫赎！今西有共患，南有广州国民政府分立，与中央抗衡。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领袖，一种主义，一支军队，才能与日寇决一死战！这一点我与蒋主席、中央政府同进退！不久前，蒋主席和于右任院长也分别致电，要我特别注意，避免与日冲突。此非对日开战之时。
朱启钤：副总司令为了国家民族忍辱负重，可钦可敬！
王克敏：是啊，是啊！中央怎么说（看王揖唐）……
王揖唐（会意）：咱就怎么办就是了。
张自忠（沉吟良久）：我是军人，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中日军事上的差距，我是知道的。但据我所知，日本关东军仅有不足1万人。如果我集中优势兵力击其进犯之敌，令其不敢再有觊觎之心，岂不更有理有节？如今，作为军人，将放下武器、任人宰割视为爱国尽忠，难道日本人就会领情吗？
会场一片沉默。
张自忠：更何况，根据这份电报，我警察部队亦为攻击对象，所有电讯设施、设备均落入敌手。各国领事馆竟无一语——副总司令，请问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张学良（良久）：没有。
张自忠：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日本已经不只是挑衅，而是已经开战！
张学良（摇摇头）：几条小泥鳅掀不起大浪来。据我所知，日方挑衅者只是一小撮中下级军官。他们既不代表日本政府，也不代表军部。从这封电报来看，昨晚的事情和当年的济南惨案、皇姑屯事件、万宝山事件和最近的中村事件如出一辙，不过是一群好战分子试图挑起中日争端罢了。更何况，这个礼拜，日本刚以天皇的名义为武汉赈灾捐款。捐款数目和向中村事件索赔的数目基本一致。重光葵也刚刚向蒋主席递交国书，日本民政党人菊田良一也代表日本政府与蒋主席会谈。汤尔和老夫子也证实日本军部和其政府已达成一致：不扩大事态。这说明，昨夜冲突只是一个偶发事件，中日都有意和平解决中村事件。昨晚英国公使蓝浦生亦愿为之周旋。所以我们还是要争取和平解决。
张自忠：蓝浦生？就是那个在济南惨案中公然声称日军出兵济南有理、蔡公时将军殉国是我军造谣的蓝浦生吗？
张学良：此一时，彼一时也！此时如果我与日军冲突，必然破坏中日和谈。如果事由我起，罪莫大焉！
张自忠：中央电令避免与日冲突，卑职无异议；但不抵抗，…….哼！我只能保留意见！
朱启钤：事已至此，只能悉数委事于中央，静候中央处理。
张自忠：可是我东北人民正日夜翘望王师，饱受日寇蹂躏之苦！
张学良：忍辱负重，镇静等待，这是蒋主席的教导，——唉！目前也只好这样了。
顾维钧：刚才听了各位的见解，受益良多。依我之见，可不可以……
张学良：少川兄，此为内部会议，但说无妨。
顾维钧：如今我们打又不能打，不打又任人宰割，我的意见是：可不可以将此事件向国联申诉？由国联向日本施压，以外交处理事变？
张自忠：帝国主义列强与日本如一丘之貉。日本还是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强盗跟强盗头谈仁义，这不是与虎谋皮吗？更何况，根据这份电报，事变发生后，各国领事馆连屁都不放一个！
顾维钧：刚才张将军谈到了济南惨案。当时我正在北京。当时的北京政府没有及时向国联申诉，各国列强这才听信日本的一面之词，导致国际社会普遍支持日本在济南的军事行动！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
张学良：荩忱兄所忧不无道理。少川兄，依你之见，如果我们向国联申诉，有几成胜算？
顾维钧：外交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外交必不可少。自华盛顿公约以来，和平外交谈判、多边谈判已成为解决国际争端的主流趋势。日本亦奉行币原外交政策。但是如果我与日本直接谈判，彼强我弱，即便达成和谈，也必然以公平的名义丧失更多的国家和经济权益。
张自忠：难道邀请列强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顾维钧：张将军所言极是！日本与帝国主义列强是一丘之貉，但是张将军有没有考虑过：在东北问题上，列强与日本也是有矛盾的？自甲午战争以来，日本通过日俄战争攫取了俄国在东北的大部分利益。极力排挤列强在东北的利益。据我所知，日本在东北的投资已经超过62%，列强投资已经被压缩到不足8%，引起了列强的高度不满。就算国联是强盗窝，但总还有个分赃不均的问题。就算国联对中日事件不能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也可以引起世界舆论的注意。如果我们在中日谈判中，改变谈判策略，将直接谈判改为多边谈判，就有可能压制日本的扩张野心，同时也有利于事变的解决。
张学良（抚掌）：先生妙计安天下！
张自忠：少川兄！此计虽妙，但是就算列强加入，就算他们的投资从8%上升到40%，那么这部分投资是挤占日本人的呢，还是挤占中国人的呢？如果列强联手，一起再次瓜分我东北，这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与当年董卓进京有何区别？！
顾维钧：张将军息怒。如今全球经济危机，列强已无暇东顾。全球只有我国经济保持增长势头。日本也急于得到我东北的资源和市场。所谓满蒙生命线，就是说我东四省关乎日本生死存亡。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政府急于与我国政府谈判的根本原因。蒋主席提出外交革命，鄙人深以为然。当年我们在国民支持下拒绝在巴黎合约上签字，引发五四运动，不也迫使列强让步，收回我山东半岛了吗？可见世间还是有公理正义的。这几年我国与列强签订新约，收回九龙租界。这个月我们又刚刚获得国联非常任理事国的席位。国弱民贫，在外交场上纵横捭阖，力争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觉得这才是上上策。
朱启钤等人频频点头：少川兄言之有理！
张自忠：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能得到吗？
张学良：即便得不到，也值得一试。（对秘书）立即发电南京：将顾先生的意见上报中央！
顾维钧：且慢！还有一点就是，请立即派员到日本领事馆和南满铁路交涉。
张学良（沉吟）：外交的事情还是要听命于中央，不可政出多门。在处理万宝山事件和中村事件的问题上，我们已经出现了多头外交的情况。如今事情重大，必须惟中央是从！
顾维钧：至少我们也应该派人探听一下日方的口风。
张学良：好，我这就安排。
张自忠：弱国无外交。更何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维钧：我理解并且敬重张将军的气节。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适合于军队，却不适合于外交。不管在任何时候，外交的大门必须始终敞开。
张自忠：好吧。副总司令！至少请加强锦州我第三旅防务！如果锦州有失，我东北尽落贼寇之手矣！
顾维钧：我附议。
朱启钤：我也附议。
张学良：放心！芥藓之疾，蕞尔小贼，杀人放火还行。我估计这起事件很快就能在奉天城内解决。
张自忠：但愿如此吧。
朱启钤：昨夜事变今天一定会引发全国震动。副总司令，请问该如何处理？
张学良：我无话可说。只有把这道皓电公之于众，让国民了解事件之真相。
众皆愕然。张自忠若有所思。
朱启钤：此事一旦公诸天下，副总司令必将背负不抵抗将军的千古骂名。又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呢？
张学良（沉默良久）：日月昭昭，唯天地可鉴！不解释。（对秘书）执行命令吧！（离开会议室，回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