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蓉城北郊的新都宝光寺门前,贾奢君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一本《唐诗集注》,从吉普车上轻盈跳下。他的步伐从容,神态自若,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穿过山门,他抬头望向那方悬挂的匾额,上面“一代禅宗”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那是邓锡侯的手书。
贾奢君的思绪飘回到1940年,邓锡侯回川主持军政,曾亲临宝光寺,对其在佛教界的地位推崇备至,因而题匾相赠于方丈无穷大和尚。
他缓步走出天王殿,眼前是那座高耸入云的舍利塔,在阳光的照耀下,塔身的铜质风铃随风轻响,金光闪闪。塔身微微西斜,历经千年风雨而屹立不倒,被誉为“东方斜塔”。
塔北面的拱券门内,释迦牟尼的座像庄严而神圣,两边的楹联“寺镇牟尼青色宝,山飞舍利紫霞光”更是让人心生敬意。
贾奢君在庙后的塔林中徘徊,他的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只见一只白鹤静静地站在石塔上。他绕过藏经楼,目光穿过照壁,投向那座名为紫霞山的土堆。
突然,紫霞山那边传来了女子吟诵诗歌的声音:“宝光寺内离筵晚。”贾奢君迅速回头,只见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从林园中款步走出。她身着淡绿色的旗袍,容颜如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贾奢君一时间竟看呆了,这正是他昨晚参与营救的那位姑娘!
姑娘手里也捧着一本《唐诗集注》,她的目光在贾奢君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继续吟道:“宝光寺内离筵晚。”
贾奢君回过神来,连忙回应:“斜风细雨紫霞山。”
吴芳停下脚步,好奇地问:“先生也知道这首诗?”贾奢君微微一笑:“这是清朝国子监祭酒王懿荣《新都访碑》里的诗句。”两人的对话中透露出彼此的身份。
吴芳靠近贾奢君,低声说:“报春鸟同志,你醒了!”贾奢君也低声回应:“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两人相视一笑,吴芳脸上泛起红晕,轻声说:“以后公开叫我吴芳吧。云豹指示,我以后就是你的交通员了。有情报时,你就到盐市口芳心旗袍店来找我。”
贾奢君问:“云豹是谁?”
吴芳摇了摇头:“他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我也没有见过他。”
贾奢君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云豹使敌人闻风丧胆,如雷贯耳,他是我的偶像。”
他们并肩漫步至荷塘边,贾奢君的目光在池塘里游弋的鱼儿和吴芳俏丽的面容间徘徊。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犹豫着是否该开口。
吴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犹豫,轻声问道:“有问题吗?”
“没有,但是,我一个大男人往旗袍店跑,这会引起怀疑的。”贾奢君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吴芳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她低头轻声说:“这一点,我哥早就考虑到了。他要我们以恋人关系来往。”
贾奢君轻松地笑了:“这样最好,工作爱情两不误嘛。”
“你想得美,我可没有答应你啥啊!”吴芳俏皮地反驳,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贾奢君也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说:“我得到可靠消息说,新都县特委会刚发布了密防令,要求各保使用巡回稽查牌清查地下党和民主人士,并监视他们的亲属。没有国民身份证的人是不准入境的!”
吴芳停下脚步,神色凝重:“他们这招狠毒啊!我们以后行事应该更加谨慎。”
“你说得很对。我们的前途虽然是光明的,但是也充满了陷阱、危险甚至是死亡!”贾奢君的声音低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是啊,我哥说,没有百战百胜的特工,如果你有一丁点儿疏忽,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吴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芳儿,你哥也是我们的同志吧。他说得太对了。我们决不能因为自己的稍微疏忽,给组织造成灭顶之灾!”贾奢君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这份事业的忠诚和对同志的尊重。
“是啊,我哥不仅把我带大,还是我的革命引路人呢。”吴芳的眼中流露出对兄长的敬爱。
贾奢君问:“我的任务呢?”
吴芳说:“云豹指示:你现阶段的任务是,摸清黄隐以及126师师长谢无圻及周围几个师、团军官的政治态度,在适当的时机对他们进行策反。同时保护好95军团长彭友朋。这几个任务都很艰巨啊!”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险阻,我都将坚定不移地完成党赋予的使命。”贾奢君的话语中透着钢铁般的决心。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突然提问:“昨夜,那两名特务因何紧追不舍?”
吴芳的视线落在荷塘上,那片碧绿的水面仿佛映照出她心中的波涛,她的回忆随之涌上心头。
在成都市东打铜街31号,95军军长黄隐的公馆内,一栋融合了中西风格的二层小洋楼里。
黄隐的次女黄蜀君,一位华西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地下党外围组织方舟文艺社的一员,正将一封神秘的信封递给她的挚友吴芳:“芳姐,这里有一封转交给你的匿名信。”
吴芳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秘密聚会的邀请函。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民协组织通过黄蜀君传递的信息。
她对黄蜀君说:“蜀君,他们邀请我们参加一个探讨时局的秘密聚会,你是否有意向一同前往?”
黄蜀君点头回应:“我也收到了内容相同的邀请。”
两人随即离开黄隐公馆的后门,穿过下锣锅巷27号,叫来一辆黄包车,直奔西玉龙街而去。
抵达目的地后,她们在进入会场前,吴芳凭借地下党员的敏锐直觉,环顾四周,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警觉地对黄蜀君说:“这里恐怕有诈,蜀君,你快离开,我去警告其他人!”
黄蜀君迅速搭乘黄包车离去。
吴芳踏入会场,只见里面灯光昏暗,与会者低声交谈,似乎正密谋着什么。她大声警告:“快离开,特务来了!”
话音未落,特务的脚步声已在背后响起。与会者纷纷向门口冲去。吴芳趁着特务尚未完全包围会场,率先冲出重围。
她拼命逃离,但特务们紧追不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意识到自己已身陷险境。
就在那紧要关头,贾奢君仿佛从天而降的守护者,及时现身,他那坚实的臂膀成为吴芳最坚强的盾牌,阻挡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
吴芳在叙述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时,眼中闪烁着对贾奢君无尽的感激与敬意。
随着吴芳的话语落下,两人继续携手前行,朝着紫霞山后的林园深处走去。
他们的步伐从容而坚定,身影逐渐融入那片茂密的绿色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他们的信念,就像这片林园一样,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幻,始终坚定不移,不可动摇。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中,他们的行动和信仰正如同那些茁壮成长的树木,深深扎根在大地之中,静待着收获的季节。
下午的阳光透过祠堂街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绍章穿着一件蓝布长衫,头戴一顶蓝色的大沿礼帽,从四合院的门口迈出。
他叫住了一辆黄包车,轻声告诉车夫目的地,然后坐了上去,朝着祠堂街的方向而去。
鹤鸣茶社的门口,苏绍章从黄包车上下来,付了车费,迈步走进了这家热闹非凡的茶室。
一进门,他就看到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勿谈国事”四个大字。
然而,茶室内的气氛却与这牌子上的警示大相径庭。茶客们穿着各色衣裳,三教九流,都在低声交流着最新的战况,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漠不关心,还有的面露喜色。
苏绍章在人群中穿梭,他的目光在茶室内扫视了一圈,然后直接朝里面走去。
一位茶房伙计提着一把长嘴大铜壶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先生,您楼上请,楼上——请啰!”
楼梯口,伙计突然压低声音说:“请入秋爽茶室,客人已等候多时了。”
苏绍章从容地登上二楼,推开了秋爽雅座茶室的门。
茶室内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古朴的茶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茶具。
雅室内,一位身穿黑布长衫,头戴黑色礼帽的男子正坐在那里,他就是春哥。苏绍章在他对面坐下。
春哥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问:“先生是卖蒙顶山茶的吧?”
“是的,我只要1931年版的中国银行的法币。”苏绍章回答。
春哥从口袋里掏出半张中国银行发行的5元面值的法币,放在苏绍章面前说:“这是定金。”
苏绍章仔细打量了一下春哥,然后拿起面前的半张法币,确认无误后,从自己的衣袋里也掏出了半张法币,两张法币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他激动地说:“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春哥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我们的军队就要打进四川,现在你要继续暗中收集情报,策反95军起义,同时暗中保护黄隐、谢无圻、彭友朋等将领的安全。”
“请组织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苏绍章坚定地说,然后起身离开了茶室。
在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年代,每一次的接头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较量,但苏绍章和春哥都知道,他们的使命比生命更加重要。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茶社的喧嚣中,但他们的行动将为未来的光明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