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打铜街31号,一座静谧的公馆门前,参谋苏绍章驾驶着一辆吉普车缓缓驶入,车轮在碎石路上轻轻滚动,最终停靠在花园旁的一片树荫下。
他从车上跳下,腋下紧紧夹着公文包,步伐坚定地走进黄隐的书房。
“报告军长,朱绍良长官来电,对巴山设防工程的进展表示不满,强调必须保证工程质量,并催促加快施工速度。”苏绍章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紧迫。
黄隐,字逸民,原名黄良忠,新都县石板滩镇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陆军中将。
他50多岁,中等个子,没有戴帽子,头秃得很厉害,脸瘦削,眼睛不大却深邃有神。
他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苏参谋,我命你立即前往广元,亲自查验工程质量,并要求灵关工程有限公司务必加快进度。”
“是!”苏绍章简洁有力地回答,随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黄隐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西北战事愈发紧张,新9师将留守陕北。你还需前往三原,与于师长商议,将全师中军龄超过四年的老兵情况整理成表。”
“是!”苏绍章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广元,95军指挥所内。苏绍章与参谋长潘大迥面对面坐着,他将黄隐的指示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潘大迥听后,沉声说道:“明天,你随我一同前往现场,实地考察后再做定夺。”
第二天清晨,潘大迥和苏绍章以及灵关公司的张经理一同骑马出城,沿着蜿蜒的山路,检查了一段巴山设防工程。
潘大迥指着一处新近倒塌的工事,语气中带着责备:“张经理,我上个月就要求你修复此处,为何至今仍未动工?”
张经理面露难色,连连叫苦:“潘参谋长,这里的地质条件极为复杂,加之连日雨水,刚修复的工事又遭毁坏。”
潘大迥不悦地追问:“你们灵关公司既然承包了工程,难道就没有从材料质量上找原因吗?”
张经理无奈地回答:“工程材料一直由王主席的公子负责,我等无权过问。”
潘大迥郑重警告:“灵关公司必须严格按照合同施工,保证工程的质量和进度。”
张经理面露难色,提议道:“潘参谋长,贵军直属工兵营中不是有专业的施工队伍吗?能否调来协助。至于费用,我们可以商议。”
潘大迥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们的工兵营中,真正懂行的不过寥寥数人,难以保证工程的质量和进度。灵关公司必须自行解决。”
就在这时,一位年约五十的妇女背着一捆柴火,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倚靠在一段看似坚固的封锁墙边稍作休息。
突然,一声巨响,封锁墙意外倒塌,妇女连同柴火一起滚落山坡。
苏绍章立刻大喊:“救人!”他毫不犹豫地冲下山坡。
在士兵们的帮助下,苏绍章将妇女救起,小心翼翼地背回山坡,并用吉普车迅速送往指挥所的卫生连进行救治。
两天后,三原县城南的新9师司令部门前,苏绍章身姿挺拔,站在于戒需的办公室门口,声音洪亮地喊了声“报告!”
于戒需,字敏士,江苏省淮安县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8期步科毕业,曾任国民政府四川省阿坝州松藩县县长。
他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军部参谋苏绍章,连忙说:“苏参谋,请进。”
苏绍章进了屋,语气郑重地说:“于师长,我奉军长命令前来了解新9师老兵情况。”
“军长的意图是啥啊?”于戒虚问道。
苏绍章思索片刻,答道:“新9师可能要与西安绥署混编。我猜测,军长可能想争取一些老兵回归我军建制。”
于戒需听后,眼中露出敬佩之色:“还是军长有远见!”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报告!”彭友朋带着罗成松、徐庆凡等6名官兵站在门口。
于戒需惊喜地叫道:“彭团长,快请进!”
彭友朋,字宽林,四川荣昌县人,是黄隐的心腹爱将,原新9师第27团团长。他和随行的6名官兵进了屋。
于戒需关切地问:“彭团长,你们怎么回来的?”
彭友朋坦率地回答:“我们是被解放军释放回来的。”
于戒需与彭友朋一向私交甚好,又深知彭友朋是黄隐的忠实兄弟,于是宽慰道:“回来就好,只要人没受罪就行。你们先去休息,晚上我在三原县开心饭店给你们接风。”
说罢,于戒需叫来副官,带彭友朋等人离去。
苏绍章心中暗想:彭友朋等人被俘至今已在解放区一年多,解放军一定会对其进行思想改造,他们可能肩负着某种使命回来。根据春哥的指示,自己必须尽一切可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苏绍章的目光坚定,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以确保这些归来的官兵不会受到任何不测。
傍晚时分,三原县开心饭店内灯火通明。
新9师团以上军官齐聚一堂,围坐在两张大圆桌旁。尽管菜肴尚未上桌,但气氛已然紧张。
军政训主任陈冠三目光锐利,直视彭友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鄙夷:“败军之将,有何脸面回来!”
苏绍章立刻出声制止,语气平和却坚定:“陈主任,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兄弟,能够生还已实属不易了。”
于戒需见状,忙打圆场:“大家说话都不要伤了和气。”他转向彭友朋,“彭团长,你给大家讲讲战役情况吧。”
彭友朋站起身,神情凝重:“解放军包围宜川后,立即从四面向我们发起猛攻。我们打到第三天下午5点钟,部队损失严重。指挥官许用修命令突围,27团就全完了。副团长石菱受伤,我们被俘。”
陈冠三追问:“你们为啥要做解放军的俘虏喃?”
彭友朋语气沉重,带着自责:“这次吃了败仗,主要中了解放军惯用的乘其不备以大吃小之计。如果稍加注意,还是可以打赢的。”
军官们的反应各异,有的怒目而视,有的摇头叹息,一片唏嘘之声。
陈冠三不满地打断:“希望你讲得有条理点!”
随着饭店小二端上菜肴,于戒需说了开场白,大家开始互相敬酒。
酒过三巡,陈冠三端着酒杯,借着酒劲来到彭友朋面前,挑衅地问:“你们回来,解放军就没提啥条件?”
彭友朋坦然回答:“解放军的政策是愿意留下来的,欢迎;要回家的,发给路费。去留自由,没有交换条件的。”
陈冠三继续追问:“解放军就没有给你们洗脑壳?”
“干啥,你搞审讯啊!”苏绍章在一旁插话,盯着陈冠三,“彭团长的问题,还轮不到你来审问。他到了成都,自会向黄军长交代的!”
宴会在一种尴尬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这顿饭局不仅是一次老友的重逢,更是一次军事和政治的交流。在轻松的氛围中,每个人的心思都如同桌上的酒杯,看似随意,实则深藏不露。彭友朋和苏绍章都清楚,他们所肩负的任务,比这桌上的酒更加醇厚,也更加复杂。
陈仁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彭友朋的背影,他拉着陈冠三的胳膊,低声问道:“叔,你怎么看彭友朋被释放这件事?”
陈冠三沉思了片刻,眉头紧锁:“解放军的俘虏政策,我们政训处也是知道的。按照常理来说,他被释放也无可厚非。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什么。”
陈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他该不会是带着解放军使命回来的吧?”
陈冠三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难道他想策反我们这支部队?”
陈仁摇了摇头:“策反部队?他的27团早完了,那他要策反谁呢?”
陈冠三搔了一下头皮,突然眼前一亮:“难道他想策反黄军长?”
“这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陈仁猜测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解放军高层某个人一定会叫彭友朋给黄军长带一封亲笔策反信的。”
陈冠三立刻表示:“我带人去搜查!”
陈仁立即制止他的冲动:“不可,没有于师长的许可,擅自搜查本部军官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呀?”陈冠三焦急地问。
陈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的不行,你不会来暗的啊!”
陈冠三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险。
夜幕降临,彭友朋等人下榻的住所一片寂静。
陈仁潜至彭友朋等人的卧室外,正要翻窗跳入之时,刘雨朋小解回来,发现窗下有一个黑影,立即拔出腰间铁镖,喝道:“大胆毛贼,吃我一镖!”
陈仁急转身跳出窗外,铁镖擦着他的头飞来,“啪!”一声插在木窗上。陈仁吓得出了一头冷汗,飞快地逃走了。
罗成松等人听见吼声,急起身跑出屋子。
彭友朋按住贴身衣袋跟着出来问:“出啥子事了?”
刘雨朋回答:“一个毛贼来行窃。”
彭友朋心中明白,便叫大家随时提高警惕,防止不怀好意之人的偷袭。
这一夜,彭友朋和他的同伴们都没有睡好。他们知道,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每个人也都可能是朋友。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翌日,苏绍章走进师长办公室,陈冠三也在场。
于戒需说:“苏参谋,我昨天已经吩咐军务处长了,你要的资料各团已经报上来,现在军务处长正在汇总。”
这时候,军务处长抱着一摞表册进来,放在办公桌上说:“师长,你要的报表汇总好了。”
于戒需拿起一本翻了几页,说:“新9师现有4年以上军龄的人员情况都在这里面了。苏参谋回到成都,请给军长带个话,就说我于某人一定会保住新9师不再受到损失!”
“于师长放心,话,我一定带到。”苏绍章接过表册,心中明白,这些资料对于军长来说意义重大,他将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返回成都。
陈仁进来报告说:“于师长,三原的情报网我已经布置好了,今天就跟贾副官回广元了。”
陈冠三也说:“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天就跟他们一同回广元。”
于戒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那好,你们同行,相互也有个照应。”
彭友朋走进师长办公室,说:“于师长,多谢款待。彭某要去成都见军长,特来告辞。”
于戒需拿了些银圆,送给彭友朋,说:“宽林兄,见了军长,你们赔个不是,希望他能够原谅你们!”
“多谢于师长!”彭友朋收了银圆,转身要走。
苏绍章昨日晚餐时注意到了陈仁和陈冠三之间的眉来眼去,以及他们对彭友朋的接连发难,心中便有了警觉。
“彭团长,请留步!”苏绍章担心彭友朋一行人的安全,于是说:“从三原到广元,一路不太平啊。我来的时候就遇到土匪抢劫,幸好我和警卫员开车冲过去了。”
于戒需心里明白苏绍章的言外之意,于是叫来一个参谋,吩咐说:“去集合警卫班,护送苏参谋和彭团长等人到广元。”
“是!”参谋领命而去。
“于师长,我们该走了!”苏绍章把统计表装进公文包,与彭友朋和陈冠三叔侄一同离开了。
新9师司令部门口,陈冠三和陈仁坐上吉普车,先走了。苏绍章带着警卫班,护送彭友朋一行乘坐大卡车出了三原县,向西安方向而去。
当日晚上,他们到了广元95军指挥,潘大迥又派了一个排,护送苏绍章和彭友朋一行回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