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就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这天傍晚吴月珍将羊赶回家时,见樟树上套住一匹彪悍的橘红色的马和两匹黑色骡子,大门口停了一辆带轱辘的花轿。
吴月珍心想:“来客人了?”
一阵腊肉的香味飘进月珍的鼻息中,她心中想着一定是老爷家来客人了。
她将羊赶回羊棚。
后院中桃花下石凳石桌上坐了几圈黑汉端着粗茶杯在喝茶。一把熏得漆黑的铜茶壶放在地上。这是李家招待下人的地方。
她的母亲正在大厨房做饭。
吴月珍进了厨房给灶里面添火小声问妈妈“妈妈,这些是什么人?”
妈妈摇头。
妈妈指着小厨房上一个青花大瓷碗说:“快给客人端进去,小心烫着。”
月珍用洗的很干净的抹布端在瓷碗底部,然后小心翼翼将汤碗送到客厅中。
七八个穿着不俗的男客人正围着雕花圆桌吃着饭,桌子上摆满了土家特有的腊肉炖丛菌,红辣椒炒香肠,腊豆腐干,炖鸡,炖排骨,炖猪大蹄子等等。只有贵重客人来了就如此招待。
其中一个女子梳着高髻头,两鬓还戴有珠花,身穿蓝色锦缎大襟衣裳的贵妇人在一旁抹泪,一双蓝色的绣花鞋小脚只露出两个荷包尖尖。
月珍扫射了一下客人,只有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在作陪,有的客人月珍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他们穿戴新奇,短衣长褂还带有一顶圆圆的黑色帽子。
口水差点从月珍口中流了出来。
回来时吴太太带玥玥和飞鹏在厨房,她对春桃说“春桃,你今天不用给做饭了,将我们中午没有吃完的剩菜剩饭热了,就吃大厨房的米饭、白菜萝卜。就让他们在厨房里吃”她指了指已经做好的炒白菜和萝卜条,然后又指了指坐在院落中的那几个黑汉。
虽然吴太太贵为吴家小姐,有的客人她都不许上桌吃饭,除非她当爹的县太爷来了之后方可上桌陪陪自己的爹。
大厨房是长工、短工、护院家丁们吃饭的地方,现在世道混乱,到处是饥荒和逃兵土匪,李家不得已加了几个护院的家丁和长工。
后院的草棚又多了几排。内面住着新来的家丁和长工。
大厨房内面很宽敞,两个大方桌,十几条长条凳子叠加在一起。
已经看不清木色粗笨重橱柜很结实放在窗户边,厨房里的一切东西早就与熏黑的墙面成了一体。一口特大号的瓦缸盛水,一个像仓一样的橱柜,内面装满了坛坛罐罐,大钵小钵;墙角四周放满了坛坛罐罐,罐罐内面都是秋天储备的咸菜;房梁上布满了黑色堂尘。如果风一吹,堂尘就会落下来。所以东家是不在这里做饭吃饭的。
厨房上方挂着腊肉、香肠、腊豆腐。这可不是长工家丁短工吃的东西,这是东家每年必须备用的腊货,那些有头有脸的李家人每年都会回来祭祖,李家作为东道主就会送很多这样的礼物作为回报。
灶头挂着一个漆黑的铁钩,那铁钩能升降,那把铜茶壶每天挂在这里。用剩余的火苗来烧茶,主要是长工、佃农家丁烧水用的。
隔一堵墙小厨房则是李家自家用的,内面的虽然是大锅大灶,但灶上干净,灶面和地面摸了一层三合泥,贼亮有光。
雕花茶桌椅子擦得很干净,铮亮的青花瓷碗和青花茶壶倒扣在一个檀木茶盘中。旁边就是一个很大的茶树木做成的橱柜,有格子花窗,从花窗中能看到很多碗筷,还有没有吃完的剩菜剩饭。
李家虽然有粮有钱也不是浪费粮食的主。
月珍见母亲忙着煮豆渣,去了小厨房将剩菜剩饭热了,然后拿了两个青花碗到大厨房舀了两碗白菜萝卜,用竹蔑筲箕给太太盛饭送到小厨房。然后一溜小跑去叫太太小姐少爷吃饭。
刚走到门口就听一个男人说:“你今日不用去姐姐家,家里这么多事没有人管怎么行?你有喜了颠簸不得,这两个还小又不懂事。”
是老爷李族长的声音。
“姐姐说娘家去的人多才有声势嘛”吴太太怯怯地问。
“晓彤是我姐夫,他的脾气我清楚,他要娶胡家小姐为妾有什么错?就因为我家与胡家有旧仇?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还讲那些陈谷子乱芝麻的事情?我跟我姐说既然胡家都不在乎做妾,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都抬回家了,我们去徐家做什么?打徐晓彤一顿还是打胡家小妾一顿?徐晓彤现在可是江垭防备团团长了,也是拖了几百号人的人物。如果惹恼了他翻眼不认人,他那把驳壳枪不叫什么时候脑袋开发?我看我都不用去了,让爹和娘送大姐回去算了。”
月珍从门缝中窥视着这两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