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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次无比沉重的睡眠，意识好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需要拖拽十几米长的绳子才能使自己醒来。怀着这样的心情，我从这趟火车上的第一个早晨醒来。
“小于，是猫的名字吗？”早上的第一个声音还是从脑后传来了。
“大概吧，大概……”我迟疑地说道。
由于昨晚睡得实在太深了，我甚至怀疑昨日联想起的是否属实。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具有开场白效果的点，只要以这个为开端，那么许多逻辑上打结的部分就迎刃而解了。
在喝完包里还剩半瓶的咖啡之后，我又痴呆地望向窗外，火车运动过的痕迹总能使我的思维更加清晰。
进入回忆的迷宫后，周遭的事物渐渐褪去了它们的外表。我开始忽略自己处于车厢之中的处境，将眼前的一切只当作第一人称走马灯式的镜头。很快，连车顶的黄灯也失去了光彩，清晨嘈杂的声音也慢慢消失，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连同和乐队的邀约也抛之脑后了。这是我常常发神时的状态。
最终，思绪回到高一的暑假，我又站在电梯门口焦急地等待。
“小于到家了吗？”我忐忑地问向电话那头。
“嗯嗯，没问题。”那边传来挚友廖博清澈的嗓音。
我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脚尖都止不住地想离开地面。为掩饰不安，我缓缓将手机放下，随即将右肩带卸下，这样使得被雨浸湿的背部好透气些。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数字的变化，时不时低头望向铺满水渍的黄色衬衫。
漫长的等待过后，电梯门开了。闷热的空气很快逃窜到眼前，我只是听从命令般地小踏步进去，脑海里想的全是猫的画面。
拧开陈旧的门锁，眼前的客厅里廖博正趴在地上不知道干什么。
“怎……怎么了……”我支支吾吾地问。
“小于又跑了，估计是在沙发或者窗帘底下。”他头也不回地回应。
我默然。
“没事，我们先到房间里去，给它点空间它自然就会出来的。”
“好，好。”我还没从大雨里喘过气来。
回到房间后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了，短暂的休息后，他先开了口：“小于还是很怕生的，毕竟刚从原先的家庭里脱离出来。”
“哈哈，害得我连亲眼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小于”是我在二手平台上就近找的免费送的猫。原主人家的母猫莫名其妙下了三只崽，由于实在没有精力，只得在网上寻求领养。对于我而言，拥有一只独属于自己的小猫是我从小学以来的愿望，于是我们一拍即合，选了其中黑白花色的那只。由于在补习班上课的缘故，我不得不拜托好友廖博帮我去上门取猫，以至于从上课一直到门口的时间段里我都处于浮躁的状态。
“哈哈哈，那确实，刚刚和你打电话时我一个不留神它就跑出去了，上次捉它也费了好大劲呢，”廖博说，“对了，你这一路怎么样？刚才下这么大的雨，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真的算作倒霉，明明在十几分钟前都好好的，偏偏在老师拖堂后就下起阵雨来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哎哎，是不是你钱没给够遭报应了？”他也顺着开起玩笑。
“怎么可能，他原本是一分钱没要我的，只不过我于心不忍才转了六块。”
“哈哈，那可要少喝两瓶饮料，今天又是破费了六块，”他说，“对了，给它取这个名字，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前几天我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只是翻来覆去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点的，”我说，“但是，接它的时候——也就是今天，下了场大雨，所以我就决定叫它小雨了。”
“小雨？不是小于吗？”
“哈哈，因为小雨用方言读起来太不顺口了，所以取了个相近的。”我浅笑着回答。
“还不错。”
话毕，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夺出门外寻找小于。我学着廖博的身姿有模有样地趴在地上，最终在沙发的一处角落里找到了它纯黑色的尾巴。
不得不感叹猫的速度，只消得半秒钟那条尾巴便迅速藏在窗帘后了。我有些懊恼，仿佛我们二人只是舞台上的跳梁小丑在呆若木鸡地进行表演。旋即，我们二人站着靠在一起，好似榫卯结构搭成的笼子将它团团围住。但它又很快又攀着人字梯爬上了空调顶，为了不伤到它我们只能作罢。这是我与小于的第一次交手，此时的它只有半岁左右，而我也还只是个稚嫩的16岁高中生。
“有人来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耳畔的动静打破了回忆。
“哦哦，是……”
我连忙从桌子上起来，随手掏出桌上的鸭舌帽戴上，以免露出额头上深深的红色印记。
“哦，没打扰到你吧。”礼貌的语调由面前传来。
“没有，我没睡着，你说吧。”
“好的，我来是想请您到饭厅吃顿晚餐。”
“哦，现在几点了？”
“下午七点了。”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哦哦，好吧，按照内地的时间是差不多了。”
随即我起身挺了挺僵硬的身子，顺便摁紧了帽檐，然后跟随着他的脚步在狭长的过道里穿梭。
相对于鱼龙混杂的车厢而言饭厅实在过于干净了，前来这里就餐的很多都是软卧的乘客。桌上摆着一张带金边的菜单，对方示意我随便点点看。霎时间一股不太真实的感触扑面而来，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如此地招待我了。
“叔叔，恕我直言，您真的有些独特。”他很意外地开了口。
“嗯？哪方面？我不太能明白。”我被这一番说辞打得措手不及。
“首先，您每次望向我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先问时间，我想您一定是想什么东西分了神，而且或许用了很长时间。”
我默然。
“其次，尽管您的打扮显得年近中年，但不论怎样听您的声音都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长辈。”他紧接着说。
“你猜得很对，可以说是一点不错。”
“那……可以告诉我真相吗？”他说，“抱歉，我有点好奇，或许在您点完菜之后再想也可以。”
“没事，不打紧，我想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会很好奇的，”我笑着谈论，“在回答之前，我们可以相互介绍认识一下吗？”
“哦哦，好的，我原以为您是不大愿意透露名字的那种人呢，”他扬了扬肩上的头发说，“我叫王丹霖，当然，他们一般都叫我老王，您要是喜欢也可以这么叫。”
“以我的年龄这么叫恐怕不太合适吧？”我尽力学着十几岁时的口吻打趣道。
“哈哈哈，那确实啊，所以……冒昧问一下您的年龄？”
“如果没记岔的话……大概是二十七岁吧……还有，我叫谢阑，你们随便叫我都可以，别把我当成有代沟的叔叔就行了。”
话毕，他却呆住了。
“怎……怎么了？有点意外吗？”
“实不相瞒，确实是，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您的年龄都出乎了我的意料，虽然提前也有想过，但还是……”他语无伦次起来。
“还是吓了一跳吗？”我略显窘态地回答。
的确，但凡是个正常人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都会感到震惊吧。我现在恨不得早早地回到家里，挤上半条牙膏用崭新的刮胡刀将脸刮干净，然后再花个五六十块去楼下找最好的理发师剪个像样的发型，最好好好地睡一场觉。在第二天的早上，我会站在讲台上大声地向整辆火车上的人宣布：“我只是个二十七岁的人啊！不信你们看看我的脸，听听我的声音。”
“先生，先生。”这次是一旁的服务生打断了我。
“怎……怎么了？”我迟疑地回答。
“没事，没事，我来点吧。”王丹霖抢着说。
“先随便点个什么吧，白坐在这里不太合适。”他靠在我旁边小声地嘟囔。
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小时候最爱的料理——番茄炒鸡蛋，索性就指了指这样，于是我们便只点了一菜两饭。
“你……能接受吃饭时候说话吗？”王丹霖问。
“求之不得！只是单调地吃饭那真是有些浪费时间。”我说。
“那就好，所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如此频繁地发呆啊？”
“这个……我也说不准，毕竟‘当局者迷’嘛。”我边大口嚼着饭边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大概晓得吧？”他将信将疑地问道。
“从小就有，可能是随我的出生而来的吧，不过意识到这点是很久之后了。”
“那是多久呢？”
我沉默了片刻，因为脑中似乎找不得任何像样的字句作答。
“是和猫一起后。”身后的声音先行给出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