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一直到小学毕业后不久我都寄居在他们家中,回忆也在六年级最后的暑假里告一段落。
我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料想也差不多快到上车的时候了。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浑厚的中年嗓音:“该上车了。”
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张别样的脸庞。
“我们还是第一次认真开始说话呢,不和我先打个招呼吗?”他用着俏皮的语气说道。
察觉到陌生的口吻,我猛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也是位打扮时尚的青年——国王乐队的吉他手。
“干嘛这样看着我?是我的脸或者声音让你大吃一惊了吗?”他说。
“没,没有,只是现在仔细听你的声音像一位我的朋友,所以有些诧异。”
“是吗?哈哈,看来你那位朋友的年纪也不太小了啊。”
玩笑就此打住,我们赶在乘务员通知我们上车之前回到了车厢。
沁人心脾的风声逐渐安静了下来,穿过幽暗杂乱的过道,我们找了较近的空位坐下。
他将面前的骨碟塞入小抽屉中,这样显得我们之间的空间更干净整洁点。旋即他自然地将双手手肘搭在桌面上,由于寒冷的空调不由得用衣袖遮盖住手掌,同时脖子微微地伸向前方,这大概是他和陌生人谈话时的固定模式。
“哎,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还走到外面闭上眼睛休息,你本人果然和王丹霖说得一样特别。”他略显激动地说。
“你不也一样?”我反问道。
“哈哈,我是那种习惯晚睡晚起作息的人啦。”
我默默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好十二点整。
“那个……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啊?”他先开了口。
“做什么?你是指用来维持生活的工作吗?”
“没错。”
“大概就是做些日结工吧,像洗盘子和接群演什么的都会干,不过赚到的也仅仅够保证一日三餐和基本住宿了。”
“哇,这样是不是可以居无定每天都到不同的地方生活?”
“没有那么夸张啦,一般来讲我都会在某一地停留一阵子再启程,只不过能去到不同的地方体验不同的生活习惯也是我这样做的次要目的。”
“那主要目的是什么?不好意思,我真的对这件事很好奇。”
“呃,并非我想搪塞你,只是我也不知道主要驱使我这样做的动力。感觉……只是一种习惯吧,或许就像猫不能被拴着需要到处活动一样。当然这常常被人理解为是它们在寻求自由的证明,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生物的本能罢了。”我说。
他听后先是停顿了几秒,之后才一字一句地说:“讲真的,你刚刚那段话真的可以写入我们乐队的歌词。不失哲学气息又保留有语言朴实的本质,况且你的语气也像在和什么人面对面交流时的模样,唱出来恐怕会很打动人心吧!”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地说,因为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夸张了,以至于我怀疑其中是否有演绎的部分,“那是因为我们的确是在面对面谈话的吧。”
“哈哈哈,好像是啊。”他仍旧怀着笑意说。
我翻好了不经意间被风吹乱的衣领,尽量使得自己的仪容更得体些。
“有人夸你几句就开始注意形象了?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是去把你的毛发理干净更实在些。”鸡蛋炒番茄调侃似地说。
我默然。不想再打搅对话。
“哎,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相互介绍一下呢,叫我平客就好,比起真名来说这个外号反而更顺口些,也更令我喜爱些。”
他边说着边伸出了一半藏在衣袖里的手,五根指头伸展开来做出要与我握手的动作。
或许是车厢内的气温太低了,或许是长期以来都很少见到如此的场景,我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久久做不出决策。
“没……没事,你介意的话也没什么。”他略显尴尬地说。
“不,只是我……刚刚吃了面包,现在手还不太干净。”我下意识地找了借口回复。
“你总是在逃避,谢阑,”鸡蛋炒番茄用着不平的口吻说,“明明连事态都还没有研究清楚就选择了拒绝,你只是在用习惯做事,没有经过妥善的思考。”
我默然。原因一方面我还是不想打断对话,另一方面我也的确反驳不了他的话。
思索了片刻后我开口道:“你应该从主唱那里听说了我的名字,别名的话……怎么称呼都行。”
“真的?听小王说你的年龄和我们相差不了多少,那就……叫你小谢好了,虽然挺没创意的。”
“挺好的,最基础的外号叫法,我小学的时候恐怕就会这样给别人取名字。”
“哈哈,看来小谢的记忆力还不错。”
我不敢直接承认,只得转移了话题说:“顺便一提,你名字的根据是粉色谐音还是平克·弗洛伊德一类的摇滚乐队?”
“哈哈,你猜得真准!就只是根据pink的谐音取的哦,和别的毫无关系,当然可能很多人都会以为我是那个乐队的狂热粉丝吧。”
我默然。
接着他忽然压低了音量,用着悄悄话似的模样靠到我身边说:“跟你说个秘密,好吧,可能不是什么秘密的秘密——我其实不怎么听摇滚乐,相反我比较喜欢民谣些。”
“啊,那……你为什么要当电吉他手。”
“哈哈,因为我们是摇滚乐队啊,这样一来我们就四个人抱在一团了,仅凭我一人是改变不了很多事的……”
“所以……你为了抱团从而放弃了自己的民谣吉他转而学习电吉他?”
“倒也不全是,在去酒吧演出过后我还是会在房间里拿出木吉他弹奏的,当然我也在他们的面前成了致力于摇滚的乐手,毕竟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嘛。”
我正想反驳几句,但他却抢在了我张嘴前接着说:“哎哟,我好像讲得太多了,不该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你的,抱歉。”
“没什么,很难得有人和我讲这么多,尤其是在半夜。”
随后他看了眼腕上的石英表,与我互道再见后便转身走向另一头了。
就在他行至半步时,我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突然对着平客的背影说:“喂,下次要注意少和陌生人讲太多话,别让别人知道你太多秘密。”
他快速转身朝我点了点头,旋即又快步离开了此处。
看到他远去的身影渐渐模糊后我才慢慢悠悠地坐下,好像一直在等待他有转身回头的那一刻一样。今天晚上真是有些异常。
“真奇怪,我干嘛要说这个,搞不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影响了。”我自言自语道。
然而鸡蛋炒番茄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回应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