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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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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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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惑》连载

第六章 车窗外的斗殴

郑刚回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在,他没理任何人,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了下去,并迅速地将头转向了里侧。这是他一向的风格,也几乎没人在意,况且他们现在很忙,还没时间去关心他,虽然郑刚走过时不小心还踩了谁的脚。他们正在议论某位明星的八卦新闻,热火朝天。

郑刚进门的那一瞬间皓远却看到了他脸上的一道伤痕。心中正在纳闷,微信来了新消息,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又揣进兜里,忽又觉得错过了什么,再取手机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点亮屏幕,这才看清是女友夏荷的信息,她的名字后面是:郑刚……皓远看了眼床上的郑刚,他依旧面向墙壁躺着,一动不动。

他打开与夏荷的聊天窗口,上面赫然写着:郑刚被人打了!这条消息前边还有一条,发送时间是下午三点多,约他下班后到厂门外。那会儿他还在上班,车间太吵没听到。皓远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匆忙给回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

马上就收到了消息:你在哪儿?夏荷反问。消息的后面还加了一个愤怒的表情。还没等皓远回复,紧接着又是一条:我在厂门口,你来不来,不来永远都别来。很明显夏荷生气了。

皓远能想象到她生气的样子,心中忽然莫名地想笑。正准备回复,一阵颇感压抑的笑声却已经响在了他的耳边。皓远抬起头,几乎撞上贠涛的脸,他正俯身看着皓远的手机,且努力地将一阵一阵撞击着声带的笑试图消灭在襁褓中。

见皓远抬头,他匆忙避开,缓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嫂夫人来消息了?!快,赶紧地,跑步前进!”还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宿舍里的其他人虽还未能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笑却已经出了口,霎时间宿舍淹没在了笑声里。而郑刚没加入,也没改变他进门之后一直保持着的睡姿。

皓远被众人的笑弄得有点尴尬,表情极不自然,众目睽睽之下匆匆回了消息,又佯怒着冲贠涛说了一个字,“滚!”顺手拿起了一张报纸,卷了卷,走了出去。贠涛却并不在意,在众人的笑还没结束之前他的表情却已经严肃起来,追上了皓远。他刚刚匆匆的一瞥,看到了那句:郑刚被人打了。

皓远见贠涛跟了出来,遂放缓了步子与他一同向前走去。他们并没走出多远,确认说话的声音不会被宿舍里的其他人听到时便停了下来。

“郑刚被人打了?”还未等皓远说话,贠涛先开了口。皓远点点头。

“到底为啥呀?”贠涛与郑刚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算不上亲密,但在搬出厂区宿舍之前他也住在这儿,他对这个宿舍以及居住于此的所有人都着很深的感情,没事的时候他也总会呆在这儿。

“谁知道呢?”皓远对他的被打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郑刚平日里与世无争,规规矩矩,虽然不善言辞,朋友不多,但也不至于得罪别人。就是最近和保安干了一架,不过这个保安皓远还算比较了解,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到底是谁打了他呢?皓远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吧,我先去问问夏荷到底咋回事,你暂时也不要对别人讲,特别是在郑刚面前不要谈这事儿。”皓远知道贠涛的嘴没个把门的,好八卦,而且见风就是雨,他有将任何事都推波助澜的兴趣与热情。

贠涛点点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这个我知道。”转身正欲回宿舍,忽然又转过身来,对着皓远的背影,“我还是觉得保安有问题!”

出了工厂的大门向南宽阔的马路直通市区,其间一座并不是很宽的石桥将南北连接在了一起,至今已有百年的历史,古色古香,数十个小石狮子摆着各种姿态蹲坐在两边的石栏上。蜿蜒的小河潺潺流过,小桥与工厂之间是一片旷野,没种庄稼,也没盖房子,南边一直到市区则渐入繁华,依稀可见十数里外高楼耸立的都市。

夏荷本是想约皓远去河边散步,但现在天色已晚,虽然是夏日,夕阳落尽后天很快就会黑下来。又加之忽然冒出郑刚这事儿,她改变了主意。此刻夏荷正站在工厂近旁的路边,她的身后是一处休闲场地,工友们称其为“小广场”,一块刻着某位伟人名言的巨石,几把水泥的连椅,几棵枝条粗壮倒挂着绿丝绦的杨柳,数十棵墨绿的松柏,以及数不清的冬青散布其中,广场说小其实也并不小。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人或散步,或聊天,又或是藏在某个角落里谈情说爱,当然有人在看手机,这也是这个时代人的日常。

夏荷翘首望着厂门,她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个女孩,皓远见过,他与夏荷一个宿舍,好像叫云云,他们并不太熟。

皓远走得很快,他看到了夕阳余晖里她们的身影。那余晖漫过高高矮矮的绿树,把最后的光热竭力地送给每一个生命,  它在顽强地与那已经开始一丝丝浸入的黑暗做着殊死的搏斗,夜将又一次以委婉的模样降临,它极为虚伪,不久就会无耻地去淹没所有的一切。

夏荷看到皓远走来,却将身子转了过去,这是在表达着对他没能及时回复自己信息的不满。皓远也已经无数次领教了夏荷的小脾气。身旁的云云拽了拽夏荷的衣服,笑着说:“他来了。瞧你,咋还生气了呢?”夏荷却执拗地没有回头。

皓远和云云打过了招呼,方才转脸看向夏荷,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但需要自己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给她,然后……皓远其实很想抱她,他也知道抱着她说一句认错的话,她的不满情绪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他看了眼身旁的云云,云云也正瞅着他俩,眼神里还带着点怪怪的笑意。不过那笑意很快消失,显得有点尴尬,她就觉得自己忽然就成了一盏特别大的灯泡,很不适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夏荷却已经转过身来,她终于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但她不悦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她看了皓远一眼,没理他,拽起云云的手臂向广场角落里一棵垂柳下走去,那是皓远与夏荷经常去的地方,而那儿恰恰还没被旁人占据。

皓远跟在后面,极力地装出一副规矩顺从的样子,快到柳树跟前时紧走几步将报纸铺在了水泥地上,然后回头看着她俩又弯腰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夏荷果然笑了,不过她的笑绽放的很小心,不易察觉,即使如此,她还是转过脸略加掩饰了一下。皓远却已经捕捉到了那份笑,他心里也笑了一下,他太爱这个小女朋友了。

“郑刚被人打了?”云云在身边,皓远自然不能和夏荷太过亲昵,他优雅的“请”结束之后便直起腰来问。

云云抢先点了点头,“嗯,是的。”

夏荷却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来就只是问这事的?”

皓远陪着笑,一边示意她们坐下,一边说:“不是你说的嘛!”他一脸的委屈,说着话,直接就坐在了她们对面的水泥地上。

“邋遢鬼!”夏荷娇嗔道。身旁的云云笑了。对面的皓远也笑了,自然他们的笑涵义不同。

云云直了直身子,“中午我从市里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就在石桥附近。”

“对,是云云看到的,她和郑刚在同一个职业技术学校上过学,也特别熟;她又听我说过你们关系不错,所以才急着让我来找你。”夏荷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云云的眼从夏荷的脸上划过,再从皓远的脸上划过,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公路上,或者公路之外的那片小区,或许她又什么都没看,她讲起了中午的事儿。

郑刚上车的时候云云已经在车上了。她坐在车尾,郑刚不一定看到她,况且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点尴尬,他们没打招呼。和郑刚前后脚上来的还有三个小伙子,一个走在他的前面,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郑刚,另两个则在他的身后,他们看起来似乎是一起的。上车之后,一个靠窗而坐,郑刚挨着他坐下,郑刚的身后坐着另一个,因为位子不够的原因,最后一个就站在了坐着的郑刚身旁。他们不时还说几句,郑刚很少插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椅背,好像在想着心事,只有偶尔身旁的小伙推他,他才会有所反应。

云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说话声音很低,当然这也不并关云云的事儿,有一阵她还闭上了眼睛,她也有该想的心事儿。

车在小石桥边停了下来,最先是站着的小伙向车门走去,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郑刚,坐在郑刚里侧靠窗的那个站起身拍了把郑刚的肩头,“下车了!”郑刚站了起来,似乎并没准备下车,他离开位子向后退了一步,好让里面的人出来,却又被坐在后排的另一个推着不得不走向了车门。

三个小伙在下车的过程中说说笑笑,他们的说笑声淹没了郑刚的不情愿,没人觉察到一丝强迫的意思,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车停的时候云云睁开了眼,她以为已经到了厂区,便抬起身子也准备下车,却看到车窗外雕刻着小狮子的石桥围栏,她又坐了下去。

四个人先后下了车,车门随即关上,徐徐向前开去。云云看着车窗外的郑刚渐渐地靠近,又瞬间消失于狭小的车窗之外。忽然心中一痛,莫名地又想起了往事。她努力地将身子后转,透过后窗玻璃追寻着他的身影,看着他们渐渐地远去。他们勾肩搭背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该是很好的朋友,但渐渐远去的身影中忽然有一个将身旁的另一个向前甩去,甩去的同时他肯定还使了绊脚,那另一个便被迫扑倒在地,那摔倒的人是郑刚,肯定是!云云怎么又忘得了他的背影。她心中一紧,脸几乎贴上了玻璃,在那个人动手之后,另两个也围了上去……

“我不知道他们为啥要打郑刚。”云云的眼里忽然起了一抹水雾,“上车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呀,根本就没一点征兆。”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皓远。她到底是想请皓远去帮郑刚讨个公道,还是仅仅只是想将心中的郁闷倾诉一下,其实她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

“那几个人你不认识?”夏荷急着来找皓远,对于事情的细节并不清楚。看着云云的表情有些古怪,却也顾不上去问。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打架的具体原因,这也是代皓远在问。皓远自然也想知道,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云云想了想,“其中有一个好像是隔壁电子厂的,但我不敢确定。”她略微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她的表情变得极为夸张,“他们下车的时候,我听到有一个人喊‘胡伟’。”

“胡伟?”皓远与夏荷同时转过脸望着云云,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云云点了点头,“嗯,是胡伟,应该没错!”

夏荷将目光转到皓远脸上,她不认识胡伟。

“胡伟……”皓远沉吟着,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拍了下膝盖,“我似乎有点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认识胡伟?”夏荷急切地问。

云云的目光里也写满了激动,她很想弄清楚他们打架的原因,以及那个主使者到底是谁,自然她没法去为郑刚出头,她没那个能力,也似乎没有可以摆在台面上的理由,但或许皓远会,他们是好朋友,这应该就是自己拜托夏荷来找皓远的真正目的吧。

“他是电子厂的,我见过几次,听贠涛说他正在追王彤。”皓远又加了一句,“贠涛对厂里所有的漂亮女孩都特别上心,这是他的特点。”说到这儿,眼神里还带出了一点“瞧不上”的意思。

夏荷恍然大悟,“那么胡伟一定听说了饭堂那事或者那天晚上郑刚送花给王彤,所以……他找人……他这是在保护王彤,在给王彤出气?”夏荷犹犹豫豫地给出了一个结论,但还不敢肯定。云云的思维还没跟上,对她的结论不置可否。

“保护?哼!”皓远看着他俩,轻蔑地笑道:“那不是保护,那应该是表现、威慑才对!”云云困惑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王彤知道自己多么厉害,只有他胡伟才是她的白马王子!这是我所说的“表现’;”皓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威慑——从郑刚这段时间的行为举止上勉强可以把他与胡伟划为情敌,但我觉着他其实还算不上,他只不过是在犯浑,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做什么,哪有这样谈恋爱的?胡伟一定也能看得出来。所以他找人打的也并不一定非得是郑刚,郑刚只不过刚刚撞在他的枪口上,他可以随随便便找一个与王彤略有瓜葛的人开打,他的目的是做给王彤的其他追求者们看的,从而使他们望而却步!我想他接着还会大肆宣扬。”皓远叹了口气,“郑刚应该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他只是一时胡闹,那么就活该如此了,怨不得别人!其实饭堂那事之后我就找他聊过,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接我的话茬,这郑刚不知那根神经错乱了!”

夏荷与云云陷入了沉思,皓远将目光转向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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