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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思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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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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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去流浪》连载

第九章 悲情的公象

我们傣塔家族在太阳转身的地方待了好长时间,要不要继续北上是大象象们每天都要讨论的问题。

“既然都走出来了,都走了这么远了,我们何不再往前走走看。不去亲眼看看,我们怎么能知道前面是不是好地方?”执着而又有着求索精神的外婆一直坚持自己的主张。

“我看普洱这片大森林真的很好,地广象少、植被茂密,太阳也常年照耀,和西双版纳雨林一样适合我们大象生存。再往前的地方太阳就去不到了,我就不相信会比这里好。”外婆的哥哥说,这位大舅公平素沉默寡言,总是一声不响地跟在队伍里,他身体不好、老态龙钟,岁月在他长长的两个大门牙上留下了斑斑驳驳的痕迹。

“大哥,即使前面再没有了这么好的地方,那我们去走走看看总可以的吧。不行了,我们转回来就是了嘛。”外婆一向挺体恤她的这个哥哥。听说外婆小时候跟她大哥感情非常好,但按照大象族群的规矩,她大哥成年后不得不挥别家人独自出去闯荡。三十多年后,这位大哥带着在外打拼留下的满身伤病和孤独落魄,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外婆慷慨地接纳他回归族群,并一直精心照料他的身体。

有了家人的陪伴和照料,大舅公开心多了,身体健康也逐渐恢复。他总是默默地为外婆分担压力,遇到密林挡住前路,他自告奋勇地朝前当开路先锋,遇到不知深浅的水塘,他抢先下水试探虚实。在他的尽心尽力协助下,外婆这位领头象的担子轻松很多。

曼依姨妈生性好强,也像外婆一样有颗不安分的心。“大舅说的虽有道理,可是我还是赞同我妈的意见,我们既然都走出来这么远了,何不再往前走走看看。”曼依姨妈奋力鼓动大家:“我们的祖先生活的天地曾经多么广阔呀!我们这辈子如果能去往祖先生活过的北方看看,那多好。当然我们可能去不到,可是不管能走多远,走出去看看总是好。大象一辈子能有多少机会这样去走?也是遇到我阿妈这样有魄力的领头象才会有这种机会的,尤其小辈们,你们要珍惜呀!”

大家被她说动了心,特别是我们这群朝气蓬勃的表兄弟表姐妹,年轻的心总是更不安分,年轻的身体也有使不完的劲。“我想去!”大表哥扯着嗓子喊。

“我也想去北方看看!”另一个表哥甩着鼻子应和。

“我想出去玩儿!”我跳起来说。

“我们都想去!”香香表姐代大家说道。

只要我们这群年轻象象都想去,我们的妈妈们就只有跟着我们走了,她们舍不得离开我们。傣塔家族的意见倒向了一边。

以曼依姨妈的性格作风,我觉得外婆老了以后,她有可能接替成为家族的领头象。

就在我带着龙龙和罕罕两个小表弟在太阳转身的森林里交到了许多好朋友的时候,我们的家族大部队又开拔继续向北进发。

这一次,我已经适应了“象漂”生涯中的世事无常,轮到两个小表弟泪眼婆娑地跟林子里的好朋友们依依不舍地道别。不过,我又面临着另外一种令我更心痛的亲情割舍——大舅公决定不跟我们走了。

“他老人家的身体确实可能经不起折腾了。他留在这里也好,这个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食源也充足。”外婆暗自垂泪,他们兄妹情深,没想到晚年还得再次分别,“我想我们应该还会折转回来这里的,大哥,你要保重好身体,回来后我们来找你。”外婆用鼻子不停地抚摩着大舅公的鼻子,大舅公也老泪纵横。这种离别的凄楚场景令我心痛不已。

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明白了,我们大象族群的男子汉的一生总会面临着许多迫不得已的分别。我们注定一生孤军奋战颠沛流离,到老去时还病困交加孤苦无依,就像我眼前的大舅公一样,他还算是幸运的,有自己的亲妹妹可以投靠。很多老公象根本找不到亲人可以投奔,到了风烛残年的岁月,只能自己孤苦伶仃地在老病相催中挣扎着喘息着走到生命的尽头。说来这是一种挺残忍的现象。

如果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无依无靠、无亲无挂的环境中,像个孤儿一样长大,那成年以后被独自抛到弱肉强食的丛林里,那倒没什么好抱怨的。可是我们男子汉象象也是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我们的妈妈那么爱我们疼我们宠我们,眼睛一秒钟都不会从我们身上挪开,只怕没盯住我们的那一秒钟,她的心肝宝贝受到什么伤害。我们大象的这种母子深情可能许多人类的母子都无法相比。

除了自己的母亲,我们小小象还时时刻刻受到家族长辈们的关爱照料,姐姐、姨妈、外婆们会像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帮着妈妈照看我们。家族外出赶路时,大象象们会把我们严严实实地夹在中间,绝不会让我们掉队而受到攻击;遇到又嫩又甜的叶子,总是先让我们吃个够,长辈们才舍得吃;我们睡觉觉时,几个大象象会把我们团团围在中间,即使中途醒来我们也绝没有机会独自溜出去玩耍。家族中的每个长辈都会自觉自愿地以照顾好小小象为己任,我们大象的家族关系肯定比人类的家族关系要紧密亲密得多。

可是,像这样被捧在手心里当作块宝一样养长大的我们,一旦成年后,却要被撵出家族,远远地离开家人,独自外出谋生独自外出求偶。虽然我离成年还早着呢,可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我要得离开我亲爱的妈妈,我亲爱的外婆、姨妈、表姐们,而且有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们,我这颗心呀就一阵阵地发疼。我理解大舅公的悲哀,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几十年以后的我自己,我们每个男子汉大象无论年轻时候怎样威风豪迈,都得面临孤独无依凄苦悲哀的晚年。

大家可能会认为我思想太过早熟了,我就是这样一头爱胡思乱想偶尔有点杞人忧天的小象。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呆头呆脑的小小象。

大舅公流着泪用鼻子拥抱了我们每一头象象。对于前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他老人家早已仔细交待过外婆和舅舅们,他也再三叮嘱我们这群吊儿郎当的小小象们要听大象象们的话。他强打起精神耸耸肩蹬蹬腿,“我身体恢复得倍儿棒呢,你们就放心吧,我在这里会照顾好自己。等你们再转回来时,我一定找到普洱大森林里土地最肥沃水草最肥美的地方,等着迎接你们!”

大舅公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就朝南边走了。我们朝阿公高呼着“再见!”“保重!”外婆咬咬牙带着我们的大部队转身朝着北边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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