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家里人悄悄给大家说说我们这群陆地巨无霸沿路给人类造成的好多次破坏。不过,我们真的并不是恶意捣乱,大多是无可奈何的无意的。真的,请相信我。
有一天,我们去人类栽种的田地里吃了新鲜甜嫩的玉米,连刚成熟的玉米棒子和玉米植株上的嫩叶,以及像甘蔗一样甜脆的玉米杆子都啃食干净了。可大家都仍觉得不过瘾,这片大山里我们爱吃的禾本科植物比较少,我们也需要补充点盐了,于是大家就决定去旁边的村庄里遛遛看能不能找到点好吃的。
村子里显然已人去楼空,纤弱的人类早已察觉到我们要来访,提前跑到外面躲起来了。我们的队伍沿着村里道路游逛,我们对人类建造的那些还没有外婆脊梁高的围墙房屋之类的并不感兴趣,我们并没有故意损坏人类的设施,只想找找我们想要的东西。
忽然,在一道大铁门前,外婆收住了脚步,她嗅到了院子里头的房屋内有玉米和盐巴,正是我们急需的补给品。屋里似乎没有人,但外婆还是用鼻子轻轻敲了敲铁门。很遗憾,没有人来回应。外婆只好用鼻子卷住铁门上的铁栏杆,使劲摇晃,三舅也上去帮忙,那铁门哪里经得住两个大力士的合力攻坚,不一会儿门上的一根根铁栏杆就弯曲扭转,整个大铁门变成了一张凹凸扭曲的铁网,被我几个长辈用鼻子拎起来甩到一边。我们的队伍直驱而入,占领了那个院子。
舅舅直接走到一道小铁门前,用两根长门牙啪啪啪几下就把门顶开了,他吸着气收紧大肚囊,挤进屋子里,一转身,他用鼻子卷着一大口袋干玉米粒甩出屋门来,紧接着,他又哗啦哗啦甩出了三四袋玉米,撒得院子里一地都是玉米粒。大家一哄而上大吃一通。
外婆往另一间屋子走去,用鼻子轻轻一拧,就把屋门的把手扭开了。她伸直长长的鼻子往小屋子里探探,一会儿就卷着一只小瓦罐转回院子中央,把罐子一掀,哗哗撒出了白花花的盐巴。我们好几天没有补充盐分了,正好拌着香甜的玉米粒开吃。其实我们并不是存心干坏事,我们只是在野外找不到盐,我们实在需要补充这东西,只好来找人类讨要了。
我在玉米田里就吃得饱饱的,妈妈一个劲儿掰下玉米棒子并且还把皮撕去了,往我嘴里塞。我被她喂到肚子撑。我在院子里只稍微吃了点玉米粒和盐,就径自去找乐子了。人类这种曲里拐弯的房子里总会有些好玩的吧。
我这里探探那里望望,在院子后方的一个大柴棚里,传来了咯咯的叫声。我循着声音找去,昏暗的柴棚里关着四只大母鸡。好玩,好玩,我们森林里没有这种人类饲养的只会跑不会飞的鸡,森林里的野鸡飞得跟鸟一样高呢。我用鼻子把柴棚的木门轻轻扯下来抛到一边,接着把鼻子伸进棚子里扫了扫,四只母鸡惊惶失措地拍打着翅膀从我头顶上窜出来。我伸长鼻子追逐着,想把它们赶到院子中央给大家玩。这些老母鸡肯定没见过大象,全都吓得咯咯惊声呼叫着四处逃窜,可惜它们飞不高。有一只飞过我小舅舅的眼前时,被他一扬鼻子就抓住,卷到脚下,啦地一脚就踏成肉饼了,那只鸡最后一声咯都没能喊出口。哎呀,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家人们说不要伤害它们,就出事了!我们大象的脾气有点火爆,不能受到侵犯,不管什么东西惊扰到我们,即使是无意的,也会被我们认为是攻击行为,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坚决反击。
我绝望地看着小舅舅脚下,谁知,这时另一只鸡瞎窜竟然钻到了我几个表哥围站成的小圈子里,无数只大象的粗腿胡乱踩踏起来。眨眼功夫,那只鸡就一命呜呼了。
我看得心惊肉跳,幸好我只是找到了几只鸡,并没有遇到我一直盼望的人类小孩子,若是人类小孩子闯进了大象群中,那结局我实在不敢想象!
另外两只鸡似乎聪明一点,趁乱钻到柴棚旮旯里再也不出来。
在那家院子里填饱肚子,我们就没有再去别家,只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就回山上去了。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人类出现,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类沟通说明此事,不过我们越发相信人类的领地我们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走走的。
往北又走了几天,我们沿路吃了不少人类栽种的庄稼,我们越来越爱到人类的领地觅食,人类田地里的庄稼既好吃又能节省我们到山林里觅食的力气和时间,让我们可以抓紧往前赶路。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村子里竟然遇到了一只小猪,可把我笑疯了。自从我们过河以来,一路急行军似地赶路,我都没机会找小动物玩儿呢,本来以为可以跟小猪玩儿会,谁知竟然遇到一头傻不拉叽的猪猪。那是在村子中间的一个猪圈里,看得出来,人们看到我们要来就赶快把牛马牲口都拴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只小猪可能是主人忙忘了带走的,也可能是主人看它太小了觉得不值得费心照管它,就把它留在圈里。
那天我跟着阿妈在村里逛,才听到吱吱的小猪叫声,我就赶快挤朝前去看。我们老家森林里有很多野猪,那是种令人讨厌的动物。不过这头小猪嘴巴短短的身子圆滚滚的,看起来很温和很可爱。因为有了上次踩死鸡的教训,我担心它在慌乱中钻到我家其他大象们的脚下受到伤害,就贴到它身旁,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它。谁知那小黑猪傻傻的,不知好歹,以为我要伤害它,吓得吱吱吱乱叫着,越发往旁边又蹦又窜。
小猪一窜,为了保护它,我只好跟着它窜,我一路围着它转,这样一来,大象象们反倒以为我是在追赶小猪,就都围拢过来帮我拦住它。一群巨大的身子围过来,更是把那小猪吓得尖声哀嚎着浑身颤抖着不知该往哪里钻。我拼命用身子护住它,一边急急地大声叫:“大家小心,不要踩到它!求求你们不要踩到它!”大家听到我的恳求,才收住脚,小心地挪动步子,生怕一不小心踩到那小猪。
我真想用鼻子抚摸下小猪安慰下它,可才一朝它伸出鼻子,它就又吓得尖声大叫,我只有收回鼻子,不知所措地望着它。看来这小猪从来没见过大象,如果是森林里的野猪,它们早知道我们大象有多善良多温和,它们知道只要不主动来惹我们就绝不会有事。
“你们先走吧,你们慢慢退出去,不要吓它了。”我恳求大象象们。长辈们真的一个个轻轻退走了。小猪依然憨憨地不停哀嚎着瞎窜,我用身子挡着它,把它一步步围到墙角里。我发现猪猪的智商真的是有点低,它竟然都感觉不出来别人的善意吗?我真是服了它们了,一点都不像我们大象这样善解人意。
看着大象象们都走远了,我轻声安慰小猪:“你不要怕啦,我们这就走啦。”说着也慢慢退出猪圈,那小猪似乎听不懂我说的话,也不愿意听,只顾把头埋在墙角里一直嚎叫。没办法了,我只好无奈地离去,也许只有赶快消失才能让它冷静下来。
又有一天,行进途中遇到一个村庄,我们顺便又进去逛了逛。时常到人类的地盘游走并没有受到伤害,令我们渐渐放松了警惕,大家进入村庄后并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紧密跟随在一起集体行动,现在大家各自看到什么好玩好吃的就各自分头活动。不过我们三个小小象仍然总是被长辈们寸步不离地看得紧紧的。
走到人类的砖头水泥房子之间,外婆忙着四处嗅探给大家找盐。近来我们的队伍大多时候都沿着半山腰离人类较近的地方行走,找不到天然的硝塘补充盐分,进入村庄后,找盐就成了头等大事。妈妈和两个姨妈带着我和龙龙、罕罕紧紧跟随外婆,姨婆和小舅舅也一同护卫我们。
大象象们忙正事,几个表哥表姐可就自由啦,各自沿着村里小路往这家院子里溜溜往那家屋子里探探。外婆从一间小屋子里翻找到了一袋盐巴,赶快召唤大家来吃,可有两个一直表哥都没来。“不管他们,我们先撤。”外婆说。每次进入人类村庄,只要办完事我们就立马离开,停留久了怕夜长梦多。
外婆带队走出村子来到野外林子里,等了一会儿,几个表哥表姐才慢悠悠地从村子里出来,大表哥走在最后面,看起来脚步有些趔趄。曼依姨妈忙问他:“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么?怎么不见老二?”
“唔,”大表哥摇头晃脑地答道:“小弟还在后面呢,他睡着了,就睡在我们吃酒糟的那个院子里。”原来曼依姨妈的两个大儿子在村子里撞见一大堆香喷喷的酒糟,哥俩乐坏了,放开肚皮大嚼。大表哥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酒糟发酵散出的阵阵酒味熏得他晕乎乎的,他没敢再吃了。可二表哥贪吃,不听大表哥劝,把人家的两大桶酒糟吃得干干净净,就醉醺醺地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大表哥怎么唤怎么推都没办法弄醒他,只好用鼻子吸了些水往他身上喷,可还是没能叫醒他。大表哥只好急忙出来追赶家人。
“呃,这个贪吃的小家伙!怎么办?我们全在这里等他吗?”曼依姨妈抱怨道。
大表哥打了个哈欠,满嘴酒气,“要不,让小舅和我一起再回去想想办法弄醒他?”
“只怕吃醉酒睡着觉一时半会弄不醒。他那么大了,我们两个又抬不动他。”小舅舅说。
“算了,”外婆说,“我看村子里的人即使回来也不会伤害他。不用担心,就让他睡会儿吧,等他醒来了循着踪迹能找到我们的。”
这确实是我们出门一年多以来的经验——人类似乎并不会伤害我们,而且似乎还会处处照顾我们。有些时候似乎田地里的庄稼是故意留给我们吃的,尤其好几次人类在路边堆放的玉米桔杆、菠萝什么的似乎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有几次还放着盆和桶装的清水,还搁了盐,正是我们需要的。我该怎么描述一路上遇到的这些人类呢?嗯——蛮可爱蛮可亲的家伙吧。
二表哥在人类的院子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大觉。醒过来时,他有点发懵,自己怎么一个人在这水泥地板的院子里?他四处嗅嗅,想起来了,早些时候在这里吃了酒糟,那酒气像催眠曲一样一下子就让他犯困了。他定了定神,用我们大象特有的次声波跟远离几公里以外的家人报了个平安——让我们的大部队继续安心赶路,他随后就会来追我们。
落了单的二表哥脱离了外婆姨妈们的管束,倒挺逍遥自在。他不慌不忙地边走边耍,一路上追下蝴蝶和蜻蜓,逗会小鸟吹会风,田地里的玉米、水稻、豆子什么的,他都要尝尝,遇到水沟、水塘趁机泡个澡,泥浴、沙浴也玩过不少。我们大象之间的次声波交流虽然远隔几公里,却像在我们之间铺就了一条无形的大道,小舅尽可以沿着这条大道从容自在地追寻我们,知道小舅始终走在这条大道上,我们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往前赶。大约一周左右,小舅才在一个叫峨山的地方与我们会合。
长辈们并没有责备小舅,似乎这是我们男子汉大象锻炼独立生活能力的开始。小公象到了一定年龄,大象象们就得放手让我们时常出去独自闯荡,这样可以令我们增强谋生能力,为我们成年后完全脱离家族作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