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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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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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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河咏流》连载

第三章 关与驿

我最初所知道的青江驿是一个乡镇,在本世纪初期撤乡并镇的农村改革中,由于该乡人口相对较少,就被并入了相邻的太平店镇,青江驿自然就降格为一个行政村了,狭小的街道上一下子失去了往昔的那种热闹与繁华,好像一个平步青云的达官贵人谪返到了村巷里闾,重新过上了普通百姓的日子。青江驿的身份变了,但她那会宁东大门的地位丝毫没有改变,依然稳坐在众多村寨的头把交椅上,每天为身后会宁六千四百三十九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最先迎来第一缕温煦的阳光。

青江驿西靠大山岭,东望六盘山,南依华家岭,北踞老君坡,属于渭河流域,312国道穿境而过,青江驿河从此起步。从敞开的东大门看过来,这里的每一道山坡似乎都向阳,这种天设地造的独特优势,使她不光每天迎来第一缕晨曦,还每年最先迎来第一缕春风,因此年年陌上柳先绿,岁岁枝头花先红,仿佛这片土地自带光源,自有温情,山湾河谷里别有一番景致。

我因工作多次去过青江驿,走村入户时间长了,也就渐渐知道了一些她的前生今世。别看青江驿现在沦落为一个村了,但一点也不敢小觑她,更不能把她视为落架的凤凰。她内心里依然存留着高贵的尊严,面庞上总是保持着高尚的体面,才使一草一木显得那样的清纯清脆,也使一山一水总是那样的深厚深远。这一切似乎都是源于她曾经辉煌苦难的历史,也缘于她往昔走过的那些青葱的岁月。

风从寒陵起,吹皱一泓青江春水;月自青江明,照彻千载寒陵古关。我要从远到近数说青江驿的家珍,她第一个传世的名字叫寒陵关,因其古老而被人们忘记了此名的出处和来历。有人翻遍故纸堆,也在浩瀚的典籍里查找不到她一鳞半爪的踪迹,只能望江兴叹,空呼惋惜。我看青江驿的地理位置,正好处于华家岭和大山岭南北夹峙的一道逼窄的峡谷中,在此设关可以阻断东进西出的路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成为保护中原安宁的一道屏障。

寒陵关设于哪朝哪代,似乎已经无从考证了。我这里只把人们臆想的几种说法罗列出来,在好玩中满足人们寻古探微的好奇心理。有人说起始于汉代,是西地最早的关口;又有人说设立于大唐,与关川马家堡的乌兰关属于同一时期;还有人说与河畔的草桥关差不多是同时代的,都是宋朝的遗迹。真是众口纷呈,莫衷一是。不论是什么年代设立的,从这道古关旧隘选择的位置,我们就能领会出古代高人为清静山河守护家园而体现出的智慧眼光和良苦用心。寒陵关因何得名,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有人就不惧贻笑大方而望文生义,说是此关口当时可能建立在一片荒坟乱冢之上,因此取了这样一让人个听了骨有悚然心生幽冷感觉的名字。

蒙元入关执掌江山以后,也许这里有青姓人家,寒陵关就变成了青家关。有明以来,又因在此设立驿站,人们就把这里称为青家驿。由关到驿,虽然还是军事设施,但明显少了一些悲楚的意味,多了一点温馨的韵味,使疾驰的信使有了歇脚换马的场所,也使东西频繁来往的行者有了稍息过夜的地方。一时间,这个地方变得人影稠密烟火浓烈,热闹里带着纷争,安宁里掺杂着惊恐,名声东播西传,被更多的世人所知晓,成了远近闻名的“甘凉孔道,巩郡首驿”。

满清入主中原以后,仍然沿用“青家驿”之名,却裁撤了驿丞、巡检等机构,新建了一座青家驿公馆,以供往来官员驻节,捎带着商旅也问店投宿。很长一段时间,矗立在丝绸之路甘凉孔道上的这座驿城,像一座灯塔,轻洒着边关以外和顺的光芒,闪耀着中原内地安宁的明辉,给行旅客商以温暖的慰藉,给军旅移民以力量的加持。然而,边关谍报和胡笳号角往往将这一豆灯火惊得飘摇不定,在漫长的风雨岁月中显得暗淡无光。

我和旭明那天到青江驿,本想寻访驿城故址,踏遍了窄狭的街道,我们甚至跑到河对面山坡高处去观望,却只看见了西边临河崖和东角靠山畔,各自残存的一截满眼沧桑的土墩,只有西门口的那道影壁墙好像还保存较为完整,高耸之中显示出一点威严,其他地方的城墙都已经夷为平地,长出了一家一院摩肩接踵的现代民居,还可见一树树出墙红杏和婆娑的绿柳,蓬勃着当世春天无尽的活力。

带着几个朝代的创伤,古关旧驿进入上世纪二十年代,在海源8.5级大地震中,青家驿峡谷山走崖塌,河道被壅堵成堰塞湖,一道青青的江水便横陈于驿城之前,所以人们慢慢又改叫她为青江驿,一直沿用至今。这个名字虽然诞生于巨大的灾难中,现在听起来却充满青春靓丽的阳光味道,让人心地潮湿,容易浮想联翩。然而这个时候,正是中华民族最黯淡的一段岁月,外寇入侵,内匪肆虐,国将不国,民为难民。风雨飘摇的山河,命运无处寄托,这驿城下偶尔有一些沿途乞讨者蹒跚而过,即就是那些行旅商人也破衣烂衫显得无精打采。

我曾在网上看到一个为英国服务的澳大利亚人莫理循,在青江驿拍摄于上世纪一十年代的几帧照片,那满眼枯荒的背景显得空阔寂寥,照片上立于车马前的客人衣衫陈旧臃肿,眼光中尽是哀怨和无奈的意思。那几帧照片对我心灵的强烈冲击造成的震颤,一点不亚于当时的海原大地震,不是因为拍摄的技术有多么的高明,而是镜头中留下的当时那种生活情境,让人身心不由自主地打颤,那种枯黄基调中透露出的幽怨苦楚和深远苦难,让人一时难以相信,也一时难以接受,而内心感到无比悲凉沉重。

青江驿地方没多大,位置却十分重要,她的军事要地的涵义自古至今没有改变。一九三五年十月二日,由红一方面军改编的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二、三纵队,长征途中在这里驻扎了三四天,策应毛泽东在界石铺活动。一年以后的年九月二十一日,红一方面军一军团一师、二师派出的先遣独立支队抵达这里,组建了青江驿苏维埃政府,还组建了一支三十多人的抗日游击队,协助红军侦察敌情,运送物资,传送情报。红军撤离时多数游击队员报名参加了红军。十月八日,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十师,在这里与红一方面军第一军团一师会师。十月十七日,红二方面军第六军,在军长陈伯钧率领下到达这里与红四方面军第九军会师。这期间,青江驿为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做出了突出贡献,因此这里成了有名的红色纪念地。

青江驿这块土地从此在红色基因的涵养下,逐渐摆脱了苦难的命运。新中国成立以后,这里又设立了青江驿乡政府。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在纪念改革开放二十周年之际,我陪同一位新华社记者去青江驿采访曾经的乡党委书记唐俊英,详细了解到了此乡在全省率先实行包产到户的生动故事,因此青江驿被誉为“甘肃小岗村”。这也许是青江驿位于会宁的东大门,不仅易得春信息,而且也还易得新风气,她最先感受到了改革的春风,便大胆闯,放开手脚干,积极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成了上下远近称赞不已的陇上“东风第一枝”,灿烂地绽开在千年古道上,通过大道上的古关旧驿,将一个新时代的动人信息传递向四面八方,让一年年的红杏陶醉出愈加烂漫的春意,让一座一座的山岭孕育出更加丰沛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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