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处理会的第二天,“杨子荣”便辞掉了村主任,跟朋友去南京开货运站了。
年底欧文的哥哥去砖厂取租金,胡老板却对哥哥说租金已被“狼狗”、“阎王”、“假花片”、“陋鼠巴子”等人冻结了。
哥哥说:“我是合法组长为什么取不到租金?”
胡老板说:“他们在这里签了字,说我发了租金就要找我的麻烦。”
哥哥无奈,知道组里已被那一帮子人控制了。
大年三十,“陋鼠巴子”唆使“苏宝同”向哥哥索要组里的公章。
“苏宝同”找到哥哥说:“公章应该放在我这里。”
哥哥说:“组里是一个多大的单位啊?盖公章本来就要经过我同意的,还放在你那干什么?”
“你搞得我一点权力都没有!今天必须把公章放到我这里来!”说着就拉着哥哥的衣服不放。
哥哥骂道:“你这个活宝,组里的干部有多大的权力!”
“你这个‘上门崽’!凭什么宰相园你说了算!”
“你骂什么!哥哥用力把”苏宝同“推倒在地。”苏宝同“的妻子正端着碗吃三十晌午炖的萝卜,她见自己老公被推倒了,拎着碗就砸过来。嫂子忙迎上去,那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嫂子的头上。嫂子顿时头破血流......
嫂子被马上送去了医院。医院里嫂子对哥哥说:”你马上辞掉这个组长,明年我们去外面打工,只有多挣钱,才不受别人欺负!“
第二年过完春节,哥哥召集了他作为组长的最后一次会议。他在会上说由于自己能力有限,要卸下组长一职,但他要推荐“云上飞”来当组长。
“云上飞”本名“云飞”,因自小跑得快,大伙都叫他“云上飞”。“云上飞”家有四弟兄,他排行老二,父亲就是曾经被“阎王”打得血染衬衣的那个人。他跟他大哥是亲眼目睹他的父亲被“阎王”毒打的场景。
那时他和大哥还小,只是在田间玩耍。正值晚稻播种的季节,人们在田间盘的盘秧块,抹的抹秧块(把秧块的泥巴抹平,然后播种),播种的播种。这时“阎王”背着把锄头晃荡到田间。他一看没见“云上飞”的父亲,立即问他去哪了,众人说他解“大手”去了。
“阎王”到别的田间转一圈回来后,还没见“云上飞”的父亲回来,就大叫大嚷:“上个厕所上这么久!偷懒耍滑,看怎么收拾他!”这时“云上飞”的父亲急匆匆地从老鸦渚那边过来,立即说:“我屙屎屙不出呢!”
“云上飞”的父亲有蹲厕所的毛病,不是他想蹲,是实在屙不干净。
待到“云上飞”的父亲走到近边,“阎王”一锄头捅向他的胸头。“云上飞”的父亲立即滚落田间。“云上飞”的父亲也是人高马大的人,他爬起来,拿起田埂上的一块抹板,说:“我犯了什么法?你这样用锄头打我!”“阎王”见“云上飞”父亲还拿着抹板了,说:“咦,你这偷懒耍滑的东西,还敢还手了?”夺过“云上飞”父亲手里的抹板,照着他的脑门拍了下去。“云上飞”父亲顿时晕倒田头。“阎王”还不解恨,照着“云上飞”父亲的后背不停地拍打:“你还手呀!你还手呀!”鲜血渐渐染红了“云上飞”父亲的衬衣……
“云上飞”和大哥见此情景,撒腿便跑。他们要去屋场前面的垄里去叫母亲。“云上飞”年纪虽小,跑得却比大哥快。
“云上飞”父亲被扶到家里的时候,他叫过两个大儿子,说这件血衣一定收起来,要记住这个“仇”!
“云上飞”和大哥虽是亲兄弟,但性格却截然不同。那年他大哥新屋进“火”,他挑着火炉、柴米油盐去送“火”,待到新屋前,“云上飞”见居然是“阎王”两夫妻站在大门口接“火”,他撂下担子就跑了。
“阎王”下狠手揍父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大哥这是“认贼作父”啊!
“阎王”见欧文哥哥推荐自己,也欣然同意,他也看不惯“阎王”他们在宰相园横行霸道。
村民们都同意让“云上飞”来当这个组长,于是哥哥把组里的公章交给了“云上飞”。
三十四
哥哥远走广东后,“阎王”又召集组民选举新的组长,他们说“云上飞”不是选出来的组长,是哥哥推荐出来的组长,不作算。
“假花片”、“陋鼠巴子”提议让“狼狗”来担任组长。
众人都默不作声。“狼狗”虽然是个厉害角色,但此人人品过于邪乎:常常以能人自居,行事过于嚣张,动不动就要打这个打那个;而且手脚不干净,晚上出去捕蛇捉麻拐,顺手把别人家的辣椒、茄子、豆荚一头扫;谁家逢个红白喜事,只要他现身过主人家,晚上必定短金少银!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
“阎王”见没人响应,遂宣布组长暂时由“狼狗”代理。
“云上飞”一肚子尽气,他找来其他三弟兄商量,两个弟弟说:“组里的事你少管!”大哥说:“这么多年,宰相园哪件事不是'阎王'这一'蔸'子说了算,你凭什么跟他们斗?”
“云上飞”见兄弟们都不支持他,觉得自己一人也难成气候,于是揣着公章交给欧文,说:“组里的公章是你哥交给我的,我又交回给你,我不会交给他们!”
欧文见“云上飞”几弟兄奈何不了事,就说:“放我父亲那里吧,他是老党员,有资格保管公章!”
第二天,“狼狗”便来欧文家取公章。面对这个哥哥的“手下败将”,欧文表现得坚不可摧。他质问“狼狗”:“你凭什么来拿公章?你是选出来的组长吗?组民们都举手同意你当组长了吗?”“狼狗”被问得无言以对,灰溜溜地离开了。
此时的村长已是“皇帝”的堂弟,也是“狼狗”的表哥黄四长(chang),人们都叫他“黄市长”。他过了几天又来找欧文的父亲要公章,说:“你们组里有两个老党员,还有村民选他当组长,你作为党员应该要有党性原则,把公章交出来算了。”
父亲说:“我也是一个老党员,我与“’阎王’一天入的党。我是在坚持党性原则,党的原则就是民主!一个组百多号人,不是哪几个人说了算!要我交出公章可以,’阎王’动不动就说我不是这里的人,这件事怎么处理!”
“黄市长”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走了。
“杨子荣”的大哥在外市的煤矿工作,一家子长年不在家。他的儿子建伟在广州做废品生意,赚了不少钱,暑假带着一家回老家建房。村子里人说现在回来建房算是找对时间了,组里预制场也有,砖厂也有,可以省很多钱。
建伟说预制板他不要,今年的汶川大地震,倒了很多房子。现在建房一定要抗震的,他三层都准备搞整体。
大家都说他财大气粗。
建伟身材魁梧,脱下衣服做事的时候,身上全是块状肌肉。
他听说组里的一些怪事后,也是愤愤不平。
香菊没有去广东打工了,怀着身孕在自己哥哥家。
欧文本来也不想生第二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不合理性。日后独生子女结婚后面对四个长辈的养老照顾,该是多重的负担啊。所以他决定生第二个孩子。
镇计生办主任得知后,一帮子人来到欧文家,话里有话地说:“我们找你,不是找你什么麻烦,你只要到我那里把事情讲清楚就可以了。”
欧文立刻明白只要准备好罚金就可以了。
欧文交了6000元给计生办,说好等孩子生下来再来罚钱。
这天下午欧文正准备去岳父家看香菊。“阎王”在马路上大呼小叫地说镇里来人选组长了。
欧文骑着摩托车到马路上一看,只见“狼狗”家门口聚集了一堆子人。镇里来了丁三根,村里来了村支书“泥鳅”、村长“黄市长”。“狼狗”正忙着背凳搬椅准备开会。
“杨子荣”大哥、大嫂在那里发难:“这个会我们不开,一个组几个人就可以操控,那还得了!”
欧文上去说了一句:“开会在这里开什么,组里没有议事厅吗?”
正说着,后脑勺被重重击中一拳。欧文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建伟冲上来一拳把打欧文之人抠倒在地。原来是“狼狗”的大弟!欧文怒火中烧,多年的屈辱、压抑被迸发出来,他是“老师”,但他不是“老实”,他有自己的人格,有自己的尊严,他不是随意可以被人欺辱,也不是随意可以被别人碾压!他失去了理智,提起脚猛踢地上之人,由于用力过猛,皮鞋都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建伟的父亲与“狼狗”正打着,建伟跑过去一拳击中“狼狗”的眼睛。
欧文找皮鞋时,“狼狗”红肿着眼睛,提着一根树干要打欧文。欧文指着他说:“你动一下,动一下今天要你收尸!”
“狼狗”不敢动。
丁三根指着欧文说:“你是公职人员,不能动手啊!”
欧文怒怼:“公职人员就要被别人打‘死的’!”
“狼狗”又冲欧文叫嚷:“你你你一一是哪里的!”
欧文硬刚地说:“我父亲是大头冲的!你想怎么样?”
香菊是看不成了,欧文准备推摩托车骑回家。丁三根站在摩托车边上,欧文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阎王”龟缩在很远的一个屋角旁观。那边传来建伟母亲的骂声:“这下别想像打我‘杨子荣’那样随便打就是的,你也要量一下体,裁一下衣!”
晚上,欧文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第二天才知道“阎王”昨晚中风了,被拉去了市里医院。从此“阎王”口齿不清,半边瘫痪,与轮椅作伴!
全宰相园的人都在议论,这次欧文会有一餐死的打,“狼狗”五弟兄可不是好惹的,而第三个兄弟还是一个吸毒的,真正的“烂仔”!
三十五
欧文全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吃完早饭就去了岳父家。
刚到岳父家,建伟的母亲就打来电话,说“狼狗”五弟兄都到齐了,他们专搞单门独户的你一家,老三放言要打断你的手和脚。
欧文倒想会会这位“瘾君子”。他叫上香菊的哥哥,哥哥又叫上两个一同在堂哥矿洞做事的人。
他们驱车到宰相园的时候,见“狼狗”家门前停着一辆车,“狼狗”的三弟正从屋里出来。欧文走上去说:“’三瘪子’,你是不是要搞我?”
“三瘪子”一股子神气走过来:“搞你又怎么样?”
“怎么搞?你知不知道‘疤佬’是谁?”
“’疤佬’我知道,镇上的。我跟他玩过。”
“’疤佬’是樊山的你都不知道,你还跟他玩过!”
这时香菊哥哥几个人走了过来,那两个可都是彪形大汉。
欧文指着香菊哥哥说:“这个是我妻舅,’疤佬’的堂弟!”“三瘪子”一下蔫了,说:“都好说,都好说。不会搞了,不会搞了。”
香菊哥哥指着“三瘪子”说:“我妹夫有什么事就找你!”
“三瘪子”连说:“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从“狼狗”门前的车里探出一个头来,对着“三瘪子”说:“走!走!”
原来是丁三根的车!
马路上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以为又有一场热闹看,可是寥寥数句,“戏”就演完了!
欧文几个人打转回樊山的时候,看见天子街四海饭店门口聚集着一堆人。
原来一客人在四海饭店吃饭发现菜里有一只苍蝇,不但不出饭钱,还要赔他钱。那饭店老板就是天子街本地人,家有五弟兄。那客人是附近的一个混混,欧文认得。
饭店老板最小的一个弟弟指着混混说:“想吃霸王餐,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两人正剑拔弩张。
几个人不想管闲事,便驱车离开。
第二天,堂哥从市里打来电话。他听说欧文在家发生了纠纷,问对方是不是五弟兄。欧文说是。
“那五弟兄是不是天子街的?他们在市里喊人回去打架。”
欧文立马想起四海饭店的纠纷,说:“那是另外五弟兄,我这边他已经不敢动了。”
“哦,如果是喊人去打你,我直接捉住他!他不敢动就好,敢动就搞他个鸡飞鸭走!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三十六
2008年8月8日晚8时,当北京奥运会开幕的时候,女儿在镇中心医院降生了。小家伙就像清晨草尖上的露珠一样清新,特别是小脸蛋儿就像施过胭脂一样泛着红晕,异常可爱。欧文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和哥嫂,他们都非常高兴。
其实欧文夫妻俩以为这次又会生个男孩,因为农村的人都说怀孕的时候梦见蛇,生下来必定是男孩。香菊怀着女儿时总是梦见蛇追她,欧文也梦见过蛇,所以当医生说是个女孩时,欧文都有点不相信。在欧文看来就是还要生个儿子,因为多个男丁,以后就不会再受别人欺负!
不过看到小宝贝可爱的样子,欧文打心眼里喜欢!
计生办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打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去交罚款。
第二天,欧文在计生办补交了24000元,得了一张罚单30000元。
计生办主任叮嘱欧文行事要低调,不要跟别人发生纠纷,有事多让着别人。
欧文不懂其中的奥妙,心想钱都罚了,该怎么着怎么着,他不会处处让着别人!
年底的时候,学区管计划生育的专干给欧文打来电话,说有人在计生局告他超生的状,要他去找执法股王股长,否则将停职停工资。
欧文说他已经在计生办罚了钱了。
专干说在计生办罚钱没用,公职人员超生得计生局罚,在计生局结案后才没事。
欧文才明白,难怪计生办要他低调做人,它又没权力罚款在罚什么!告状的人除了“狼狗”和丁三根还会有谁!
欧文正不知如何是好,堂哥打来电话,说他昨天在计生局耍,听到计生局要罚欧文的款,他已经把罚金交了,欧文只要找教育局执法股王股长,请他们吃餐饭就可以了。
第二天,欧文找到了教育局执法股。进门一看,原来这执法股股长是那位曾经教欧文初三英语,“踢拉”着拖鞋很晚才进课堂,上了不到十分钟,又“踢拉”着拖鞋提前走出教室的那个“王懒子“老师。
欧文忙叫着他老师,说他曾教过他初三的英语。
王股长说:“你是欧文吧?有点印象!”
王股长接着说:”你的事你堂哥已经跟我说了,你之前就不应该在镇计生办接受罚款,他们又没有权力罚你的款,这个政策你都不懂!”
欧文忙说:“是,是。”
王股长又说:“我等下约一下计生局法规股谭股长,今晚一起吃餐饭。“
王股长又问欧文现在在哪个学校,欧文说在离家十多里的一个村小。
王股长说:”我跟你们学区主任打个招呼,把你调到天子村小学去。“
欧文说:”那就多谢了!“
王股长说:”本来你这样的正牌师范生就不能总是待在偏僻的村小。“
那晚王股长带着欧文两个在市里找了个偏僻的饭店。欧文自然安排好了好烟好酒好菜。
那谭股长一脸的横肉,一副士匪的样子。他一进来就接连打两个电话,叫两个朋友过来吃饭。还没开吃,就拿来两个饭盒,不停地往里面装菜,说他老婆加晚班,给他老婆吃。
酒过三巡,谭股长说:“欧老师有个好堂哥,昨天他在我们局长那里耍,听说要罚欧老师的钱,立马交了两万。你明天找局长签个字,加你在计生办罚的三万,我开个五万元的结算清单给你就是了。“
局长是一位笑容可掬,细皮嫩肉的中年男人。欧文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问欧文什么事,欧文说明了来意。
他说:”哦,昨天你堂哥把钱交了。你堂哥是个暴发户啊,资产几千万了,不过他人很豪爽。“
随即他打电话给那谭股长:”等下你马上把欧老师的事办了,不要拖到明年!“
欧文很快就领到一张五万元的社会抚养费结案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