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天刚亮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孙耀华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昨晚回到家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孙耀华虽然满身心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思谋着这样大的事儿,处理进程必须得向叶亚楠报告一声,拿起手机的瞬间他又想,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些不合适,干脆发个信息吧,等到发完信息,躺在他身边的老婆却又打起呼噜来,虽然声不大,但孙耀华却显得很不耐烦,看着老婆嘴角挂着一丝涎水死猪样的睡相,再想想杜丽娜那甜美的笑容、丰满而温润的身体,孙耀华真想一脚把这黄脸婆踹下床去,那一刻,他的心情糟透了。其实,影响孙耀华心情的除了耗在会议室一整天的劳累和老婆的糟糠之态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在刚才编发信息的时候,尽然有很多话词不达意,好些文字是输了删,删了再输,就在字斟句酌的同时,孙耀华的内心忽然升腾起一股悲哀来,他发现他在内心里居然越来越惧怕那个叶亚楠。
“莫非自己真是老不中用了?我孙耀华当年的豪气、胆气跟魄力都去哪了?”孙耀华懊恼地想,他就是在这样一种心态下勉强发完信息的,等到孙耀华迷迷瞪瞪睡着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电话是杨振云打来的。
“喂——又是什么事?”孙耀华望了一眼来电显示,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不情愿地接起了电话。
“孙、孙总,不好了,公司门口又围了好多人,您快来看看吧。”杨振云焦躁而急切的声音。
杨振云是保安打电话叫来的。天刚亮的时候,值班保安照例打开大门要打扫卫生的时候惊诧地发现,公司门口竟然摆着两个大花圈,挂着一幅挽幛,围着一大堆人。看到这阵势保安一下慌了神,急忙叫来了其他保安并打电话及时告诉了办公室主任杨振云。闻讯赶来的杨振云也被现场的情景惊呆了。“杀人偿命,血债血还!”白色的挽幛,红色的字,直晃人眼,两个花圈公司大门一边一个,分外鲜艳,一大群人或站或蹲,嘈杂纷乱,引得早起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不一会儿,孙耀华也赶到了公司,但他看到花圈挽幛时,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而可怕。“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心烦地皱起双眉。杨振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一大群人便呼啦啦涌过来把他和孙耀华俩围了个水泄不通。
“瞧,管事的人来了,看他们今天怎么说,今天他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把这儿闹个底朝天!”人群中有人大声喊。
“事情出了,你们倒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该干嘛干嘛,吃得香,睡得着哇,我们死了的、活着的咋办?”
“我说,这还不够,我们干脆直接连死人一并抬了来,就在这停放个十天八天的,看这事到底有没有人管?”
“我那苦命的人啊!你,你死的好冤啊,呜……呜……”
人群中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伴随着死者妻子的干嚎声,像是在演一出戏。
原来,就在昨晚杨振云他们送完这些人回村的时候,死者妻子的娘家人就在死者家里合计开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个人各自发表着他们自己的意见,讨论了近两个多时辰仍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后来,邻村一位被当地人称为“小诸葛”的死者妻子的舅舅咳嗽了两声开始说话了,他一说话,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小诸葛”“足智多谋”(其实就是农村法制意识淡薄情况下,那种构不成犯罪的“鬼点子”和“小伎俩”),他一说话大伙儿都觉得必定是想好了什么对策。
“我说,别人都靠不住,自己家的事只能自己来解决,要是想通过村上那个老家伙(老支书,跟他曾经有过节。)再去谈判,怕是黄花菜都早凉了,咳、咳。”那人又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根据你们说的情况,说不定那老东西已经得了人家的什么好处也不一定。这样看来,短时间内这件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跟人家耗不起,我们的人得尽快安葬,所谓入土为安。所以,必须得采取急火、猛药、狠招逼他们就范,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有所顾忌,戳到他们的疼处,他们就会拿钱出来解决问题,这样,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说话者点上一支烟,缓缓地吸了两口,俨然像一个军师一样,目光狡黠,表情得意。
“对着呢,明天我起个大早,去把大家伙都请来,安排个早饭,雇个车,搞大阵势,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一点好处,不怕他们不卖力气。”死者的妻弟自告奋勇。
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中途可能会出现啥情况,该怎么应对,死者妻子的娘家人又都计议了一番才悄悄散去,这其中就有挂挽幛、摆花圈的主意。
好多事就怕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在农村,这样的事,这样没有多少知识的一群人,再加上农闲时节有的是时间,所以不用过多地费口舌,亲戚们、朋友们、村民们、闲杂人员、凑热闹的人等便都一股脑地来到了华宇公司的门口。在他们看来,这一天不但不花钱,还能吃一顿喝一顿,听说还有别的意外的收获,又能免费看一处“好戏”,何乐而不为呢。
孙耀华和杨振云被围在人群中间无法脱身,公司保安和员工虽然人也不少,但又不能硬来,劝说根本不起作用,加上围观的人们,一时间华宇门前的半条街便被围得像看大戏一样,黑压压一片,以至于都影响到了过往交通。
孙耀华看着眼前难以驾驭的局面,心里开始发慌,越发没了主意。
一个多小时以后,人们惊恐地听到了警车鸣笛声,事情惊动了公安、交警等部门。人群开始安静了下来,孙耀华听到警车声的第一时间悬着的心便开始放了下来,他深怕自己像爆炒豆子般一样被这沸腾的人群所淹没。幸好,因为前一天派出所的警告,今天这场面不管言语多么激烈,再没有发生失去理智的肢体冲突事件,孙耀华为自己的安全着实捏了一把汗。
中午时分,叶亚楠机场落地的第一时间便打开了手机,一眼看到几十个未接来电提示,就在她准备要回复杨振云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喂,是华宇公司叶亚楠总经理吗?”
“是我,您是哪位?”
“哎呀,叶总,总算联系到你了,我是建设局办公室小周,整个上午,交警队、公安局、政府办的人都在打电话找你,找不到你他们又把电话打到我们这里来了。”
建设局小周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你们公司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不?啊?都快成一锅粥啦,你快去现场看看吧,无论如何事态再不能扩大!”
叶亚楠一边向公司赶去,一边在车上翻看着电话记录,几十个未接来电中除了孙耀华、杨振云、司机刘小川和她儿子的电话外其余都是陌生号码。
叶亚楠近六个小时的机程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原以为这三天内孙耀华可以根据她的授意控制好工地钢管伤人致死的事态,等她回来后了解清楚再做进一步处理,没想到几年后,就因为这事件搬迁办公地址还不满一年的华宇公司大门再次被人群围堵。当叶亚楠看到黑压压一大群人、四五辆警车围在自己公司门口的瞬间,她猛然意识到处理好这次事件远比上次拖欠工人工资的事件要复杂的多,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