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厂由于下雨更为清寂了。更为清寂的,还有另一层深刻的原因,金融风暴已确切地波及到民间了,不是波及,是打击到。
每天在小厂围墙的阳台上,往墙外那一个小水坑望,珍珠鸡仍在那里惊叫。不看见只听见,还不知以为是什么声音。如临产的妇人面临生命的将尽,而依旧产不出孩子的声音。而水坑水面上,却仍是悠然漂浮的莆笋。依然流淌那种随意柔和的绿。这一方仍是个温馨不变的人间。而人间情状已大变样。
小厂生产不到三天,就亏损了两万元,而坏消息一直还在蔓延。农民收获到手的棉花稻谷真没人要了。这是史无前例的。
每夜里,我都要想,这情形何时会是终结,而这情形仿佛永无终结。如此的恐慌。而这情形很容易让人陷入种幻想的乌托邦。
正于这种心境下,我们看见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勒克莱齐奥的《乌拉尼亚》。一个仅希望通过此书,使那曾经给哥哥和我以勇气,帮助我们度过艰难战争岁月里,让他们幻梦获得重生的人。
这里他构造了一个美妙的乌托邦。来源兄弟两童年时的一种幻想,诞生于一个希腊神话。一位法国地理学家在墨西哥勘探地貌时,意外发现了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王国“坎波斯”——也就是“乌拉尼亚”。
这里的人来自全世界的流浪者,在这里,人人平等,没有贫富阶级,人人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孩子们的天性没有被压抑,他们不用上学,他们需要学习的是自由和真理。这个理想国在人类社会的围攻中被迫迁移,去寻找它的出路。
我敢说,在这金融风暴动荡不安的现今世界。这个乌托邦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有它一定的心理渊源。
曾经,我就想与女友秋,在小镇开间麻辣汤。隔绝这全世界金融风暴的地方,可营造一份平静稳实的地方,无论多大的金融风暴,都不可能冲击到小镇上的麻辣汤馆。
它类似每个生灵在他生命体验中,寻求的一份真实与安宁。他她愿歇下来,躲进去,避开这个险恶充满陷阱的世界。因为生的艰难与世道的艰难。它合适每个脆弱恐怖的心,合适如今世界金融形式下的每个人的心态。于这个充满不安恐怖的世界一点点慰藉。这是它获奖的最直接原因。
尽管这个乌托邦最终落空了,但是来却肯洲的印第安人,却依然怀念它。他们在日常生命中,对抗着在美国影响下的现代社会无节制扩张的资本主义势力。
看到这些话语?你会怎样想?
它是恰逢此时最合适的一句话。具有不可比喻的碎打你心灵的力。让你清醒,让你沉痛。让你勇于面对这个现实。尽管所有的现实粉碎了,它依然还存在:乌托邦。它活在你我的想象与心灵。
秋凉了,阴雨缠绵,雾气腾腾。身着单薄的夹衣十分冷清。却不愿再多加件衣服。如此西装笔挺,清秀可人,还用得多此一举么?当沿步踏上小厂楼梯行走至梯上的最上一阶时,迎眼便是围墙外的那个小水坑。
于是扯扯衣袖,心自感叹:这方幽境里一晃竟三年逝去,这种人生清寂之感,没人可理解。它却不是勒克莱齐奥笔下的乌托邦。
我边看着他笔下的我创造的一个国度,边想象自己心中的那个国度。他那里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他们在那个战争年代营造了那样一个世界…
其实很多时候打动我们的小说,不需要过多过细地阅读它,而只在它于我们一眼看去,就营造了那样一份情怀,一个理念及氛围。能融入我们的心灵与境界。《乌拉尼亚》便是最能溶入我们现今的这个世界,这种心灵境界的东西。它溶入每个人心中留守的那一片神秘的净土。
那个时候那个战争年代,他的祖母母亲所在的世界。很朴素温馨的,虽弥漫着饥饿痛苦诀别及人间一切残酷。但在孩子们的心中,勒克莱齐奥的描叙里有一种安详的和蔼之光。任何邪恶都毁灭不了。
此书魅力就在这里。它点中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宁静。更深探究了人类脆弱危难之时的心理导向:精神宁静。那是一片净土,神圣不可侵犯。
今早躺在床上便寻思。于这冰冷的秋天里,这生意极为冷清,经济极为萧条的境地下,寻思,寻思什么呢?寻思一个似勒克莱齐奥的乌拉尼亚吗?
故河口是我内心里的乌拉尼亚。小厂乃是故河口属下的一部分。亦是我内心那个乌托邦的组成部分。
小厂前面有三个门店一直关着。它们是随同小厂一起到我们手里的,平常甚至不会留意,或忽视它们的存在。而今早,便想,女友可以偕同她的丈夫一起来居住那里,开麻辣汤馆。
而最初,我是希望女友与我合开的,考虑到那三个门店空着有所放弃。若是女友独居门店,我与她合作,还是有着某种幽深的禁忌。最理想的,是她与她的男人一起来做。而这样,我无疑是被排斥于那小小汤馆的温暖之外。心想的乌托邦里,根本没有我自己。
最后决策是,自己与老公在那里做麻辣汤馆。这种漫想,终于免除了所有禁忌,如我的乡村一样开阔起来。
而实际上呢,老公会有与我一起来做麻辣烫馆的心思吗,也许等完今生一辈子,也等不来。真只是独属于自己的一种漫想罢了!
原来人心中的乌托邦构造起来,要有多难就多难,并非世间每个人心中都可构造一个乌托邦。所以勒克莱齐奥是独特奇妙勇敢的,它在文字里构造了他心中的乌托邦。
这世界,无论外界多恶劣,它依旧泰然。
我所设计的乌托邦:麻辣汤馆。只在没有男人的时候会想到女友。我们就如两个落魄的人,于这世间无所依靠,相依为命。而这种依傍又十分纤细,在有男人的时候,便断裂了。我们只在各自内心最无依靠与信念时,想到一起筑建另一份天空。很无奈脆弱不可现实的天空:女人的乌托邦。
它似童年在人生命中留下的印象,挤在时光隧道上,予你一份遥远的欣喜,只是透不过漫长的时间长河,回到你的身边。那只是一个印记,人梦想中的乌托邦。
清寂的秋日,下雨,天黑得极快。五点多钟,窗外已暗黑。而室内灯光早于五点前打开。一直亮着。
《乌拉尼亚》看到河谷,不想再看了。
还是让那个乌托邦的神秘美妙,永藏在心底。不想知道他描叙了怎样的一个乌托邦。因为人都只在乎他们自己心中的那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