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阳暖和,无丝毫寒,表面连着内里都暖。虽有点风,吹得也不冷。这样的冬天可以到处跑。穿着单薄的小棉袄,轻盈活跃。却不知能上哪?
虽想去寻找故河口的痕迹,寻找曾经那个岁月里过来的老人,可故河口却没有一个落脚了。
故河口此时节,一片萧瑟,每户人家门前落满树叶;风吹得衣服飘落,树木枯瘦,狗也枯瘦。而这样萧瑟之冬的故河口人,却仍旧忙碌。尽管庄稼并未获得丰收,地里的棉早摘完,可农人总是很忙碌。
村庄大道上遇不见一个人,他们都没入田地里了。连瞌睡的老妇人老爷们,都不闲,撑着拐杖在菜地或禾场里,赶着鸡子鸟雀,赶着风。屋里琳琅满目的不容你坐下来询问故河口的事,也进入不到那份心情。
怎么就没有一个智慧的老头和老太婆?他她坐在门前,悠闲地晒太阳,眯缝着眼睛,穿着青色衣服。门前依旧落满树叶,一片萧瑟。阳光从枯树缝里照射下来,忽视地面,就只见一个青色的上身,会是多么安详的一幅图景。
遇着这样一位老人,我就走上前去,他她会睁开眼睛打量我,然后于种从容中,细数心底的珍藏,将之一一展现,叙说我听。直到感觉枯树上结满了绿叶,落叶回归树枝间,哀草成青色。
当然,这些都是我意想中的与老人的叙述辉相照应。可就算寻遍了故河口的每个角落,这样的一位老人也不会出现。倒不如自己去感受吧,被风吹得琳琅憔悴的故河口,空旷荒芜任阳光流淌的故河口,会是那一游荡的冤魂,无所归宿?
黄昏,骑着自行车到天鹅洲故道郊游了一遍。这种轻狂自在还是少年时有。长江故堤道上的野洋姜一片苍色。尽管麋鹿园不能进,但在故堤上了望那一个天然的草场,及草场中央那条白色的河,是非常好的!
这条河就是天鹅洲故道。堤外是长江,堤内是故道。这样行走在堤道上,望着里外的水,不知多舒畅。
远处近处飘扬着洁白的芦苇絮,远处近处的棉地一片苍色。草场好多地方开垦成田地。唯麋鹿园空阔的留着。
偌大的绿色草场,予人无限温暖苍莽之感。远远的河边,鹿们并列站立,远望去,如军旅中晾晒的衣服。
它们的腿哪去了?它们的身子晒在竹竿上?
很奇异的是,有股家居气息从远远的故道河边扑来。故道对岸就是故河口原址。故河口岸边有个闸,闸下倒影出故河口的人家,人家中有我的二叔,小姑,堂弟,从前有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很久前,我前辈的前辈们在那里开垦。那闸叫复兴闸。
少年时常在闸边玩耍,闸下流淌着故河口的江水。小时候它是那样大,那样阔,非常静,非常蓝。仿佛鸟的天堂,因为鸟在江面成群飞舞。然后有人家的男人在挑水,有八九个大伯脚踩着轱辘,拉鱼。吱嘎吱嘎地布网一网半边河,一网拉上来也得大半天。每次起网都是黄昏时分。网被拉拢时,白色的鱼在夕阳下闪光,如入梦境。
这样的情形,少年的故河口每天都有。如今了望远处的故河口,想一些少年往事,怎么也想不起麋鹿?
麋鹿是以后被放养在故道之后,才被人所记忆的。从前故河口人不知道麋鹿。麋鹿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放养到天鹅洲故道左右两岸的。故河口所属的行政单位,也正式更名为天鹅洲经济开发区,与故河口人有了亲邻关系。
麋鹿站在河岸边,太远,看不清。但那一方的温暖,却充满人间。
故道上隔一段路,有一个棚子,那是防汛棚。长江故堤修筑后,这些防汛棚都没作用了,倒是住着一对对的老年夫妇。乡里俗话,就是看哨棚的。这些防汛棚也叫哨棚子,涨大水时,看堤的人都住哨棚里!
有一家的老人,还在堤坡上养了蜂子;蜂箱排得好长好宽,却不见蜂子飞舞。也许冬天太冷,都藏到蜂箱里了。
还有一间防汛棚的老农,养了一头猪,六头牛。猪很肥,在堤坡上吃草;牛很壮实,也在堤坡上吃草。这堤坡上也是天然的饲料厂。此堤环绕拥抱着故道,如天鹅抱蛋!天鹅洲故道也由此而闻名。
可堤道越往里去,越荒芜,就只见苍色的野洋姜。不知谁在这空阔的堤坡上放起了野火子,烧得野洋姜结的麻果子哧哧响。烧得你背后,吹起阵阵热风。冬便如春似的感觉。堤坡外的林间行发着青绿,那是农人种的麦子。
总的来说,天鹅洲故道没有冬的痕迹。如此暮色中,夜风阵阵偷袭,也不觉得冷,倒是燃起野火的堤段面,时不时地吹来一股热气,仿佛草场的绿,跑到你的背心来,吹得你一身的柔丽。
于是回头望望草场,多还是苍色,堤坡上多的亦是苍色。当然这苍色中,一点都不觉得萧瑟,也不觉得冷。那是因为堤道上不只有野洋姜,还有许多其他的野生植物,它们都是苍生。凑成故道的生命与声息。
一种现在还未完全枯萎的植物,该是野芝麻蒿子。果子老了巴在衣服上,拍都拍不掉,土话就叫臭麻狗。它们什么都不怕,就怕野火烧。这空旷的堤坡上赶着的野火,是烧臭麻狗么?
但不知何人所放。也许只是过路的人,不小心掉了个烟头在堤坡上。烧着烧着就成了野火。
故道共有多少里?不知道。
故道的最后一户防汛棚的老农,养了只小狗。小狗白色的,身上有几朵黄花。望见我还不住地汪汪叫,老农也站在门外,很远地就朝我望。也许这里极少有人来吧。它们把我当外星人了。
小狗追着我的自行车,汪汪汪地叫了好长一段路,却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声音里没有任何不善。它是追赶我,想我下来跟它玩一会吗?的确,整天呆在这堤道的防汛棚里,陪着一个老头,太寂寞无聊了。小狗很小,半岁样子。
就这样,在故道跑几十里路远,到了复兴闸的对岸,才返回。过来故道河,河岸那边就是天鹅洲。
夜色朦胧,暗红的云彩迎着一轮明亮的满月。先前,它很灰暗的,在天空的中央游走。现在,它已明亮地在天空的西端游走了。不知是月亮走得太快,还是我的行程改变了方向。走到靠近小厂的堤道上,小河口镇的街灯光,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虽有着亮光,却不似草场的温暖。
下了堤,上了发光的街道,故道自然天堂般的美丽,便沉寂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