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子健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腰间扎着绷带,右手上挂着吊水,浑身疼痛难忍。听见有说:“醒来了,醒来了,可醒了!”只见黄娟站在病床边,两眼哭得通红,宛如两只熟透的水蜜桃。
“你醒了,你昨晚喝多少酒?你咋这样喝酒不要命呢?”黄娟疼爱地问。
“这是哪儿呀?”子健挣扎着,切牙扭嘴地问。
“这是医院,登州市立医院。”黄娟说。
“我怎么在这儿呀?”子健问,“他们哪?”
“谁呀?”黄娟有些不明白,
“江行长,还有钱........钱局长他们。”
“你昨晚上不了楼了,倒在楼梯间,肋骨整整摔断三根,要不是今早被人发现,命早就没了。”黄娟哭着说。
仔细回忆回忆,子健咋也想不起来昨晚的事,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现在是下午六点了。”黄娟没好气地说。
“你给行里打电话了吗?今天还有个会,我不能缺席!”子健忽然想起了昨天的通知。
“你要能动,你就去吧!”黄娟生气了,“为了工作连命都不要了。”
子健动了动,扎心的疼痛,浑身不听使唤。
“别动了,江行长及你们公司部的人都来过了,江行长让你安心养病。”黄娟说。
陈子健听了感动的流了泪。
第二天上午,钱斌、常青来了,钱斌拿着鲜花,坐在子健身边说:“老弟,安心养伤。通过这次,我彻底认识你了,你是好样的,不但文笔好,人品也好。昨天王散之又找到我,他建议我在登州分行开立非税账户及零余额帐户。我决定了,哪行都不开户了,就在登州分行开,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豪爽与真诚。”
子健再次被感动,他双手抱着钱斌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登州分行有这样好的员工,真让我羡慕!常局,我也嫉妒你,你有子健这样的师弟。”钱斌由衷地说。
“不要夸了,子健心中也苦,他要是不在银行就好了。”常青惋惜地说。
“为什么?”钱斌有些疑惑。
“他要是在政府部门,凭他的文采及人品,现在已是处级干部了。”常青说着话,看着子健蜡黄的脸,怜悯之心顿生。
“你说这话我信。银行是企业,不是政府机关,他是个独立王国,行长就是国王,没有人监督他,所以往往狂傲不羁。”钱斌停顿一下又说,“银行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它的行长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权力呢?听说一个小小二级分行行长,正处级干部,三年行长可以有几千万元甚至上亿元收入,你说可怕不可怕?”
常青叹口气说:“谁说不是了。就是不贪,正常一年工资也有上百万元。就说我师兄江博雄吧,级别跟你一样,正处级,他年薪四十五万元,每季绩效十五万元,四个季度就是六十万元。如果再搞些歪门邪道的话,不怎么样一年也得捞个二百万元。”
“唉,这就是命,两个大腿一般粗,该谁享福谁享福。”钱斌叹道。
两人正在唠嗑,突然发现子健在愣愣地看着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同时起身站起来说:“子健,你好好养伤,我们走了。一切不要挂念,开户的事你就放心吧。”
说罢,二人就要离去。子健挣扎着想起身,常青忙摆手,示意不要动。黄娟说:“我送两位领导。”
说着话,黄娟送常青、钱斌出了门,两人同时向黄娟摆手说:“弟妹,不要送了,赶快回去照顾子健。”
不几天,江博雄带着云丽来了。云丽一改常态,竟然打扮起来,看上去楚楚动人。江博雄说,他们要到省行开会,接着要去香港旅游。因为登州分行业务干得好,省分行特给两个去香港的指标。本来是要子健去的,因为子健身体状况不能去,行里临时决定让云丽去。特来向子健告别,更重要的是再来看看子健,希望他早日康复。
子健感动的热泪盈眶,握着江博雄的手,祝愿他们一路顺风,旅途愉快!云丽临走时还特地给子健献上一束鲜花,祝他早日出院。
子健在医院养了两个多月出院了,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坚持着去上班,因为他心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办完。到了登州分行办公楼下,他发现电梯傍边的墙上贴着公示:一个是聘任李梦舟为登县支行行长;一个是聘任云丽为公司部经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用手背揉揉眼睛,再看一遍,千真万确。他的心里陡然像被人击打一样,一种极大的冤屈加上谈谈的妒忌,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心里一热,一滴眼泪早挂在了眼圈。没到公司部去,他奔了江博雄办公室。
行长室门关着,子健轻轻地敲了几下,无人回应。又敲几下仍无回音,看样江博雄不在。办公室的一位同事走了过来
“哎呀,是陈经理,你身体好了吗?”
“好了,谢谢您关注!江行长呢?”
“江行长到省里开会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中午吧。”
子健看看时间还早,便到了十二楼公司部。大家见到子健,李伟群、鲁悦男首先围了过来,接着是卢云、贠星光等人。云丽听到说话声也从经理室出来,如今她已搬到经理室,就是原先李梦舟办公室。
“陈经理,好些了吗?江行长让你多休息段时间,所以,我没又去打扰你,本来有许多事情要跟你说的。”云丽表情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实际上已经拉开了经理的架势。
“谢谢云经理,我已好多了,出来活动活动,不能老在病床上躺着。”子健若无其事地说。
“到我屋里坐会吧?”云丽觉得没有什么话说了,便让道。
“谢谢!不去了,改日去吧,以后去的要多了,你别嫌烦就是了。”子健说着话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卢云、贠星光各回自己的屋,李伟群、鲁悦男跟了进来。他们三人本是一间屋,子健做主持后,江博雄为了方面子健会客,尤其是他那些当了局长的师兄弟,经常来找子健,没有间办公室,会给人笑话的,再说也不便于营销,所以单独给了子健一间办公室,专门用作会客。
“真是没有天理!”进了子健办公室,李伟群说,“她就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凭着跟江行长出过几次差,到过香港,回来就当公司部经理了!陈哥你,忙里忙外,拼死拼活,到现在还是个技术岗五级,其实就是办事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群弟,说话小点声,隔墙有耳。可能江行长有他的考虑吧。”子健心里虽然赞同李伟群的说法,但表面上还是维护江博雄面子。
“什么考虑!江博雄就是个老色鬼。”鲁悦男撅起小嘴说,“背地里人们都说他平生只爱两样:‘婊子,票子。’什么担当啊,什么贡献啊,什么忠诚度啊,都是对人家的,他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干!”
“对,悦男说得对。”李伟群补充道,“在登州分行,男人只要肯花钱,女人只要肯献身,就都能当官。”
“别胡扯!”子健听他俩越说越离谱,急忙制止道。
“什么离谱!我们说得都是真的。”鲁悦男趴在门缝里,向外瞅了瞅,见没人小声地说,“前段时间,江博雄打电话让我陪他营销,我去了。结果,哪是什么营销,都是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一起灌我酒。江博雄说,只要我答应他,就给我提个公司部副经理。我既不想答应,也不想得罪他。你知道,在登州分行得罪江博雄,便是找死。便装作上卫生间,偷偷拨通了我家先生的电话,我家先生很有涵养,便装作无意间碰到我们,在桌上陪他们喝几杯酒,就把我带走了。之后,他几次电话约我,我都借故推脱,从此,他对我便厌恶了。几次想借故把我调出公司部,都因我先生在市政府的关系,他未能得逞。”
“就连麦娜马上也要当办公室副主任了。”李伟群又说,“登州分行眼看要成为女儿国了。”
听了李伟群、鲁悦男的话,陈子健半信半疑,但他确定他俩的话绝非空穴来风,尤其是鲁悦男,她没必要扯自己的谎。陈子健感到问题严重,他最尊敬的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开始在脑子里打了问号了。
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子健又去了行长室,门依旧锁着。子健有心事,也不急着回家,就在接待室里等。他想:“等十二点半再回家。”眼看十二点半多了,大楼里静悄悄的,人们都陆续回家了。子健觉得没有希望了,起身准备走。听见楼梯间有脚步声,便站起来等待着。不一会,江博雄出现在楼道里,后面还跟着麦娜。
“江行长好!”子健迎了上去。
“噢!是子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伤好些了吗?”江博雄关切地问。
“好多了,谢谢领导关心!”子健说。
江博雄掏出钥匙开了门,把提包放在桌上,转身对麦娜说:“小麦,你回去吧。”
麦娜进屋首先帮江博雄倒杯水,转身对子健说,“陈经理,我走啦。”
“好。”子健答应着。
“坐吧。”江博雄坐在高背椅上,抽屉里拿出他那把桃木梳子,梳着头皮说,“找我什么事?”
子健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没有说出口,拐弯抹角地说:“公司部换人了?”
“噢,我想让人事科给你谈的,你没上班,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是这样的,”江博雄放下梳子,喝口水说,“我知道你要问,为什么让云丽当公司部经理而不是你?你的事我们不是没考虑过,觉得你不合适。”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合适?”陈子健一改过去的沉默,声音有些激愤地说。
“一是,当时你正在养病,公司部急需有人问事。云丽是副经理正好补缺;二是,云丽做事稳妥,你做事毛躁;三是,云丽是省分行人事处打过招呼的,他上面有人,你没有;四是,你是我师弟,对你的要求比别人要严,作为一行之长,我不能让人说闲话;五是,对你我另有重用,跟你讲过,想让你到新成立的政务新区支行当行长,因为你开拓能力强,人脉广。”江博雄缓了口气,接着说,“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要相信我,你现在要沉住气,好钢我要用刀刃上。只要你帮助云丽干好公司部工作,只要新支行一成立,我就会把你推上去。”
江博雄的一席话,子健的心动了,他觉得江博雄说的有理,心里虽然憋屈,但说不出口,只好唯命是从。江博雄看出子健的心事,看看腕上的表说:“时间不早了,一点多了。还没吃饭吧?”
“没有。”
“好,我也没吃,不如咱们一起吃饭。吃过饭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也算是师兄奖励你了。”
江博雄说完,要了小陈的电话,起身对子健说:“走吧,下楼。”
子健跟着江博雄来到了三楼食堂,小陈让服务员端来四菜一汤,三人简单吃了,子健随着江博雄上了行长专车。车子出了门,麦娜、云丽早在外面等着,子健坐到了副驾驶位子上,两位美女一左一右,把江博雄夹到中间。
“子健,听说过乐石吗?听说过乐石砚吗?”江博雄来了兴趣。子健知道江博雄这是去扒石头,便随着说:“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好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江博雄接着说,“安徽北部,有个褚兰山,靠近徐州地界,山上有石头,可以做砚台,人称乐石砚,是世上一绝。”
“肯定好玩。”麦娜说。
“乐石砚驰誉海内外,形制自然,扣之有声,音质悦耳,饶有天趣,与歙砚、端砚齐名。”江博雄左右看着美女说。
子健默不作声,听着江博雄讲论着,想着心事,他想:“江博雄不愧为行长,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敢做。眼下旺季营销刚刚结束,登州分行正忙于大干一百天,他竟能带着美女出游。”
大约三个多小时,车子进了褚兰地界,四月天气,满眼嫩绿,早花已谢,油菜花开得正盛。车子停在褚兰山老海寺前的两棵大银杏树间,众人下了车。江博雄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寺庙里出来个披袈裟的和尚,他来到江博雄跟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里面请。”
看来江博雄早就联系好了,子健只是搭个顺风车罢了。江博雄领着众人先到禅房,看了老和尚的砚台,那砚台青黑色,直径约八十公分,形状像一个巨大的蝌蚪,背上一个椭圆形的凹,四周雕鸟兽虫鱼,点缀着花草。敲击,声如磬,光泽可鉴。
“好砚台!”江博雄拿在手中,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生怕砚台飞走似的。
老和尚说,乐石是褚兰特产,在春秋时即被采用,乐石制砚始于唐朝,它集质、声、色、形于一体,堪称中华一绝。因其质细坚润,发墨不损毫,倍受世人喜爱。南唐李后主,得一山形宝砚,其经逾尺,月崖前耸,层峦叠翠,自下洞起一波三折,环通上洞,中有神龙池,天雨则津润,滴水入池,经旬不燥。后传给米芾,爱之已极,赞语书其砚,后被姓薛的用镇江海月楼换去。米芾爱砚难却,赐名宝砚米海岳。北宋文学家苏东坡藏有两方瓦形乐石玉容砚,上有名刻“金声玉质,世垂于珍。”后刻有“石梁阁瓦”。苏轼曰“砚之美,易发墨,其他皆余事也,然两者相害必损笔,不费笔者必推墨二者难兼。”然而,乐石砚却能二者兼之,故为天下名砚。
江博雄洗耳恭听,陈子健对此不感兴趣,只是应付而已;两位美女不知所云,只把四只眼睛在禅房里滚来滚去,寻找猎奇。
老和尚知趣,又说这里有个美丽的传说。这下点燃了两位美女的情趣,忙问:“什么传说?”
老和尚说,在褚兰山上,有一座东汉时无名将军的墓穴,墓穴里住着一个蟒蛇,经过多年的修炼,吸收山涧的雨露精华,逐渐成精,变作一名美貌的男子,到附近村里作恶。每天要一个美女陪夜,天亮把美女吃掉,如果有一村不送美女,全村老少就要遭殃。已有八名美女被蟒精拖入墓穴惨遭毒害。村里有个叫玉容的姑娘,性情暴烈,侠肝义胆,她决心除掉蟒蛇,为民除害。主意已定,便身怀利刃,深入墓穴,自动进入蛇腹,用刀刺破蛇腹,杀死蟒精,同时她自己也中蛇毒毙命。九名义女魂魄不散,她们驾起祥云,周游长空,为民除害。精神感动了玉帝,玉帝下诏:封九女为护山神,以九女坟代替墓穴。九女婉言谢绝,不愿做护山神,愿作山上的乐石,长眠于山,造福于民。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以玉容为首的九女,化作无数粒乐石,撒向了褚兰山,从此褚兰便有了名响全国的乐石。所以玉容系列的乐石砚分为九色:玉容、栗黄、桃玉、艾叶、红玉、粉青、胭脂、金星、孔雀。玉容是第九位姑娘,贡献最大,为九女之首,她勇敢聪明,所以她一石多色,质地高贵,造型典雅,绚丽多姿。
老和尚讲完,大家唏嘘不已,尤其是两位美女,眼圈都红了。
“师父,我们想上山转转,可以吗?”麦娜提出要求,看看江博雄,江博雄点头同意。老和尚自愿做向导,麦娜、云丽换上了旅游鞋,于是一行六人,从老海寺出发,沿着山的缓坡,徐徐向峰顶进发。山渐渐的高了,忽然两座山峰间出现了流水声,“哗哗”、“汩汩”。老和尚说,泉水来自山上的明珠湖,明珠湖面积很大,约有一百多亩,是由几十个小湖组成,故曰“明珠湖”。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经过方腊寨,到达明珠湖。和尚说,方腊寨就是北宋同宋江一起起义的农民军领袖方腊筑的寨子。据说,当时宋江联合方腊,准备一起推翻宋王朝,在此会盟。后来,宋江背信弃义,投靠了朝廷,灭了方腊,因此此寨在阴天雨天,还能听到喊杀声。
明珠湖是由大大小小几十个小湖组成,原来荒芜一片,后来政府招商引资,在这儿建了宾馆,栽了许多树,把湖重新整理,改造成现在的景色。如今,这里成了旅游胜地,许多有钱的人携带女友在此度假,享受自然风景。江博雄登上山顶,站在明珠湖边的悬崖上,骋目远望,一览众山小,喜气洋洋。他让小陈包了三个房间:自己在一楼包了间总统套房,两位美女在二楼要了一标准间;子健、小陈在三楼要了一标准间。江博雄说:“你们在这里安心享受一晚,明天我们再回行,这是对你们几个的犒赏。”
可能是换新地方的原因,子健一夜没有睡好,迷迷瞪瞪,天还没完全亮便起床。他下楼想到外面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到楼梯口,他发现从江博雄房间里,出来一个女人,一影便上了楼梯,直奔云丽、麦娜的房间。从背影看,像是麦娜。他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但还是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