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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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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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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镇》连载

第二章 谢老师的头顶

关于我为什么要将那条菜花蛇放进田甜的书包中,这件事说来话长。田甜是我们初一(2)班的班长,也是我的同桌。

她在我们班的班级名单上排在第一个,也就是说她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当然这指的是学习方面。也因为这个原因,贾“嗯哼”直接任命她为我们班的班长。当贾“嗯哼”任命田甜为我们班的班长时,我相信我们班的大多数男生是不服气的。你想啊,谁愿意整天被一个丫头片子管着,更要命的是这个丫头片子还是我的同桌。

其实当贾“嗯哼”让我和她做同桌时,我的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因为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你与女生同桌,那么等待你的将是无休无止的麻烦。比如,你想上课时睡觉,要是有一个男同桌,他根本就不会介意。可是女生就不一样了,她会向老师打小报告,说你正在睡觉,甚至她都不用开口,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向老师报告你的行为。再比如,要是你有一个女同桌的话,那么你必须要严格遵守桌子上的“三八线条约”。倘若你不小心过了界,那么等待你的一定会是连抓带挠,外加嚷嚷个不停。

所以当田甜背着书包,抱着一摞书,面无表情地走向我旁边的座位时,我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你看看她的那张脸,“不乐意”三个字像是刻在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的。我本来还想先混个脸熟,以后好说话,人家毕竟是班长嘛!可是我脸上的肌肉都笑得麻木了,也没见她朝我望一眼。

我开始在头脑中思考贾“嗯哼”让田甜坐在我旁边的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能说通,那就是贾“嗯哼”是特意安排班长田甜来监管我的。

开学还没到一个月,我就被贾“嗯哼”连续三次叫到办公室。至于原因嘛。在我看来都是小事,可是一到了贾“嗯哼”那儿,就变成了天大的坏事。

前两次具体是因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第三次去的原因我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开学第三周的时候,我身上的零钱不够花了,于是我便在上学路上堵了初一(5)班的一个小个子男生,我让他把身上的零钱都掏给我,可是他说他没有,于是我就打了他。谁知道那个男生第二天便把我打他的这个事报告给了他的班主任,他的班主任又告诉了贾“嗯哼”。

贾“嗯哼”一听到这件事,立刻暴跳如雷。我记得当时是第一节课,还没有下课,我们身宽体胖的数学老师谢老师还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我照例在书山后面打瞌睡。突然教室里就没有了动静,似乎所有的声音一下子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给吞没了。我似乎意识到将要有事情发生,猛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我睁开双眼的一刹那,贾“嗯哼”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一下子映入我不算清晰的视线中。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得到他两个镜片上的反光。接着,贾“嗯哼”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我的耳朵把我从座位上拎了起来。他一路拎着我,经过三间教室,一个走廊,走过两个楼梯,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初一年级办公室。

我站在贾“嗯哼”的办公桌前,用手捂着被他揪得痛苦不堪的耳朵,偷偷瞟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所有的老师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们都盯着我看,那样子就像盯着一只奇怪的动物一样。我不服气地瞪着他们,直到贾“嗯哼”厉声吼道:“余杭,你瞪什么呢?到了办公室还不老实!”

我低下头,装作俯首帖耳的样子听着他的训斥。他的声音就像是一件聒噪的机器发出的刺耳噪音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上下两片嘴唇不停地翻动着。他一脸怒气地说完他想说的话,最后又厉声问我听懂了没有。为了赶紧回到教室,我连连点头,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可怜兮兮,知道错误的样子。

两天之后,班长田甜就成了我的同桌。自从田甜成为我的同桌之后,我们并没有因为“三八线条约”闹过矛盾,这一点倒是令我对她刮目相看。不过,在多管闲事方面,她和别的女生并没有多大区别。事实上,自从她坐到我的旁边之后,我连打瞌睡都不敢明目张胆了。我总是将课本打开,然后用一只手臂支撑着我的半边脸,垂下眼帘,装作听课的样子。可是即便这样,她仍然能看出破绽。她会用原子笔的笔杆猛地戳我一下,害得我好几次差点大声叫了起来。我一脸怒气地瞪着她,她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为了报复她,我会趁她趴在课桌上午休的时候,在她的辫子上裹上透明胶带。有两次她根本就没发现,直到别的女生告诉她她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她立马就猜到是我干的。于是,等到我上课时再打瞌睡的时候,她便更用力地戳我。

上上个星期三的数学课上,我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前那样打瞌睡。当数学老师谢老师腆着肚子,背着双手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突然被他的外貌吸引住了,并在心中暗自遗憾怎么开学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却从来没注意过谢老师的外貌呢。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我从上到下打量着站在讲台上的谢老师。

谢老师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头,看样子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他的身材很胖,不是一般的胖,而是胖得出其不意。他的肚子夸张地向前突出着,倒过来看很像地理书上去了尖儿的日本富士山。谢老师喜欢将两只手背在身后,这个动作看起来应该是比较大气的,但令我困扰的是我不知道他的两只胖手是如何越过身上那些堆积着的脂肪在身后胜利会师的。最有特色的是他的头顶,他的头顶很大一片地方是没有头发的,也就是你们说的谢了顶。但是我总觉得他的谢顶与一般意义上的谢顶也是有区别的。这样说吧,一看到谢老师光秃秃的头顶,我的脑海中就浮现这样一幅画面:几只羊在不算广袤的草原上吃草,而且专门在那一片吃,吃来吃去就变成了谢老师光秃秃的头顶。

我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老师的头顶看。谢老师光秃秃的头顶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又往右。他的头顶在光线的反射下,就像一盏大灯泡在闪着智慧的光芒。而那头顶上闪着的光芒也随着他光秃秃的头顶,转来转去。我觉得有意思极了,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秦禹和毛小鹏。秦禹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而毛小鹏,我一看他的姿势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睡着了。想了一下,我弯下腰从桌洞中拿出一个练习本,小心翼翼地撕下空白的一页。我瞥了我的同桌一眼,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听讲,根本没注意到我在干吗。我不禁窃喜,我从桌洞中找了一支原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那张纸揉成一团,转过脸向秦禹的方向掷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在还算安静的教室里凭空响起。所有人都向惨叫声的来源处望去,是秦禹的同桌肖梅梅。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捏着一个纸团,大声嚷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对我扔纸团?你的爪子闲得发霉是不是?你站起来,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很多同学不顾谢老师还在讲台上,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不去管其他人,我拿出数学书,伸头看了一眼田甜翻开的课本,我也翻到相同的一页,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

可是讲台上的谢老师已经走下讲台了,他照旧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教室里气氛的影响。

谢老师踱步到肖梅梅的面前,将一只手从背后拿了过来,并将那只手伸到肖梅梅的面前。谁都看得出来,谢老师是在向肖梅梅要那团纸。

肖梅梅将那团纸交到谢老师的胖手中。谢老师用胖乎乎的两只手打开了那团纸,然后用他特有的大理石一般嗓音念道:“快——看——谢——老-——师——的——头——顶——”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洪水般的笑声,所有的同学都扭头向谢老师的头顶望去。谢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搁置了很久的猪肝,黑紫黑紫的。他抖着那张展开的练习纸环顾教室并大声问道:“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写的?”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那洪水般的笑声早就退场了,同学们也都不敢再将眼神投射到谢老师的头顶上了。他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那张练习纸上的字是他们共同写出来的一样。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心中笃定没人知道那张纸上的字是我写的。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老师,我知道那张纸上的字是谁写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说话人的身上,我不可思议地转过脸向我的同桌看去。她似乎知道我正看着她似的,她瞥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一瞥就像一道闪电,瞬间将我稳如泰山的心理击得粉碎。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做出暗示,就听到她接着说道:“那张纸上的字就是余杭写的!”说完,她幸灾乐祸地对我挑了挑眉毛。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投递过来,在这堆乱七八糟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两束熟悉的,爱莫能助的眼神。那是秦禹和毛小鹏的眼神。

谢老师庞大的身躯向我迫近。我突然想起了一款电脑游戏中的一个成语----泰山压顶。这个成语似乎刚好可以形容我的心情。

“余杭,这张纸上的字是你写的吗?”谢老师腆着肚子站在我的旁边问道。

我向他的脸上望去。谢老师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恼怒的样子。我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我抓抓耳朵挠挠腮,然后点了点头。

谢老师突然笑了起来,我一见他笑起来了,心想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我正要长舒一口气,却听到谢老师说道:“为了对你的不恰当行为施以小小的惩戒,现在,余杭,起立!”

我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耳朵里又传来谢老师大理石般的声音:“向右转,跑步走!目的地----操场,目标----绕操场跑十圈!跑的过程中不准停下来,否则再加上十圈!”

我一边抬脚往教室外面跑去,一边喜滋滋地想着就这样处罚我?这也太小儿科了吧,绕操场跑十圈,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啦。

我跑了三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当我跑完五圈的时候,我的两条腿开始发起酸来。当我开始跑第八圈的时候,我的两条腿像是绑上了两块大石头,那大石头拼命往下坠,我每抬一次腿就像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到那条腿上。我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汗水顺着额头,脸颊,脖子往下滚。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侵入我的眼睛,我的两只眼被咸咸的汗水腌得生疼,我得不停地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汗水。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两圈该怎么跑。我很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可是我向远处的教室张望了一下,想到谢老师说过跑的过程中不准停下来,否则再加上十圈。我便打消了歇一歇的念头。

当我终于跑完十圈,累得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喘个不停时,田甜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开始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闪现。

当毛小鹏将那条一动不动的菜花蛇放到堤坝上时,我的头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便想到捉弄田甜的方法了。

我学着毛小鹏的样子将那条蛇回头朝下拎着,开始向家中走去。走到梧桐镇唯一的一个红绿灯那儿的时候,我打算找个废弃的矿泉水瓶子将那条蛇放在里面。我一连翻了四个垃圾桶才找到一个没有瓶盖的矿泉水瓶子。我将那条蛇回头朝下放进瓶子里。

当我抱着那个装着菜花蛇的矿泉水瓶子走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我没敢堂而皇之的走进院子。我伸头看了看,院子里没人。院子最里边的厨房里传来奶奶炒菜时锅铲与锅底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我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

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才向那个瓶子中的菜花蛇看上一眼。这一看,我差点将手中的瓶子扔了出去。那条蛇已经苏醒过来了,它正在狭小的瓶子里扭动着身躯,它的头动来动去,像是在找出口。我顾不得埋怨毛小鹏的不靠谱,急忙捡起地上的一块破布头,将瓶口封了起来。

终于挨到了周一早上,我把装着菜花蛇的矿泉水瓶子装进我的书包去找秦禹和毛小鹏。见面之后,我让他们看了我书包里的菜花蛇。他们两个都很好奇我带着菜花蛇干吗。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他们也显得很兴奋。

我们三个到达教室的时候,田甜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我本来想将蛇直接放在她的课桌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那样干。等到第一节下课的时候,田甜和另外一个女生出去了,我的机会来了。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田甜这么彪悍的一个女生胆子会那么小。看着她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她哭起来的样子比起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可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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