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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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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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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镇》连载

第一十六章 家访

就在杂技团离开梧桐镇两个星期之后,夏老师告知我们她要对班里的一部分同学进行家访。

一听到这个消息,成绩好的同学个个面露喜色,而像我这样的则愁眉苦脸。我知道成绩好的同学为什么高兴,他们还不是认为夏老师在家访的时候一定会当着家人的面夸赞他们。我当然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希望夏老师家访,我还不是怕夏老师当着我爷爷奶奶的面数落我,批评我嘛。这样一来,不光我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就连我的爷爷奶奶也要跟着我丢脸。毛小鹏和秦禹也跟我一样,他们也不希望夏老师家访。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夏老师说出需要家访的同学名单时,虽然我坐在座位上不停地祈祷,但我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除了我之外,我还听到了毛小鹏、秦禹和肖梅梅的名字。

自从上次我们和董子韬说过之后,他就和肖梅梅说话了。为此,肖梅梅对我很是感激,她说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还说从此以后我就是她的哥们了,和毛小鹏,秦禹一样。我问肖梅梅怕不怕夏老师家访,她说她也害怕,她不希望夏老师当着她妈妈的面指出她的缺点,批评她。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访还是如期而至了。周三中午放学后,夏老师带着我们几个先去了秦禹家。秦禹奶奶正在做午饭,见到我们她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们见夏老师走上前,亲切地和秦禹奶奶说明了来意。秦禹奶奶这才明白原来是老师过来家访了。接着,还没等夏老师开口问,她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秦禹为什么会从县城的育才学校转到梧桐中学来的原因详详细细说了出来。我看了秦禹一眼,只见他满脸通红,仿佛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一般。

夏老师听完秦禹奶奶说的话,安慰了她几句,接着就把秦禹在校的表现讲给他奶奶听。令我们感到诧异的是,夏老师压根儿就没提秦禹表现不好的方面,她说的全是秦禹身上的优点,有些优点甚至我们之前都没注意到,经夏老师这么一提我们才猛然发觉秦禹身上确实具备这样的优点。

听完夏老师的话,秦禹奶奶原本阴云密布的一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我又向秦禹看去,显然他也没料到夏老师会这么评价他,他的脸上充满了感激之色,原本局促不安的状态也放松下来。末了,夏老师对秦禹说希望他再接再厉,把身上的优点继续保持下去,并能发掘更大的潜力和优势,争取更大的进步。秦禹奶奶对夏老师一再表示感谢,还让夏老师对秦禹严厉一点。

从秦禹家出来之后,夏老师对毛小鹏说:“毛小鹏,我们现在去你家。能先把你家里的情况和我说一下吗?”

毛小鹏窘迫地看着夏老师说:“夏老师,我……我能不能不说……”

夏老师微微一笑,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

我知道毛小鹏为什么不想说,他肯定是怕夏老师知道他家的情况会看不起他。

我们到了毛小鹏家的大门口,毛小鹏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停下来了?”夏老师有些吃惊。

毛小鹏支支吾吾地说:“夏老师……我……你能不能不进去?我……我进去把我妈叫出来……可以吗?”

我没想到毛小鹏会当着夏老师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我忍不住用胳膊抵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毛小鹏,你怎么能不让夏老师进你家的门呢?你……你也太没礼貌了!”

毛小鹏根本不理会我,他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夏老师。夏老师有些发呆,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可以的,那我就在这儿等吧。”

毛小鹏对着夏老师鞠了一躬,然后迅速地向他家大门跑去。没过一会儿,毛小鹏带着他妈廖兰花从大门里走出来了。廖兰花跟在她儿子毛小鹏的后面,身上还围着一条黑乎乎的围裙,戴着护袖,边走边把两只手往围裙上揉擦。

夏老师迎上前去:“你好,你就是毛小鹏的妈妈吧?”

廖兰花有些惶恐,她结结巴巴地说:“是……老师……我……我是毛小鹏的妈妈……我们家毛小鹏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他是不是在学校犯什么错了?”

夏老师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毛小鹏犯错了?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毛小鹏在学校不但没犯错,还是个表现良好的孩子呢!”

很明显,毛小鹏的妈妈被夏老师的话惊得呆住了,她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毛小鹏的后爸吴天理从大门里慢吞吞地走出来了。我一见吴天理,不禁为毛小鹏捏了一把汗。

“哟,我怎么听到有人把坏孩子说成是好孩子呢,我倒要看看是谁把黑的说成白的!”吴天理撇着嘴,一双眼睛粗鲁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夏老师。

夏老师收起脸上的笑容问吴天理:“刚才是我说毛小鹏在校表现良好,请问你是毛小鹏的什么人?”

吴天理嘴一咧,粗声粗气地说:“那小崽子没和你说呀?我是他后爸!”

我望着毛小鹏,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他的两只眼睛盯着吴天理,像是要喷出火来,他的两个拳头又紧攥起来,那样子像是要扑上去给吴天理一个拳头。他妈廖兰花紧紧拽着他,不让他往前去。

夏老师一定没想到毛小鹏的后爸是如此地差劲,她也一定明白为什么毛小鹏不让她到他家里去了,而我在看到吴天理的那一刻便明白毛小鹏害怕夏老师去他家的原因了。

夏老师的语气明显严肃起来:“你既然是毛小鹏的后爸,那你也算是毛小鹏的监护人,既然是监护人就要承担起相应的监护责任。作为一名教师,我评价一个孩子肯定要结合他的平时表现来看。在我看来,虽然毛小鹏同学的成绩不是太理想,但他的确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相反他的身上有许闪光点,而这些闪光点甚至是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所缺乏的。”

吴天理显然不相信夏老师的话,他哼哼两声,不服气地说:“你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信他身上有什么闪光点!你瞧他那个熊样,他能有什么出息,哼!”说完,他就瞅了毛小鹏一眼,转身向大门里走去。

我们都向毛小鹏看去,两行眼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了。我的心里酸酸的,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夏老师走到毛小鹏面前,用手轻抚他的头,毛小鹏一下子扑到夏老师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和肖梅梅也忍不住悄悄抹眼泪。

离开毛小鹏家的大门口,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毛小鹏家里的情况都告诉夏老师了。我知道,夏老师肯定想知道毛小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也一定不会问我,所以还是由我主动告诉她比较好。随后,我又将我自己家的情况也一并告诉夏老师了。听完我的话,夏老师若有所思地说:“父母和家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事实上,从秦禹家和毛小鹏家出来之后,我就不那么紧张害怕了。因为我亲耳听到夏老师是怎样在秦禹奶奶面前夸奖他而不是批评他的,也亲耳听到夏老师是怎样在吴天理面前维护毛小鹏的,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爷爷奶奶会让我在夏老师面前颜面尽失。

刚一迈进我家的院子,我就听到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那哭声是如此的刺耳难听,以至于听到的人浑身会起一层鸡皮疙瘩;那哭声对我来说又是那么地熟悉,我曾不止一次因为不想听到那哭声而离开家门去大街上晃荡。那凄惨的哭声不是我奶奶发出来的还能是谁发出来的呢?

我一听到我奶奶那凄惨的哭声,我的一颗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我真想立刻回头,带着夏老师离开这个院子。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

我硬着头皮带着夏老师往我家院子里走去,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我奶奶,她坐在地上,头发凌乱,一边哭一边数落:“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酒鬼,一天天的,你除了喝酒还能干啥?喝了酒你就找茬和我吵架,你今天还长本事了,你还和我动手,你还打我!哎哟,老天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爷爷坐在旁边的饭桌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伸出筷子去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仿佛我奶奶不存在一样。看到这一幕,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害怕爷爷奶奶会在夏老师家访时吵起架来,所以我提前已经和他们说过,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夏老师家访时吵架,他们明明已经答应我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就在这时,我妹妹从屋子里跑出来,满脸泪痕地扑到我的怀里,她一边哭一边说:“哥哥,爷爷奶奶又吵架了,爷爷还打了奶奶,呜呜呜……”

我帮妹妹擦干眼泪,走到我奶奶身旁,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我奶奶一见是我,哭得更厉害了。一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夏老师走了过来,她伸出手,和我一起帮我奶奶从地上拉起来。

“大娘,我是余杭的老师,我叫夏雪。您还好吧?”夏老师亲切地对我奶奶说。

“夏老师啊,让你看笑话了,我的命苦哇!”我奶奶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大娘,大爷总是这样吗?”

“他呀,不喝酒的时候还好,可是一喝酒就六亲不认了,我这辈子可真是受够了!”

“那您有没有和余杭的爸爸妈妈说过这种情况呢?”

“说了也没用,儿子能管得了老子吗?他们两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你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说他们不去外面挣点钱这一家子怎么活呢?”

“可是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受影响的。余杭如果能将精力多放在学习上,我有把握他能考取高中。”

“唉,夏老师,你说学习上的事吧我一个老太婆也不懂,我和他爷爷都不识字,他爸妈又都不在家,我只能给他做点饭吃,让他晚上回来能有睡觉的地方,其他的我也管不过来啊。”

夏老师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您家的情况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个学生家没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您和大爷也要好好的。”

说完,夏老师就要走了,我本来想留夏老师在我家吃饭,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还怎么开口挽留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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