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〇二一年四月二十三号。和往常一样,我六点起床,做好早餐,打发俩孙女上学,然后收拾家务;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老是想联系人。
联系谁呢?我准备联系慧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有异常感觉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慧子。但慧子平常很忙,我轻易不打扰她,这次给她说什么呢?我怎么说可以让她在不觉得我异样的前提下及时回复我,让我如实了解她的生活状况呢?
诗歌。对,就是诗歌,她喜欢诗歌,正好我在整理自己的诗歌文稿。我想整理的这本诗歌集才整理了一半,本来准备第一稿整理完毕后发给她的,但现在没有别的更合适的话题了,只能谈这个。
估计她白天比较忙,没有微信她。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我给她发了短信。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接过了这个话题。聊天中,我知道她在外地,感觉她一切安好。正在我为慧子的安然无恙而开心愉悦时,老同学芳子的一条短信跳出来:
“蕾子胰腺癌晚期。”
我心里一震,脱口而出:“鬼说吧?谁告诉你的?”
芳子也换成了语音:“我已经看过她了。人瘦得不成样子了,看到后好心痛。”
“人瘦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呀?”
“我也是才知道。说她去年七月份检查出来的,她家里人在陪她治疗。放疗、化疗都做过,这几天病情恶化,伍哥看她不行了,问她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她说想见几个同学。伍哥打电话给群子,群子告诉了梅子,梅子说买的动车票晚上十点多钟可以到这里来。群子等不及梅子,就让我和她先去看看。我看她瘦得不成人样,说话也不清楚了,就跟你讲一声。”
“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她一直在南京带孙娃。上周六,我喊她到我这里来玩,她都没说她不在南京,她还笑呵呵地对我说:‘这次真的去不成了,因为我们家姊妹周末可能和爷爷奶奶去农家乐玩。上海的队伍越来越大了,好谢谢你们,期待下次聚会。’还说‘你上次给我们寄了好几本书好感动。我们全家都看了,包括我八十多岁的父亲,还告诉里面写有金娃子……想起来蛮好笑。’我还把她的话听为实了,想都没想过她回了老家。你说,我怎么相信这件事?!”
“是啊,她谁都没说。桃子说去找她玩儿,她说:‘不来不来,我孙女六岁了,要上一年级了,好多培训班,我忙得晕头转向,哪有时间陪你玩。’桃子都不知道她已经回仙桃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在仙桃这么久,我都不晓得,你说她嘴巴紧不紧?她就是不想对人讲,除了她几姊妹,一些亲戚都不知道。这几天,是伍哥看她像不行了的样子,才问她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她才说:‘想见同学。’伍哥才打电话。我们看你两个孙女没人带,就没告诉你。我是看她真的是撑不住了,才说给你听一下。”
“我回来。今天晚上是走不了的,我儿子媳妇这时候都没下班。‘五一’调休,这个周日孙女要上课。我明天清早回仙桃,夜晚再回上海,这样,他们只需请一天假就行了。”
“这么赶忙,你就不回来了吧。”
“我回来。我不回来,在这里我能做什么事呢?这么突然的事情,我还能平静地做什么?”
“回来见一面也好。”
“嗯。”
我立马挂断语音,网上购票。
没有比较早的直达车,只能用转乘。不管出发时间,只查询到站时间,七点五十五分从上海出发的高铁,到站时间是最早的,十一点二十分就到达汉口站。买好票,开始清理行李箱。其实我只是一天的时间,不用带行李的,当时没感觉,习惯使然买票后的下一步就是整理行装,两天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必要带行李,更不用拖着个行李箱了。
我糊里糊涂地打开行李箱,不知道该带什么?幸好上次回家丢三落四又遇堵车后,我有一套洗漱用品长期放在行李箱中预备着,正好用上。随手丢进去当天晾干的衣服,随身包和手机是绝不能离手的。
再下一步,设闹钟。平常的六点就够了,不用提前。
回家的一切好像都准备好了,大脑里开始出现蕾子的笑脸!
——瘦得不成样子了,有多瘦?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跳来跳去的都是笑脸:在一起聊天时她的说笑;逛街时她的闹笑;同学聚会上她那轻歌曼舞的喜笑;旅游途中,她那回眸百媚的嫣然浅笑……
“呀,我还说为她写一篇小说的,我还没起头呢?!”我在心里说着。
我原来准备最后写“她”的安排错了,应该把“她的小说”提前。现在就开始写吧!
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抓不着思绪;又像是脑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塞得满满的,想翻动任何一条思绪都觉得空间不足无法动弹。睡觉去吧!
躺在床上的感觉和坐在桌前的感觉一样,大脑里不知是空荡荡的还是塞得太满,无法思索。
好不容易挨到了凌晨四点多,想躺到六点钟起床,硬是躺不住,只好起床。
这么早干什么呢?做早餐。
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太过专注,一下就六点半了,赶紧拖着箱子去火车站。进站口,“停止检票”拦住我,“诶,这时间不是正好吗?”我莫名其妙地问道。
“是呀,是正点开车。要提前五分钟进去呀。”
“哦,我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办?我赶时间。”
“只能改签了。”
我又拖着行李箱去人工窗口办理改签。
“九点四十六分的动车,三点一刻到汉口。”
“有更早一点儿的吗?最后终点是天门南。”
“九点二十四的,只有站票,两点四十六到汉口。没有更早的了。武昌不行,武昌没有到天门南的车次了。”
“买这个,站票没关系,只要能早点儿到就行。”
买好票,我乖乖地坐在候车室里等待,不敢打岔,怕又稀里糊涂误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