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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定后，我给芳子发了条短信，告知她我的改签信息。她让我不着急，她在和合国际大酒店等我。
我听到说“大酒店”就感觉情况不妙，等我到达仙桃，走进酒店的房间时，除了芳子，看到梅子和群子，还有桃子、杏子、智子，她们几个都在那里。“你们怎么都在我前面？”我还想问“蕾子怎么样了？”但，后面的一句话我暂留在嘴边，走到梅子跟前修改了一下说词，小声对梅子说：“我拿点儿什么去看她。”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只看一下。”
听到梅子这样说，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也许情况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芳子带我和桃子去看蕾子。为了不影响蕾子的休息，她们是分期分批去看的。
我们进房间时，蕾子正醒着，真的很瘦了。
蕾子睡的这张床顺着东西方向迎门放着，床很宽，衬托得房间不大。床的北面是窗户，南面放着一排壁柜。她的老公和她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在房间，女儿也在。床的南沿，大妹握着她的手在流泪，她的老公伍哥贴着她的头在和她说话。床的北沿，她的两个妹妹一个坐在床沿、一个站在床边，弟弟靠在飘窗上，女儿在床尾。看到我们进来，大妹绕到床的另一边站着，老公绕到床上，蹲在她头侧。把离她最近的床沿让给了我们。
如果不是特意去看她，如果不是她姊妹几人在床边，如果不是她老公伍哥蹲在床头，我绝不会相信床上躺着的，瘦得只有皮包着骨头的人就是我们同学中最漂亮的蕾子。
桃子握住蕾子的手，眼泪婆娑的，很小声地对蕾子说：“你不应该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几个姊妹是一般的同学吗？在南京，我说找你玩，你还说妹妹要读一年级了，天天上各种培训班。你诳瞒我！上次，我回仙桃，在仙桃住了个把月，你音都没有漏一点。如果你说给我听，我来陪你几天多好啊，你太不应该了，我对你有意见！你对别人不声张，对我要说啊！”
我捏了一下蕾子的胳膊，她喊道：“好冰啊！”我看她这一眼的感觉是：还好！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这不是最糟糕的，也许有奇迹发生，应该给她信心。
我与桃子的说辞背道而驰。我笑着对她说：“你面色还蛮好。只是有点儿瘦，慢慢地增加点营养，再长点儿肉就可以了。快点儿好起来，我们再去坐火车。你原来要我买的专门坐火车穿的衣服还在那里，你还说伍哥笑你‘好喜欢买坐火车穿的衣服’”。
我一说到伍哥，蕾子就笑起来。这个笑脸终于让我看到她确实是我的老同学——漂亮的爱笑的蕾子。
我又说：“你笑起来好漂亮。好好的吃点儿东西，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和你一样，现在多好了。你应该比她好得快，快点好起来了，教我跳舞。”她又笑起来，很灿烂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看见她两次的笑脸，我觉得这一趟看望没有白来。我在心里幻想：“也许真有奇迹发生。”
芳子给蕾子又擦了擦有一些干枯的嘴唇，安慰她几句，她扬声应道：“这人嘛，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虽然吐词不清，但芳子听懂了。继续安慰她：“你想得开就好呢！”
从蕾子的房间出来，蕾子的大妹告诉我们：
“她特别坚强。从知道病情到现在没掉过一滴眼泪，总是笑脸。我们姊妹伤心时，她还说：‘不这个样子。这是做什么呢？不要这个样子！’化疗时，那么难受，一般人都喊受不了，她哼都没哼一声。还戴着假发拍照啊，跳舞啊，完全不像个病人。好乐观，做事有条有理。从南京回来，还特意去做了公证，把她名下的财产全转给了伍哥。我让她直接转给孩子，免得将来交遗产税，她说：‘不行的。我要把伍哥的下半辈子安排好，孩子有自己的家，有她的一家老小照顾，伍哥一个人，我必须先为伍哥考虑。’我觉得她太了不起了，一般人都做不到这样。”我们从她大妹的手机上看到了她带着假发的外景拍照及生活日常的记录，还有与伍哥共舞的视频，这时候的我终于没有憋住眼泪——带着假发，与人聊天时从容淡定地浅笑、跳舞时极其柔软地胳膊腿的伸屈、轻歌慢舞时，极其稳重而含蓄内敛的身姿，真的让人心痛！
到这时候，我才解开了这半年多以来关于她的疑团：二〇二〇年七月下旬，我想给她寄几本书，让她给地址我，她给的是她小妹的地址；性格活泼，对人友善，爱好旅游的她最近一年从未主动与人联系；特重友情，特别乐意助人、善于体谅人的她最近半年从未与他人见面，对我们这些闺蜜的邀约每次都碰巧没时间；一贯活跃在朋友圈的她，最近大半年一直没有露面，连点赞都没有……
我赶紧翻出她的朋友圈，动态更新止步于二〇二〇年的六月底！我后悔自己太粗心，其实有很多迹象说明她生活状况有变，只是我们没有朝这个方向考虑过。桃子也说：“我是看她老不联系我，我就说找她聚一下。我们俩隔得那么近，一个在一路车的起点第二站，一个在终点第三站。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她说没时间。我说我去找她，她说：‘不来不来！’我就在心里想，是不是我什么事没做好，还是什么话没说好，得罪她了。就老在回忆自己的过错，一下也没想过她病了，已经不在南京了。”
……我们聊着蕾子，离开了蕾子的家。
我们又回到酒店，刚坐下，伍哥的电话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