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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我刚推开门就传来了祁福的声音，她回过头对我笑，我透过眼前的发丝看她脸上的表情，事实上祁福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么丰富，她对我展现的一直都是笑容，从淡雅的到浓烈的。
“嗯。”
“饭做好了，你去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愣在门口的同时又看了看祁福，她还是淡淡地笑着，然后慢腾腾地说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有些干涩，发不出声音，最终还是走到了饭桌前——我也吃过了。
祁福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那是我常看的节目，我不知道她也喜欢。
祁福今晚不太对劲——这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
“你吃完了吗？”
“嗯。”
“那我们离婚吧。”
碗筷差点从手中滑落，愣怔了很久才敢去看祁福，然后她清冷的声音又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清一，我们离婚吧。”
我的内心一片混乱。
祁福很爱我，我一直都有这个自信，所以我从来没有过离婚的打算，也不相信祁福会说出离婚这种话，尽管我爱的人不是祁福，可这并不影响我和她在一起，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去洗漱了。”
我撂下碗筷，躲进了卫生间，祁福点点头，走到饭桌前平静无奇的收拾面前的东西。
“我明天出去一天，后天见。”
阿金发来了消息，我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打出三个字“知道了”。
客厅了没有任何动静，这是我早就习惯了的，可今晚显得那么不正常，我偷偷地去寻找祁福的身影，她坐在沙发里慢慢的喝着茶水。
“晚上喝茶会睡不着的。”
祁福经常这么对我说，可她现在就这么做着，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想要告诉她少喝些，可是开不了口，还是她先说话了——我明明小心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她却知道我就在这里，实际上祁福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我的一切。
她就像是我的天敌。
“要睡觉了吗？”
“嗯。”
“那我也去。”
我走回卧室，安静的侧躺在床上，祁福从背后抱住了我，她喜欢这么做，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刚才的种种都只是我的错觉，包括她说的那些话我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祁福她还是爱我的。
“清一。”
我等待着她继续说话，可她也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嗯。”
“我们离婚吧。”
我想回过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可她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转过身。
“别动，这样就可以，不然看到你的脸我会哭的。”
我的身体随着祁福这句话猛地一颤，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你和阿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说？
我的心有些痛苦。
我猜祁福也一定知道这件事的，毕竟她关注着我的一切，可我还是选择了忽视。
“之所以不阻止你们，只是因为我很爱你。可是，现在不行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我会疯掉的。”
“‘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也听过这句话吧？所以，清一，对不起了，我们必须要离婚了。如果我再这么下去，我离死亡就不远了。”
我额前的刘海湿了，我对祁福没有爱，可当知道要失去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的好。
“清一，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失败，我的眼睛里、生活里全是你，可你的生活里寻不到我的一丝影子。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过——你不用说，我大概知道的，可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
我想要回忆起我和祁福的什么，可是空白之后全是愧疚——我和祁福结婚两年，我从来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可我却占据着她。
第一次见祁福的时候也没有心动，只是她说“可以在一起吗”，我觉得很特别，一时间有些恍惚，我就答应了。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是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到阿金的影子，有好多次看着祁福我都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时心里就被失落填满，和祁福结婚让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我究竟爱的是谁，想要找到谁。
“清一，你是不是很爱很爱阿金——我看得出来的，你爱她就像我爱你那样深刻。可是，对不起啊，我只想着我爱你，可一直以来我都忘记问你究竟爱不爱我了。”
祁福是个很坚强的人，虽然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对她知之甚少，即使是这样我也认识到了她的坚强，我还没有见她哭过，或者说她不想让我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所以，我们离婚后，你和阿金在一起，或者是别的人，你都不要对我感到抱歉，我对你付出的所有和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对不起。”
我的声音闷在喉咙里，最终变成了小小的轻叹，祁福是个极度安静的人，现在却说了很多很多，她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大概这两年来她都习惯了。
“所以，清一，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吧。”
祁福松开了环抱着我的手，从枕头下拿出了纸和笔，我坐起来，望着她，即使是现在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有的时候我会搞不懂祁福——不对，都没去好好的看过她当然不会明白她的想法。
我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直到把名字写下我也还是没说一句话，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结局，可我没想过会是祁福提出来。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不过，你解脱了。”
祁福轻飘飘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抱着枕头和被子去了客厅，卧室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两年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祁福的存在，可我这样做对她是不公平的。
晚上想了很多，睡不着，沉沉的睡过去时脑子里也是祁福的笑容——总感觉我亲手毁掉了祁福的幸福。
穿上衣服去客厅，祁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瘦小而单薄，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她没有现在这么瘦，性格温顺，是健康的，现在她呈现出一种病态。
祁福的呼吸声很轻，也很慢，我从来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今晚是第一次——这两年我都怎么样对待这个女孩子了？
我在祁福身边跪了下来，看着她的脸愣神——她好看的睫毛上闪着珠光。
一夜没睡，祁福依旧叫我吃了早餐。
“昨晚睡得好吗？”
我看着出现在卧室门口的祁福问了一句，她愣了愣，然后语气轻快的说完“挺好的”就走开了。吃饭的时候很沉默，祁福吃的很少或者说根本没吃，摆弄着手里的餐盘，我看着她，她感受到目光后落寞的笑了。
“清一，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
“到年纪了，而且不讨厌你。”
我对祁福说出的话总是这样，没有感情成分，还很伤人。
“不讨厌我呀。”祁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说不爱我就不要结婚，不然都会受伤的。”
寂静吞噬着我的身心，祁福飘渺的目光看着别处。
“这两年我总喜欢回忆过去，现在我才明白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现在不幸福。”
我抬起头看祁福脸上的表情，她站起身走进卧室。
餐具没有收拾，祁福换了很素雅的衣服。
“走吧。很久没一起出门了。”
从昨天到今天，祁福的每一句话都很平静，可也都深深的戳着我的心，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恶劣。
离婚的程序很简单，很快就结束了，出来的时候祁福对我说“一定要幸福哦”，我抬起头对她说了“对不起”。
“你没错。”祁福看着别的地方，声音淡淡的“要是你能像现在这样多看看我就好了，或许你还有喜欢上我的可能，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祁福走开了，走到很远的地方开始跑起来，她大概会哭，我转过了身，找不到去处。
阿金今天出去，没告诉我去向，说好了不互相过问的，现在不能反悔。
熬到下午才回到祁福和我住的地方，祁福没拿走什么东西，没留下的基本是衣服，餐具洗好了放在橱柜里，这间不大的房子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我连女孩子最想要的婚礼也没有给她办，她却深深爱了我两年——说在一起的是她，给我自由的也是她。
我为什么要结婚？
大概想结婚了就可以避免外界的干扰，然后再慢慢等那个我爱的人，可我忘记了身边的人——太过执着于一个人会错过对自己好的人。
我现在意识到了，可也不能回头了。
“不拖泥带水、不假装是你性格里很好的一点，大概就因为这样我才爱你。”
刚和祁福在一起时她就这么对我说过，和祁福在一起后她也还是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个时候她应该就知道了我爱的人是阿金。
我没有祁福想的那么好，我就是因为喜欢拖泥带水才一直无法离开祁福，才选择在祁福和阿金之间周旋。
“下次，有爱的人你要说出来啊。”
祁福是这么对我说的，九年前阿金也这么对我说。
原来我只是在慢慢变老，根本就没有长大。
我在那突然显得空荡的房间里发呆，直到晚上阿金打来电话。
“我回来了，你要过来吗？”
阿金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很简单，没有什么调调。可这句简单的话突然让我有些刺痛——我和阿金之间很正常吗？我和她这样的关系？为什么阿金可以若无其事的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阿金，你会介意我结过婚吗？”
刚决定和阿金在一起的时候我这么问过她，那个时候还和祁福在一起，阿金见过祁福，她说她想要看看和我结婚的人平常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我带她去了，远远的看了看——祁福站在阳台上发呆。
“其实你可以对她好一点。”
阿金是这么说的，说完后就笑了。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她。所以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看了看冷冷清清的站在阳台上的祁福，总感觉她也发现了我，可她自始至终没向我这里看。和阿金在一起无疑是快乐的，我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任何抱歉，也没有对祁福说过对不起，我不躲避，阿金不回避，祁福也不去触及。
三个人都不太正常，但只要是三个人构成的线终究会有一个退出。
祁福让步了。
“阿金，我离婚了。”
电话那头阿金沉默了很久，她大概很平静。
“清一，其实祁福很爱你。”
“可你知道我爱的人是你——我也该有爱的人。”
“今晚你别来了。”
“我们结婚吧。”
阿金又在沉默了，我攥着手机的手湿乎乎的。
“不愿意吗？”
“清一，我一直都搞不懂结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幸不幸福就只在于这一层吗——我想了很多很多年了，可我还是糊涂，祁福那么爱你，可她还是离开你了……”
阿金应该是哭了，她总是会因为解不开的难题难过到哭起来，所以，相比于性格坚韧的祁福我更担心阿金，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祁福更合适一些。
“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就应该这么做不是吗？还是说，阿金，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
“不，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可是，可是我——”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要犹豫的？阿金，我已经等了你七年了，如果加上最开始遇到你的那两年，那我已经等了你九年了——九年的时间！我现在能够离婚也是因为我知道离过婚后可以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现在反悔，那我离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清一，你别哭——”
大概是我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把阿金吓住了，她声音颤抖着叫着我的名字，我难以平静的回想着自己这九年里的一切。
“都想要意义，都在问意义是什么，可是谁来给我一个解释、给我一个意义？！我也想要啊！”
比阿金的声音率先传来的是她的哭声，我一下子就慌了神。
“阿金，对不起。你在那里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我连电话都没敢挂，阿金也忘记了，也许她只顾着蹲在地上哭泣，通着的电话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她的哭声，我没再去安慰。
赶到她身边，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是我脑中仅有的想法。
开车去找阿金的路上，在无意间看到了祁福，实际上她就在我和她住处的附近，她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来来往往的马路，然后又抬头去看天空。
祁福喜欢天空，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可我只有在无意间注意到她的时候才能确定她确实有这个爱好。
“清一，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阿金。”
“阿金？”
“嗯。”
“不管她是什么性格，哪怕她变了我也还是喜欢她。”
七年前和韩晟一起工作的时候我们这样聊着天，然后在五年后我和不爱的祁福结婚了，并伤害了她。
祁福她要做什么？
车辆呼啸而过，祁福瘦小的身形晃动着，仿佛站不稳一般。
我没停车。
我和祁福已经离婚了，当然，即使没离婚我也不会去管她的。
阿金一定要好好的。
车没来得及停好，我跳下车，甩上车门，向着阿金在的地方冲过去了。
这里是一片民宿聚集的地方，阿金喜欢这里的环境，她说早上能听见鸟叫是很享受的事情，她还喜欢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在附近散步——我想就算为了让阿金更高兴一点也要在这个地方定居，所以我默默的存了很多钱，祁福一向不问我的开支，如果把我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大概就可以买下这里了。
祁福好像也说过喜欢这里。
“阿金！”
我大声喊着阿金的名字，她没有应答，我跑向二楼开阔的阳台，她果真就在那里。
阿金靠在摆满花盆的角落里，我叫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我走到了她面前，用手捧起她的脸，她这才把目光聚焦到我身上。
“阿金，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乱吼的。”
“我跟你结婚。”
我明明害怕的担心着她，她却缓慢的吐出这几个字，我愣了愣，喉咙有些发干。
“什么？”
“我说我跟你结婚。”
阿金这次的回答坚决而用力，我松开了她的肩膀，往后退了退。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也许错过你我就再也遇不到合适的人了。”
“阿金——”
“清一，我说的是真的，我也觉得不会再遇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或许这么多年我都在等你呢？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很高兴阿金答应了，可她坚决的态度又让我感到恐慌——她好像和什么东西说再见了，一种我看不到的东西。
“下个月中旬——可以吗？”
我想尽快的办婚礼，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人为什么要结婚了——那种源于人性最深处的占有欲，只有这样才能牢牢的把爱的人拴住，让她无法逃脱。
“好。”
阿金笑了，眼睛弯了起来，九年前她和社长在一起时也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晚风吹了进来，冷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