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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了第二天，市局和县局的同志带着先进仪器再次前往目的地勘测，而县里则是在焦急的等待结果，于是今天林青云就被叫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林青云刚进门，就看到范清正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鸽子则放在旁边，也表现的十分安分，而盘里的鸟饲又空了。林青云走近他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招呼林青云坐下。
“书记，有什么事吗？”
林青云端正的坐着，静静的看向对方，而范清正则也镇定的看向他，说到。
“这时候勘测也该开始了吧？”
“是的。”
“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样？”
“我相信王天铭的判断不会出错。”
“这样啊，看来你很信任他。”
“那当然，他满怀本领，完全可以去发展机会更多的地方，结果最后还是回了老家来支援家乡建设，如果谁也能做到这点，我也绝对信任他。”
“好吧，不过昨天的会议记录我也看了，对方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的设备太落后了，结果存在偏差也说不定。”
“那……您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其实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最后市里总会帮我们渡过难关。”
“那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那山倒不倒暂且不清楚，但我想它个矿山这件事我想王天铭总不会判断失误吧？”
“我想应该不会。”
听到这个回答，范清正十分满意，神情也舒缓了不少，于是接着说。
“是这样，我们县的财政你也清楚，虽然探出了矿山是件好事，但我们县实在是没能力去独自开采，不过正好，外地一家专业的公司知道了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想要开高价承包那座矿山，这样一来我们的财政也能得到缓解。”
“外地的？可这样一来后续的矿石交易产生的税收可就不归咱们了啊？”
“这也没办法，这么座矿山放着也是放着，我们又没能力开采，但要是卖出去，有了钱，然后再去发展不也一样，都是为了人民，你觉得呢？”
“……”
听到这，林青云陷入了沉思，如今的情况也确实如范清正说的那样，这山放在那他们目前也没能力将其变为真金白银来支援财政，但如果卖出去损失一定是巨大的。
“怎么了吗？”
“没事，我也觉得现在下定论还是太早了，再观望一下吧？这件事太大了。”
“嗯，那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我们再探讨一下。”
“好。”
“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听说你们三个参加了那位同志的葬礼，对方的家属还说了些过激的话是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林青云的内心就再一次像被什么往外扯一样，一阵一阵的剧痛，然后又涌上无数酸涩。
“这个……是的，不过这也怪我们自己，怨不得别人。”
“你也不用太自责，目前来说这确实是自然灾害，又不完全是你害的他。”
“我知道的，但还是不舒服，或许真的和您说的那样，如果我们不去爬那座山，那就不会有这件事。”
“好了，你先回去吧，好好调整心态。”
“好，那我先走了。”
“嗯。”
于是林青云怀揣着低落的情绪离开了办公室，而范清正则再次起身看向窗外，这时，刚刚十分乖巧的鸽子突然不耐烦的闹腾起来，这把他吓了一跳，于是他赶紧拿出鸟饲想去投喂，但鸽子并不领情，依然闹腾着，这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鸽子似乎是被外面的什么东西惊扰了，于是他又仔细向外张望，终于看见了不知何时在空中盘旋的乌鸦，正当他疑惑这些天为什么没有发现时，那些乌鸦眼看没有下手的必要，于是就悻悻的飞走了，随后鸽子也安分起来，而范清正则在窗前陷入了沉思……
勘测队又经过了两天的调查和期间伴随的争论后，终于回到了县里，并马上召开了大会。会议上，李自奇对这次勘测做了报告，会议上的气氛十分沉重，其他市局与县局的全部同志几乎都沉默不语，而王天铭拳头则是攥的老紧，根据局里对数据的计算和推测，市局的同志他们认为这座大山如今处于一个尴尬的阶段，它可能倒也可能不倒，但水土流失严重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放任不管，那么大山倒塌确实会成为定局，但如果对策错误的话大山倒塌的可能性将会大幅增加，比如动用炸弹之类的强硬方法是绝对行不通的，李自奇发言完毕后，王天铭则马上起身表示坚持之前的判断，他认为现在新的数据只会更加有力的支持自己的判断，不可能反过来对抗自己的判断，而市局之所以得出这样结果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对个别数据的运用错误，并且低估了其他自然灾害可能对其造成的影响，于是坚决不承认对方的结果的科学性，但这则引得对方同志的不满，于是他们就又一次争论起来，但最后谁也无法说服谁，眼看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范清正和李自奇纷纷劝说，最后待双方情绪稳定之后，李自奇发表针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案。
“好了，现在我代表市国土资源局和无慈市发表关于此次事件的处理方案，首先，虽然根据数据判断这座大山目前没有倒塌的风险，但鉴于现实情况的复杂性和其理论最终倒塌的概率也不完全为零，故原则上不忽略其所能导致的最坏结果，因此市里仍然会将阳明县视为重点关照对象，并将对其进行财政支持，并且将进一步商讨处理方案，另外将帮助阳明县国土资源局进行设备升级，但目前我们仍然认为这座大山不会倒塌，而我们之后能提供的设备都在这张清单上，王天铭同志你确认一下。”
此时的王天铭还在气头上，哪里看得进去清单，他还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就被林青云死死拉着，并悄悄的对他说到。
“好了，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县局长，目前他们下了定论，没有确实的证据前，你争不过他们的。”
听到这番话，他这才彻底冷静下来，然后他尽管不愿承认，但现在大局已定，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接过清单，核对了上面的设备，不情不愿的发表了象征性的讲话，然后整个人瘫了似的坐了下来。眼看情况如此，李自奇则继续说到。
“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处理方案，那么我们在阳明县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我们还要回去做报告，然后还要与有关部门协调，但放心，就和我们之前说的一样，这件事还没结束，回去之后我们还会继续讨论方案，还请阳明县的同志放心。”
于是范清正马上回复到。
“李局长，这是哪里话，我们还要谢谢市里的支持呢……”
会议结束后，王天铭整个人定在原地，林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只是缓缓回过头，然后回以他一个无力的眼神，还不等他说什么，就独自迅速离开了会议室，面对此情此景，林青云也不知如何是好，也愣在了原地，然后看着范清正和李自奇有说有笑的交谈着，而其他人也纷纷退场，都从他的身边离开，但刘永乐来到他旁边则招呼了他一声，对着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敷衍的回应着，于是刘永乐也只能尴尬的笑着，最后又对他耳语了一句，这话终于让他清醒过来，静静的看向刘永乐，但刘永乐也只是回以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也离开了，然后，最后他心一横，也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第二天上午，李自奇及市局的同志告别了阳明县，乘坐大巴回到市里，然后没过几天，之前谈好的设备就运到了县里，但王天铭并没有出面签收，而是由副局长代签，看着那些新设备，局里的同志一边十分欣喜，但一边又十分担忧，喜在装备全面迭代，他们终于可以有所大的作为，忧在大会之后，王天铭整个人就和垮了一样，整天提不起精神，今天几个同志提议要王天铭带领他们去试试“刀”，但王天铭则是让他们自己去开展调研，没有他带头，整个局和没了主心骨似的，包括副局长没人觉得自己能挑起大梁，于是副局长亲自去劝说，但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他只好在下班后直接通电话给林青云，此时的林青云整个人也有些迷茫，几天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但他又感觉自己确确实实该去做些什么，但他就是想不通，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和行者一样永远没法快活，坐在办公室里沉闷的很，想打开窗子透气，却发现窗子不知为何卡死了，怎么都打不开，于是只能继续沉闷的坐在座位上，此时的他接到这个电话，也觉得无论是为了对方，还是为了自己，都该去找这位老伙计好好聊一聊了，于是他穿好衣服，马不停蹄的去往县国土资源局，然后他刚到，副局长就赶紧把他带到王天铭面前，一进门，林青云看到王天铭那颓唐样，自己的那些沉闷反而烟消云散了，于是他招呼副局长回去，自己单独留下来乐呵呵的他交谈起来。
“怎么了？这就认输了？”
面对林青云的激将法，对方并不打算接招，理都不理他。
“行了，目前的现状也就是这样，再说了，市局不也没完全否认你的判断吗？还提供了这么多援助，有什么好糟心的，又没谁因为这件事的失利来戳你的脊梁骨？”
他看对方不理睬他，便变本加厉的激他，特别是那句戳他脊梁骨故意加重了语气，于是王天铭终于受不了了，没好气的回到。
“林青云！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抱歉抱歉，好了，谈谈正事，你到底怎么了？他们也没一棒子把你的观点打死，还是表示你的推断有可能发生，只不过可能性不大而已，而且他们不是说了还会继续拿方案吗？”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可能哪怕是极大可能和一定那是一个概念吗？你到底有没有搞明白我们现在的情况，现在我们接受了市局的看法，拿了钱和设备，那么就算那山倒了，接下来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到时候你再找市里，他们也能用我们后续处理不当才导致情况恶化来搪塞，到时候就算闹起来我们也不一定能占多少理，拿方案？他们就是拿不出又能怎么样？到时候结果是谁来承担？你还是我？都不是，先是渔民，再是农民，最后是整个阳明县的老百姓！”
“好了好了，干嘛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倒是不见得他们心思有那么坏，没准真的只是他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果呢？再说了，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现在任其发展，就算他们不愿意，只要我们阳明县还是市里的下属县，他们就不可能不负责，到时候还不是他们买单，他们应该还没蠢到这种地步，不过不是我不信任你，你真的确定那山一定倒吗？”
“你就看着吧，马上是多雨时期，不出半个月，那山估计还得抖一抖，没准还会发生山体滑坡什么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我们就一起拿出个办法来。”
“如果你是想说你那个办法，那我现在就可以打个包票，之前那都是我不想打击你，现在我可以说，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王天铭的语气故意压得十分平淡，但这倒让林青云糟了心。
“为什么？”
“我问你，一个农民工一天的工资是多少？”
“大概120块一天。”
“那山虽然半径比起其他山不大，但到底还是一座大山，你想通过人力来改变山体坡度，最后让它朝另一边倒下，至少要六七千人分两批次昼夜不停的交替劳动，进行八九个月左右的挖掘才有可能，你算算多少钱？”
“大概近2.5亿？”
“哪止这点，这个项目还要招标，中间商还要赚钱呢，而且那地方离县里还远，路费你也得包。”
“那……5个亿？”
“那还差不多。”
“天呐，我们县近两年财政收入。”
“所以死了那条心，不可能办到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直接放弃吗？”
“我？”
听到这话，他一瞬间感到苦涩。
“我现在只感到悲哀，我们这里山多，我那时听说如果一个地方能找出几个矿山，那这个地方就能吃喝不愁，我十几年前报考勘查技术与工程就是希望能在家乡探出几个矿山，结果几年过去，我探出的第一座矿山不但不能让家乡发展，反而可能让家乡的经济毁于一旦，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之后他再次陷入沉默，再之后，两人就那样一句话都不说，静静的保持苦涩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