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子相泣一场后,母亲把自己那不知多久没回家的孩子领进了屋里,林青云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总算有了一丝归属感和亲切感,没多久,他的母亲就端了盘西瓜走了过来。于是娘俩边吃西瓜边交谈了起来。
“妈,爹呢?”
“他去捕鱼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在家里。对了,是穗子接你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爹说,你最近肯定会回来,就叫穗子没事就到公交站转悠,看看能不能接到你,我一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
“……”
听到这,他的父亲的形象这才又变得清晰起来,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就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子,因此他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没事,他没多久也该回来了,我去做饭了,你在这坐会儿。”
“哦,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于是他也就乖乖坐着,任由他的母亲去操劳,但他也并不闲着,开始思考待会儿两人的会谈,就这样,伴随着厨房传来的阵阵熟悉的声响,他的意识开始飘出远方,他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的母亲把菜全都摆到桌上,他就知道,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就这样怀揣着焦急的心情,他开始十分留意屋外传来的动静,果然,没有多久,他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本来他是想站起来的,但不知为何又感到很别扭,显得格外生分,于是干脆遵从本心,静静的坐着。直到那个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终于感到一丝窒息。而对方看到他后,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是妇人兴冲冲的招呼他的。
“老林,看看谁来了。”
听到这话,他依然十分平静的说到。
“我又不瞎,我就知道这小子这几天一定会回来。”
说完,他就平静且迅速的坐在了自己这不知多少年未见的亲生骨肉面前,问到。
“好了,你是要先说事,还是先吃饭?”
林青云沉默了一会儿,待完全冷静下来后,回到。
“先吃饭。”
“那就吃吧。”
于是三人就这样沉默的吃着午饭,直到林西又拿出了那罐辣椒酱,林青云这才说话也想讨一些来吃,而对方也是丝毫不打算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吃那曾经让他厌恶不已的掺了生姜的辣椒酱,就那样递了过去。就这样,午饭就这么毫无波澜的度过了,待林母收拾好桌子后,两人这才正式开始交流。
“你怎么确信我这几天一定会回来。”
“很简单,既然那座山一定逃不了要倒入湖里,那你就一定避不开渔民,而你避不开渔民,那你就一定避不开我,所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快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听到这话,林青云这才把自己掌握的全部信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对方,林西听完这段陈述后,不由得感叹到。
“唉~一颗老鼠屎,真的就能坏了一锅粥,那么,你们打算拨多少钱给渔民?”
“现在是4个亿,不过我相信没多久上头还会追加预算,应该还会增加。”
“钱听着还过得去,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座山?”
“山是一定会倒的,但用炸弹风险太大,所以我的方案是采取人工挖掘。”
“要多少人,又要多久?”
“六七千人分两批交替工作,大概挖个八九个月。”
“恐怕没那么好办吧?”
“所以还在商讨,不过我想也不会有别的方法了,所以我打算先从政府部门里号召一批人先去开工,然后就借机拉拢更多同志进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希望能有更多人参与。”
“想法很美好,但你觉得有多大把握成功?”
“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所以就来找我了?”
“……”
“好了,应该就这些吧?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没了。”
“那就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现在应该还能赶上车。”
“诶!老林,孩子刚回来,你急着赶人家走干嘛?”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边现在非常需要他,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这里?”
“可……”
“好了,妈,爹说的没错,我本来也是打算把事情交代完就回去的,现在情况确实很紧迫。”
“……”
于是气氛一下降到了零点,但林青云也确实不打算浪费时间,便起身向外走去,但他快出门的时候,林西叫住了他,他缓缓回过了头,一脸疑惑,而林西则是把那罐辣椒酱递给了他,并说到。
“喜欢吃就拿去,反正这里多的是。”
林青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随意应和了声,便紧紧握着那罐辣椒酱再次离开了这个家……
林青云回去后,林西一个下午就把关在屋子里,不让闲人打扰,还让妻子把陈穗叫来候着,然后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开始筹划。经过大概一个半小时的编写和反复修改,觉得差不多了,就把陈穗叫了进来。
“林伯伯,到底什么事啊?我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
“哈哈,确实是有点久了,来,你拿着这个,对着什么念,去让每个村都派三个人过来,还有,你去乡政府,和他们借地方开会,时间大概是在后天,所有的村都要派人来,知道吗?”
“哦,还有吗?”
“哦,还有,来,拿着。”
林西一边说,一边拿了两张红票子塞在他的手上。
“林伯!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说着就要把钱还给他,但林西用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哪里多了,一份劳动一份收获,你帮我留意了这么些天,还得帮我传消息,你伯伯我给钱那都是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没有说不应该给的和少给的,拿着给自己换双鞋子,接下来是个难得的机会,是时候了……”
林青云回到县里,刚做完汇报就赶紧往王天铭那赶去,王天铭看他又来了,心里其实有点厌烦,还再为前几天的事耿耿于怀,但想想多年的交情,也只能耐着性子和他交流,但语气可谓并不十分友善。
“又来干嘛了?要是又要拿我撑台面,那就自己去,别什么麻烦事都要拉我一起去触霉头,我是真的没你那么能折腾。”
“巧了,我今天还就是来拉着你撑台面的?”
“嘶~我说你啊,又要搞什么名堂。”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你上次也帮我了,现在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停停停,怎么我好像就是个要逃避制裁的腐败分子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了,怎么就成和你一起成蚂蚱了,有你这么用俗语的吗。”
“谁说只有腐败分子才需要团结了,我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同样需要团结,只有这样……”
“停!打住,说正事。”
“其实还是那件事,我想先团结一些同志起模范带头作用,先去那山脚下开始挖掘,希望能激起更多政府官员和人民群众来自主的加入我们,重点是人民群众,当然,政府官员也同样越多越好。”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不然呢?”
“以前你不是很喜欢和宋会还有赵林海聚在一起吗?怎么这时候不去先找他们。”
“好了,先回答我的问题,干不干。”
听到这话,王天铭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本来林青云还以为事情成了,谁知对方又慢慢的拿起水杯,慢悠悠的喝起了茶,开始不搭理他。
“什么啊,回个痛快话,去不去。”
然而他依旧慢悠悠的喝茶,就把对方晾在那,然后林青云看着他的茶喝完了,以为他终于要说话了,结果对方又当着他的面把茶又满上了,成心不给他面子,这倒让平时好脾气的林青云也站起来大吼。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到是给个话啊!”
谁知对方只是慢悠悠的放下茶杯,故意放慢语速,开始说到。
“你急什么,坐下,别以为你是我上级就可以在我的办公室对我大喊大叫,你那是官僚主义的作风!给我坐下!”
看到对方十分强硬,他反而像是被戳中命门一样,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老老实实的做了下来,看到对方乖乖听话,王天铭也终于有机会好好的和自己这位好同志算算这些时间的总账。
“林青云,你甭和我叫唤,这些天我不说尽心尽力,好歹也是全心全意。”
“这有区别吗?”
“别挑刺,你叫我去勘测那座山,然后我勘测了,本来还说相信我的判断,结果市局的结果一出来,你又不相信我了,反而还来质疑我的专业素养,还没事来挖苦我,然后呢,又无端的拉我下水,下水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一口气把我和你绑在一起沉到水底,你说说,我做了这么多,结果呢,你好像连对我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只管对我发号施令,这合适吗?你再说说,你这么对待我这么个好同志,我有什么理由接着帮你,别拿人民群众压我,我是不是人民群众的好同志好像轮不到你来定吧?”
这话所言不虚,林青云听完这番话才幡然醒悟,马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连哄带夸。
“啊,我说老王啊,这些天确实,是我没照顾到我心情,是,你是厉害,那市局的同志在我们面前信誓旦旦,结果现在打脸打的不知道多响,结果还得是你技高一筹,他们都没法和你比,不过,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一下,当然,你指出的错误完全正确,这我承认,也会改正,但我现在是真的要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所以心情一直很烦躁,理解一下,谢谢了。”
“走投无路?有那么夸张吗?就算办不成这事好像也不会有人把锅甩到你身上吧?”
“不是那么个走投无路,我当然还有路走,但阳明县的人民群众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好歹也是一个共产党员,我们始终和人民一道,所以人民走投无路就是我走投无路,明白吗?”
说完这段发自肺腑的话,林青云用坚决且带着丝恳求的眼神看着对方,王天铭则是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扶着下巴,神情严肃的回视到,然后场面僵持一会儿后,王天铭才放下手终于说到。
“今天你说的话,我持观望态度,但如果让我发现你小子只是信口开河,我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我跟了。”
“行,就等你这句话,唉~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我这番话是不是心里话你能不清楚?”
“那可难说,人心是会变的,哪怕你昨天还意志坚定的站在人民一边,你就能完全保证今天你还能和昨天一样吗?”
“确实,如果以前我肯定会说会,但现在我态度改变了,确实不好多说。”
“哦?”
“好了,明天我带人在山脚等你,先走了。”
“行,明天见。”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相互用力的握着手……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王天铭带着几乎整个局的包括专业人员的许多同志一并来到这座打了好几回交道的大山的山脚下,为了尽早赶来,大家都起来了个大早,还得提前约好车子,不过这次不用带仪器,所以路上倒是可以开快点,所以大家来的还挺早。但没想到还是让人争了先,他们到了后,马上看到了林青云和他身后跟着的几十号人,但看着双方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人,王天铭带着些失望的情绪问到。
“就这么些人?”
“谁说不是呢?我们县几千共产党员,结果来的就这些人。”
“正常,现在入党简单,又不是几十年前,还能有这么些人也还不错,你不也说了吗?我们主要是先带个头,现在很多人未必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只是还在观望,有的是可以去争取的同志,带头的话这些人也够了。”
“那,开始干?”
“干呗!不过你能行吗?”
“瞧不起谁呢?我小时候放学就和我老爹去捕鱼,不捕鱼也是四处跑,干这干那的,身体素质好着呢。”
“你不拖后腿那就行,还是那句话,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先干他个早上,我看你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行啊,来吧!”
于是两波人说动工就动工,用带来的铁锹玩命的铲土,较着劲的卖弄着各自的能耐,虽然这对大山而言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就是了……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县政府因承受不住越来越声势浩大的来自阳明县人民群众的呼声,于是再次召开重要会议,会议开始后,范清正马上发现少了两个重要人物。
“林青云和王天铭一大早的又去干嘛了?开会商量对策呢,人怎么还跑了?”
他有些生气的向周围人询问到,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有个官员起来回答到。
“哦,副书记和王局长带了百来人又去那座山了,这会儿应该正在铲土呢,昨天他还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带人去。”
听到这话,范清正差点没背过去,好一会儿后才说到。
“怎么,他还真要实施他那个天真的计划吗?”
这话说完,大家都变得不吱声,范清正看着情况不对,刚想接着说什么,但让刘永乐截胡了。
“老范啊,我倒是觉得,反正我们在这再怎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个有效的方案来,说实话不如林青云在那铲两脚土来的实在,再说了,现在老百姓都看着这事呢,如果他知道县委副书记和一个县局长亲自去山下为他们挖土,也就不会再说我们不作为之类的话,也能缓解很大的压力,如果我们进一步宣传的话,没准还会有人参与进去,没准林青云的方案还真的就可能办成了呢?”
“老刘,怎么你也开始说些异想天开的话了?他林青云再厉害能拿出几块钱,大家就算去,过几天兴奋劲没了也就回来了,能有几个人坚持的了几天?”
“话是这么说,但好歹它也是一支来之不易的苗头,还是不要随意掐灭的好。”
刘永乐这番话说完,大家也小声的表达了赞同的意见,这时赵林海则是提议到。
“书记,我也觉得,让他干一段试试,反正少些人离开工作岗位对我们也造不成损失,还能进一步团结民众,没什么不好的,但如果最后引发了什么不好的结果,再问责也不迟。”
随后宋会也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感觉没什么可说的,又闭上了嘴。
看到了大家的态度,范清正也只好表示。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胡闹就胡闹到底,我们的宣传机关要做到大力宣传,四处传播这件事,另外还要上报市里,最好再请几个记者来拍几张照片,扩大影响力,现在我们就暂时把林青云的方案当成可执行方案并加以重点实施,大家没意见吧?”
“这……排场是不是太大了,要不再观望一下。”
“老王,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希望能借此来吸引更多人参与进去,排场就是要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这有什么问题,成功的可能也会更大。”
“可是……”
“好了,先这么定了,到底行不行看最后的成效,到时候再变也来得及,反正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范清正极其坚决的回应到,刘永乐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这次会议就这样在全体同意将林青云提案作为当前阳明县首要工作而落下帷幕。不过,政府这场所谓的重要会议是结束了,但另一场秘密的重要会议却才刚刚开始……
通明乡乡政府的会议室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人,但来到这的却都不是官员,他们的皮肤基本上都是黝黑的,并且很多人的衣服到处都是污渍,单衣单裤遮不住的皮肉上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有些人明显还有晒伤的痕迹,其中坐在正堂中间的那个人晒伤的痕迹尤为明显,每个走进来的人基本上都要和他打招呼问声好,他也礼貌的一一回应,人来了以后,纷纷按照划定的位置乖乖坐下,过了好一会儿,看到终于没有人进来了,林西就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喊了声安静,刚刚还在叙旧的人们马上安静下来,显得纪律严明,于是会议正式开始,林西先问到。
“大家来到这的目的想必大家也大概都知道了,不知道各位有什么看法没有。”
听到这,一道浑厚但又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从会议的一个角落传来,究其源头,原来是一个牙齿都掉了几颗的老人家率先发话
“林大头啊,那山……真的要倒了?”
听到这,大家又议论起来,但没多久又自主安静下来,等待林西的准确答复。
“是的,你们都没有听错,根据可靠消息,那山确实是要倒了,看来消息是好好的传过去了。”
“听说那山一倒,这湖里的鱼都活不成,以后也养不了鱼了,也是真的。”
“真的。”
“什么山啊?这么厉害?”
“这个,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能不是很能理解,简单点,那山是座矿山,但鱼吃不了矿,吃了就死,所以养不了鱼了。”
林西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再次将由电话传递过去的消息再次传递了一边,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大家彻底慌了神。
“鱼都活不了,那我们怎么活啊?”
“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苗头,怎么说变就变啊!”
“这是他妈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赖到我们头上。”
眼看场面就快压制不住了,林西则是十分镇定,又猛地拍了下桌子,将一部分人们从恐惧中勉强拉了回来,这时其中一个人变大声说到。
“吵什么吵?大头大哥不是在这吗?大哥还没说话呢?一个个急什么,听听大哥怎么说?”
于是场面才终于渐渐稳定下来。见此,林西马上接着说到。
“好了,我知道,这件事很大,可以说闻所未闻,但这可不意味着没有了办法。”
“大头大哥,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既然那山无论如何都要倒,那我们只要不让它倒湖里不就行了吗?”
林西这番话铿锵有力,瞬间将弥漫在大家头上的乌云驱散开来,为大家点明了方向,听到这番话,人们纷纷感到震惊与兴奋,甚至都没想过这个计划到底可不可行就兴高采烈起来,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还是那个老人家待大家安静下来后,又开口问到。
“大头啊,你这话说的容易,但……做起来能行吗。”
这话刚一问出,还没等它让大家再次失去信心时,林西立马站起来说到。
“当然,我儿子前天回来告诉我,经过一位专家计算,只要有七千人,分白天和晚上两个时间不间断挖上八九个月,山就能倒上另一边,你们看。”
林西拿了根棍子指地图。
“这山在西边,现在要往东边的阳明湖倒,而西边是一片森林,往那边没有人烟,所以只要我们能让他往西边倒下,对我们将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并且可以开采这座矿山拿去卖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我儿子正带人挖那座山,急缺人,而我们的渔民兄弟有三万余人,搞下这座山没有问题。”
“可是,大家也要吃饭啊,我们去挖山了,不捕鱼,哪来的钱吃饭。”
这个问题提出大家也开始附和道,林西马上接着说。
“这个不用担心,我儿子还说了,市里向咱们县就为这事发了钱,我们渔民总共能分四亿,平摊下来就是一万来块。”
“多……多少?”
“四个亿我们大家平分,后续还可能增加。”
于是大家更为兴奋,有个说到。
“那还等什么,我们大家赶紧回去,叫上所有人走啊!”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大家仔细听好,这次我们总共出只一万人。”
“一万人?为什么啊,我们一万人去了,还有两万人干嘛?”
“留在家里继续捕鱼。”
“那怎么行,我们去挖山,他们在挣钱,这不公平!”
于是大家也纷纷道平,但还是那个老人尽力扯着嗓子叫到。
“别吵了别吵了,这么多年了,林大头什么时候让大家吃过亏,听人家怎么说。”
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林西也接着他的话说。
“没错!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大家摸着良心说话,我何时让在场和不在场的渔民兄弟们吃过亏?但没办法,整个县都靠咱渔民兄弟顶着,我们要是不捕鱼,大家就要先过不下去了,所以必须要有人捕鱼,不过这样我一样有办法公平,决不让大家吃亏!”
“那大头大哥,咱们怎么办啊?”
“也很简单,七千人分两批要挖八九个月,但那太辛苦了,所以我们一万人分三批,这样大家不仅能轻松些,效率也高,八个月内一定挖完,所以我打算八个月再分成三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三万人再分三批,前三个月这一万人去,中两个月那一万人去,最后三个月,剩下的一万人去,之所以中间分两个月,是因为那时候是寒冬时节,现在马上夏天也要过了,其他几个月都是舒服的天,所以中间的人干的时间少,大家没意见吧?”
“好!没意见!”
听到这个计划,在座的人都很满意,纷纷鼓起掌来,持续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掌声渐渐停息,于是林西紧接着做了补充。
“还有一件事,因为捕鱼的少了,所以剩下的兄弟可以比平常多捕一半,再多就不行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好了,接下来我再交代一下一万人集结后怎么安排住处,虽然比起别人,我们离那座山最近,但东边的村的人离那还是有距离的,不可能来回跑,所以到时候大家就在西边的,你们看,这几个村子先住着,或者住些空房子,或者住在别的兄弟家里,再问问其他家的人愿不愿意接受一部分。”
“这个好说,现在很多人外出闯荡了就不回来了,留了些空房,各个村的那些个当官的也愿意听我们的,和他们商量一下应该没问题,不过反而是那些个要离家的兄弟,他们住得惯吗?”
“那你甭瞎操心,在哪住不是住,都一个样。”
其余人也笑着赞同到。
“好,但还有一件事,我以前强调很多遍,但还是要再强调,要好好做思想工作,要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况,然后留心应对,还有,住到别人家,尽量不要给人家造成负担,吃饭要给钱,弄坏人家的东西也要陪,不要辜负人家,我们能有今天不容易,不要不当回事。另外整个挖掘期间我都会在山那,有什么急事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好!”
之后大家又相互之间再次确认了一下具体工作,这场会议也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不过临走前大家还闲聊了一会儿,其中有几个人还问了林西一个问题。
“大头大哥,话说回来,你一直说这些消息都是你儿子告诉你的,山也是你儿子组织在挖,你儿子现在是干什么的啊?能耐快和你一样大了。”
听到这个问题,林西有些心闷,狠狠的说到。
“他?一个以为自己翅膀硬了的半吊子,现在是矮个里挑出了他这么个高个儿的,现在当了我们县县委副书记。”
“副书记?大官啊!那还不厉害。”
“他到底厉不厉害,到时候你们见到了,再呆个几天,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好嘞,那我们大家就先回去了,接下来估计会特别忙?”
“好,对了,不要等到招齐了一万人才开始去挖山,招到多少就让他们先去,但前后拖得时间不能太长,不然大家心里又会不舒服。”
“知道了,放心,只要是你的话就特别管用,大家都会听的。”
“好,那交给你们了。”
“好嘞,走了。”
于是大家也纷纷起身,相互告别,然后向外面走去,大部分人再接着向车站走去,而林西也照惯例留到了最后,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独自一人开始打扫,摆好椅子,再把别的地方借来的椅子送回去,不久之后,穗子又进来了,看到这情景后,马上给林西搭了把手,林西也没多说什么,于是两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把这里恢复原样,结束后,两人又去往湖边,就在那安安静静的坐着,依然不说话,眼看西边的那最后一抹红缓缓消失,两人便慢慢的被黑暗包裹,但在那黑暗中,唯独那两双眼睛发着极具穿透力的光芒。又过了一会儿,穗子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率先开了口。
“伯伯,我们最后能行吗?”
林西看了看他,说到。
“那我问你,我们最后能不行吗?”
“……”
“我们可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走的份,嘿咻。”
林西站了起来,此时月亮也已升起,那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见此凄凉景色,林西便不自主的吟诵到。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毛主席的诗?”
“是啊,你觉得每个人命运的兴衰是由谁来定?”
“我们自己吗?”
“我们自己可没那么大本事。”
“……”
听到这,穗子不仅有些沮丧,但林西紧接着的下一句,又让他不自觉地为之一振。
“但如果是我们所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
“!”
“穗子,你虽然没有多么聪明,比不过那臭小子,但你十分清楚自己有多大能耐,比他耐的住性子,如果他未来还是这么个半吊子水平,那他未来未必能比你走得远。”
“伯伯,你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觉自己老了,我是不指望那小子能回来,但未来大家到底还是要有个指路的,现在的他们还没到能自己走路的阶段,让他们自己瞎走,只会走弯路。”
“您……觉得我行吗?”
他的话语里明显带着期待,他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
“你的确不是个优秀的马克思主义者。”
这话让他再次变得沮丧。
“但有机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马克思主义者。”
于是他的心灵又敞亮起来了,随即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但林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说了句道别的话。
“走吧,走吧……”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昨天他们接到县里的正式通知后,当即决定不回去了,于是在附近的村里住了一晚,然后又扛着铁锹来干活了,不过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两个领头人依然精力充沛,但其他人多少有些懈怠了,好几个不愿意起来的,更有甚者,还打了退堂鼓,想要坐车回县里,但又在两人的劝导,再加上不愿意做那第一个投降的人,为了面子,还是咬咬牙撑了下来,但两人十分清楚,如果还没有人来,这只队伍干完今天或许就要分裂了,但对两人来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接着干下去,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多一分奇迹出现的可能,于是两人只能更加卖力的去做一个榜样,但大家却已经没有多少精气神奉陪了,两个人也只能暗里惋惜,眼看又到了黄昏,意味着又是一天的结束,而对他们的绝大部分人而言,或许当夕阳落下时,他们那原本自以为坚定的信念也要随着没有前途的苦力劳动和阳光一并终结了,于是这时他们反而奋发图强了起来,或许是那即将熄灭的烛火自己都不愿这么熄灭,也或许只是他们想在离开前稍微结一个完美的尾。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在奋力铲着那仿佛铲不完的黄土,但白天的最后那几分钟,大家彻底没了力气,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开始迷茫的望着那最后的红色残边,原本他们希望它快点落下,但这个时候,他们又反而希望它能在等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尽管他们知道这一会儿不会改变什么……
“副书记,王局长,我们……”
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语,两人也放下了铁锹静静凝视着失落的人们,不禁感到窒息,正当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听他们最后的话语时,一阵阵剧烈的震动从地上传来,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林青云,仰起了头,看着那不远方,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在那黑夜中,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无论如何都不愿熄灭的,倔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