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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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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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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忧近虑》连载

第二章

第二天,张贺氏迈起个小脚脚,到白市街上买了些做嫁衣的布匹,几把面作为聘礼,回来找张文杰家的李氏当媒人,又把住在隔壁院子的八字先生带起一路,到罗家院罗大陆家为罗翠萍下聘礼,择八字。在路上张贺氏先就给了八字先生几个小钱,要八字先生尽量往近期择,佳期最好定在最近这两三天。这不是张贺氏精打细算,张贺氏也跟亲家托了底,为了不使启东出去跟着革命党混,做老人的就是要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要他们有了牵挂,断了启东出去瞎混的念想。罗翠萍虽然知道张贺氏来她家是跟她妈老汉商量自己和张启东的婚事,但奈何在那个刚刚结束的封建社会,特别是女儿家,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是没有发言权,全凭爹妈做主。罗大陆听了张贺氏的话,居然还同意了,双方家长就这样大包大揽了儿女的婚事。八字先生摊开男女双方的生辰日时一推算,嘚!后天就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安床开市出行谋职诸事吉利。双方家长满心欢喜,八字先生当场就拿出一枝羊豪,一块砚石,磨上墨,首先互换了龙凤贴。然后铺开一张大红鲜纸,对折成里外两页对翻的期书,正面端端正正的写上“佳期预报”正楷大字,然后翻过页来再写:

盖闻,婚姻者为人伦之始,夫妇者乃王化之源,自古迄今之致礼矣。承蒙罗府不弃,月老撮合,姻联秦晋,好结朱陈,并蒂莲花,届时开放华实。男娶女嫁,乃螽斯之衍庆。寒门微仰罗府大陆先生阁下,俯允令爱如期于归。

谨诹于公元1915年10月25日,民国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大喜大吉之日,銮轿迎之,行大雅文明结婚典礼。伉俪对偶、举案齐眉、百年偕老、子孝孙贤、长发其祥也。

敝戚 张贺氏率子张启东敬拜

民国四年九月二十三日

罗大陆接过期书,担心婚期逼得这么近,来不及办嫁奁,女儿空起个手嫁过去,以后在弟媳妇面前不好为人。张贺氏当场就拍着胸脯保证:翠萍嫁到我家来,我张贺氏拿她当闺女看待。今后那个在翠萍面前说半句不是,我撕烂他的嘴!

张贺氏回来,立即把猪圈屋里大肥猪放出来杀了。张贺氏说,是老张家把婚期逼得这么近,罗亲家来不及准备,叫人扛半边猪肉过去,凑凑合合把这堂婚事办了。本家亲戚团转四邻都来帮忙挖芋头、砍白菜、扯萝卜准备办坝坝席。

启龙拿了一把面,到学堂院去请私塾先生帮弟弟张启东和弟媳罗翠萍写婚联。学堂院顾名思义就是学童启蒙读书的地方,那教书匠叫张文吉,是前清的一个秀才。屡次乡试均不及第,不得以才在学堂院做了私塾先生,是老张家目前最有文化的人。启善、启东、启明都在他学堂里发蒙读的书。都是教的张氏家族的子弟,学生们在学堂里叫他张先生,下了学都称他为吉老辈子。全学堂只有一个班级,一个老师,教的都是些《百家姓》、《三字经》、《天生物》、《千字文》、《今古贤文》之类的。再大一点的学生,他就教学生做老(死)了人行的三献礼、大堂祭。这门功课搁现在可能是封建迷信,在当时半封建半殖民的旧中国,那可是传播的儒家思想、孔子之道。因为那是教人怎样行孝。如今都民国几年了,人们都剃了头发做回了大汉子民。可老先生依然不肯把辨子全部剪掉,仍然蓄个梭梭头,头顶瓜皮帽戴幅铜框圆镜的老花镜。这身装束,很符合那个时候有点文化老头的打扮,以至于人们都叫他“郁老夫子”。

郁老夫子在八仙桌上铺开大红鲜纸,启龙报上新郎新娘姓名,郁老夫子略加思索,提笔写道:

张郎才俊启东月圆感恩钟情欢

罗女娇琨翠萍举案图报携手缘

横批写:百年好合

正堂屋门婚联写了,然后写耳门、厨房门的对联。直到把启龙家所有房门都写了个遍,才写家仙上面那个“天地君亲师位”牌位。

通常,写“天地君亲师位”牌位时,书写者要站着写,首先在整张大红纸上横着写题头:“百忍家堂”四个字。“百忍”为张姓家风堂号的意思。再在中间竖着从上往下先写“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师字下面那个“位”字暂时不能写,要待两边的“福禄寿星香位”和“九天司命香位”写好后,书写者要坐回凳子上再写中间师字下面那个“位”字。

这个“位”字为什么要坐着写?很明显,那就是安“位”的意思,必须得有个座位。“位”字写好后,主家就要向书写者拿把面,或是几文钱,或是一汤碗米作为润笔费打赏书写者。

过去在我们旧中国,写“天地君亲师位”这几个字是有讲究的:在书写第一个天字时,要做到天不连二,人不顶天。意思就是“天”字里面的“人”不能顶着“天”字上的第一横。意为中国古代以天为至上神,天主宰一切。人再高也高不过天,甚至还达不到天。

第二个地字要地不离土。意思是“地”字的“也”与“土”旁写成连笔,不能断开。意为地由土构成,人类的一切生存所需都取之于地,把大地比作母亲,母子不能分离。

第三个字君字要君不开口。意思是“君”字下面的口字必须封严,不能留口,谓曰君子一言九鼎,口不能乱开。

笫四个亲字要亲不闭目。意思是“亲”(親)字的目字不能封严,谓亲人和朋友要真心对待,不能遮遮掩掩。

第五个师字要师不带刀。意思是“师”字不写左边上方那一短撇,谓师不当撇(撇开)。又谓师者以文为业,以文服人,切不可师者行武动刀。

第六个位字要位不离人,人不离位,位要端固。意思是“位”字的“人”部与“立”字要相连,且字形端正稳固。谓为人要端正,且做好自己的事,而不能越位。

启龙把郁夫子写好的婚联拿回来,请人帮忙把所有的对联贴在门楣上。再来观看张家老屋,顿使老屋焕然一新,充满喜气。

隔天就是启东的正婚日,虽然办婚礼的时间有些倡促。但一放话出去,说是九月二十六日张文光家的老四要结婚,三亲六戚还是来了不少,可谓是宾朋满座。家里来了那么多客人,又是自己舅老官大喜之日,徐贵作为张家的门客(女婿),理应早起帮忙才对。可他一副高姿态的少爷习气端起,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小娟见门客起来了,打了洗脸水,拿出一块从宜昌城里带回来的洋(肥)皂和洋毛巾,叫徐贵洗手洗脸。洋皂和洋毛巾,当时的旧中国是制造不出来的,只有从国外进口,之所以这些东西要加个“洋”字,就是这么由来的。大多数中国人对带洋字的,如洋油、洋火(柴)、洋马儿(自行车)、这些东西在农村见都没有见到过,更不要说使用了。即使城里的人有,一般人也舍不得用。只有招待贵重客人才会拿出来用下子,用了又当宝贝一样收起来藏着。徐贵没有见过这四四方方的洋皂是干什么用的,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有一股莫名的清香。他以为是舅母子给他拿的早点,就着那盆洗脸水把洋皂给吃了。完了他还对凤儿说,你嫂子拿的点心不好吃。凤儿感到很惊讶,家里这么忙,那有功夫给你弄早点。过了会小娟出来为徐贵倒洗脸水,不见了那块洋皂,在桌上地下找了几遍也没有找着。凤儿过来问大嫂找啥子?小娟说,我给妹夫洗脸用的洋皂没有见了。凤儿听了,忍不住格格的笑起来:“那货刚才说你拿的点心不好吃,敢情是他把那块洋皂给吃了。”

小娟听了,大惊失色:“洋皂是洗涤用的,是不能吃的,吃了会闹肚子,你赶快叫妹夫把吃了的洋皂吐出来”。凤儿火急火燎的找到徐贵,徐贵正坐在上席吃饭。凤儿对徐贵说:“你刚才吃的,是大嫂给你洗手洗脸用的洋皂。那东西是不能吃的,吃了会闹肚子,屙秋痢。你赶快到粪池边去把吃进去的洋皂吐出来。”

徐贵听说吃下去的洋皂会屙秋痢,当时喉咙就不停的作呕。自己起身不及,哇的一声一泡秽物吐了满满一桌。桌子上的七汤八菜全被他弄脏,吓得客人四散逃开。

凤儿死拉硬拽把他拉到猪圈屋的出粪口边,让徐贵手撑着土墙,低着头对准出粪口哇哇的吐,几乎把蛋黄都要吐出来那么凶。吐过了,徐贵坐在地上伤伤心心的大哭起来。急得凤儿直跺脚:“悖时砍脑壳的,你哭啥子嘛。今天是我四哥结婚哒嘛,你这样伤伤心心的哭不吉利”。

徐贵一边哭一边抹着泪说:“你那个舅母子哈婆娘,拿块洋皂给我吃,把我闹(毒)到了。我要回去喊我老汉来要你屋里赔汤药钱”。一边说,一边爬起来就跑。

在启东结婚的头一天,张贺氏才叫启龙进广安城去把张启东叫回来。张贺氏担心启龙晓不得路去广安,给启龙出主意:叫他走到石笋河,沿着河边走。大概要半上午,走到河边有很多房子连成片的那个地方,就是广安县城了。广安中学就在河边,一问就知道。

启龙按着妈妈说的路线,沿河来到广安中学,跟启东说大嫂和两个侄儿回来了,妈妈叫你回去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启东听了,向学校请了假,随同启龙回来。走进院坝,看见院坝里已摆满了桌子,自己家门上还贴了幅结婚的对联,心里疑惑大嫂回来家里还当喜事办?又听院坝里的人说,新郎官回来了。启东惊讶:“说啥?谁是新郎官!”

地坝里的人笑了:“你呀!怎么你还不知道?”

启东傻眼了。结婚这么大的事,连女娃长的个什么样我都没看到过,妈妈居然背着我就在操办了。再说,现在都民国了,城里的年轻人都在自由恋爱,在农村妈老汉都还在实施包办婚姻。我才不要这样的婚姻。张启东进屋找到张贺氏据理力争,明确告诉老母亲他是不要这样的婚姻,他要自由恋爱,要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可他的抗争没人听他的,一家人都劝他把这个婚结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罗家已经发亲了,花轿很快就要到了。总不会因为你要自由恋爱,把走到半路的花轿给拦回去吧。要是这样做,我老张家的人还是人吗?

奶奶也过来劝启东,看我们家花这么多钱置办的东西,你说不结就不结了,我们置办的东西哪里浪费得起啊!

小娟也来劝弟弟,我们做后人的,要谅解妈老汉的一片苦心。启东对小娟说:“大嫂,你是明事理的,现在的新社会,哪里还有包办婚姻的啊?你和大哥不也是自由恋爱的嘛?干嘛轮到我就要包办我的婚姻了,强迫我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呢?”

小娟叹口气,说:“我们做子女的,对父母要孝顺。何为孝顺,就是顺从父母的意愿,依着妈老汉的意思做事就是孝顺。虽然你和翠萍不认识,可以先结婚后恋爱嘛。”

启东见大家执意要办这场婚礼,丢下一句“谁要跟罗翠萍结婚就让他结去”。抓起桌上的酒,邀起几个平时穿叉叉裤都在一起耍得好的哥们,吆五喝六的划拳猜谜在桌上喝起寡酒来,一直喝得酩酊大醉。罗翠萍的花轿到了房门口,小娟和凤儿把新娘扶到堂屋,准备叫新郎官来拜堂时,却发现新郎官醉倒在桌上已不省人事。张贺氏叫启明,把你哥扶进来拜堂。就这样,张贺氏强按着启东的头,与罗翠萍完成了三拜九叩成婚之礼。还是凤儿把新娘牵进洞房,张贺氏看着烂醉如泥的启东,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吩咐人把启东扶进新房,她不信启东在漂亮的新娘子被窝里意志还这么坚决!

新娘子罗翠萍被小姑子凤儿扶进花堂,不见新郎官来和她拜堂成亲,就晓得新郎官不喜欢她。作为女人,既然我与你拜了堂,虽然是有强行参拜的成分,但毕竟是礼成,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了。翠萍看着床上只顾自个呼呼大睡的启东,她向门外要来一瓶酒,对着酣睡如牛的启东说,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喝,我们都喝醉了算了。说着,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仗着酒劲,她帮他扯了衣服,又帮他擦洗身子。这时她想起了出嫁的前一天,嫂子奉了娘的旨意,向她口授怎样对付不待见自己男人的秘传。她把他的手摁在自己喧腾腾的胸脯上,搂着熟睡的启东打了个滚儿,启东就到了她身上。翠萍哈哈的笑着:“张启东,你还敢不稀罕我。我罗翠萍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只要有了你的种,你想癞都癞不掉,到时候看我不黏死你!”

第二天,张启东醒来,发现罗翠萍搂着自己的光身子睡得正香。悄悄地退出罗翠萍的被窝,轻轻地穿好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

罗家派了翠萍的小兄弟,来老张家接姐姐、姐夫回去回门,并请姻伯娘及张家至亲到罗家吃上门酒。这时候又找不到启东在哪里了,有帮忙的来说,刚才启东从后门出去往石笋河方向走了。罗翠萍听说,赶紧追了出去。追到凤凰嘴,远远的看见启东已经上完了魏家寨的石梯,快要进寨门了。罗翠萍冲着魏家寨喊:“张启东,你个跑马儿,我不怕你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在老张家屋里等你,我不信你不落老张家这个屋!”

刚迈进魏家寨门一只脚的张启东,听到罗翠萍的喊话,迟疑了一下,回头向龙凤山望了一眼,还是把后面那只脚收了进去,消失在罗翠萍的视野中。

罗翠萍回来,对还等着接她回门的弟弟说:“你回去跟妈老汉说,今天这个门,不回了”。说完拿根围腰捆在身上,就和帮忙的一起洗碗传菜了。张贺氏过来,对罗翠萍说:“闺女,启东急着走了,你莫往心上去啊。启东这是要忙去学校呢,学业要紧的啊,等学校放了假,他就回来了。”

罗翠萍含笑说:“妈,没得啥子。启东要走就让他走吧,我在屋里和大嫂一起陪着您”。

罗翠萍的弟弟回去跟妈老汉说,姐夫大清早起来就走了,姐姐一个人没法回门。姐姐说,今天这个门不回了。罗大陆听了,他肯定是女婿不认可这门婚事,不然哪个男人会新婚第二天爬起来就跑了呢?大陆吃了早饭,打发走了客人,就来到老张家问是怎么回事,要老张家拿话出来说。张贺氏带着笑脸到朝门外地坝边迎接,“哎呀,亲家翁来了啊。快,快进屋坐。”

启龙脸上挂着笑,把姻伯罗大陆迎进堂屋。端凳子请坐,然后殷勤地献上叶子烟。大陆将叶子烟推开,一脸严肃的问张贺氏:“亲家母,你自己说,我们两家开亲,是你自己到我屋头挽到我说要定的娃娃亲嘛”。张贺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是,是,是”。

罗大陆:“娃娃长大了,是你到我屋头来换的庚贴送的期书嘛”。张贺氏点头承认:“是,是,是”。

罗大陆:“是你家抬花轿来我家把我家姑娘翠萍抬到你家来的嘛,干嘛新郎官第二天早上就爬起来跑了呢?”

张贺氏打着哈哈说:“亲家翁,你多虑了。至于说启东第二天早上不辞而别就走了,那是因为学校的假期到了,他要忙着去学校上学呐。只是怪我没有教育好,至使启东不懂人情世故,不晓得去来要跟人打招呼。确实是启东做的不对,我贺氏先向你赔不是。看在启东不懂事的份上,还请亲家翁原谅”。

罗大陆狐疑地看着张贺氏,“是这样吗?”这时,罗翠萍听说爸爸来了,端了杯茶水出来,请爸爸喝茶。罗大陆盯着翠萍的眼睛看,没有哭过的痕迹,不放心的问女儿:“听说姑爷很早就跑了,昨晚姑爷沒有欺负你吧?”罗翠萍说:“爸,你想多了,我们好着呢。”

罗大陆站起来,“既然没有,那我就回了”。罗翠萍:“你回吧!”

送走了罗大陆,张贺氏对罗翠萍说:“翠萍啊,真是难为你了。等启东回来,妈给你出气,我一定要好好的修理他一顿。”

罗翠萍:“妈,启东回来了,你莫打他,我们好着呐”。

她们正说着话呢,一乘滑杆把徐贵抬了来,徐才厚拄根文明棍和管家跟在后面。滑杆直接抬进正堂屋,停放在堂屋中间。大家看徐贵直挺挺的躺在滑杆上,一床白包单铺盖把他裹的严严实实。也不知是死是活,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围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张贺氏走过去问:“老东家,少东家这是怎么啦?”

徐才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啦,都是你屋里干的好事!”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滑杆上那货是死的还是活的?有人答不晓得。来的时候是好好的人,咋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晓得啊。更有人叹息,唉!老张家咋就这么倒霉哟,喜事还没刹角(结束),又来丧事,真是流年不利啊!

小娟看到这个情景,她以为徐贵死了。惊讶的对张贺氏说:“不就误吃一块洋皂嘛,顶多打几天萎,也不至于死人啊”。张贺氏不解,小娟向婆婆娘说了个大概。张贺氏吓得不轻,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无缘无故的摊上人命官司,张贺氏吓得腿肚子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掏出一块手巾捂住脸面,诉诉哒哒的就哭起来:“我那短命的少东家吔,你就不声不响的走了啊……”

张贺氏是认为,清净雅静的屋停个死人不吉利,她这是要哭刹气。却气得徐才厚把手中的文明棍直往地上跺:“贺死老婆子,嚎啥子丧嘛,我儿子没有死。我是把他抬来要你屋里拿出话来说,你屋里拿的啥子东西给他吃,把他闹成这个样子。”

张贺氏听说徐贵没有死,立即止住了哭声,翻身爬起来。张启龙也是一脸茫然,他照顾客人来了,徐贵有没有吃饭他也不知道,就连徐贵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晓得。直到现在徐贵用滑杆抬来,他都还在云里雾里没有弄明白是咋回事。张启龙走过去辦了一下徐贵的耷眼皮,徐贵直翻白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急得老实人张启龙嘴里直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只有小娟和凤儿才晓得徐贵是因为啥子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凤儿对她公爹老汉说:“爹,徐贵只是误吃了块洋皂,不至于要命的嘛。你不是把徐贵抬来讹我娘屋的吧”。

徐才厚对凤儿眼睛一轮,恨着说:“你作为女人,不好好的把自己的男人看好,你男人被人下了药你都不晓得,你这婆娘着实该打”。说着举起手里的文明棍,就要打凤儿。

小娟快步冲上去,一把推开徐才厚,也不喊姻伯了:“老徐,有事说事,你打人做啥子!我跟你说,没人下药闹你宝贝儿子,他是吃了我带回来的洋皂,胃有些不适,不会对他身体有什么伤害。你没必要做这么大阵仗吓人,妹夫过会儿就会好。”

徐才厚:“你说我儿吃了你家的洋皂成了这个样子的?洋皂不就是洋姜嘛,我们川东人家,哪家哪户坛子里都腌得有,我们世世代代吃了几辈子为什么没有成这样啊?”

小娟看了这个土财主一眼,觉得跟他这个土老冒理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转身从里屋再拿出几个洋皂来,往徐才厚面前桌子上一放:“姻伯,你好生看,这个洋皂跟你家坛子里腌的洋姜是一样吗?这个洋皂是洗衣服用的,不是吃的。昨天我好心好意拿块洋皂给妹夫洗手洗脸,你那哈宝儿子把它当成点心给吃了。你说,这怪得着我们吗?”

徐才厚抓起桌上的洋皂,似乎有了证据在手说话的声音更大了。绕着圈儿让大家看:“你说这是洗衣服用的,叫大家看看,你们认识这是干什么用的,是洗衣服的吗?你们家是用这个洗衣服的吗?”大家看了,都摇头,表示不认识。徐才厚:“大家都不认识,这一定是块慢性中毒的药物。好歹毒的婆娘啊,你把我儿子闹到了,徐老爷这回要办你!”

张启龙见事以至此,再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过来跟徐才厚说:“姻伯,事情的由来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个事权当是我家的错。这样吧,我出一块大洋,麻烦老东家去买点洗肠子的药,给少东家洗下胃,不是就好了。”

徐才厚:“说啥子呢,一块大洋,你当是我没见过大洋吗?”

张启龙:“那你要多少?”徐才厚伸出五指一叉:“药费加营养费,至少要这个数。”张启龙:“五个大洋?要得,五个就五个。”

徐才厚:“啥子哟,你在打发叫花子吗?要五百个大洋。”。

“你说啥?五百个大洋!这不是放活抢吗?”小娟说,一个大洋都不给,看他怎么办。一直蹲在阶沿边一声没吭的启明站起来说:“姻伯,我二哥给你钱买药洗胃你不要。好,我去拿样东西来给姐夫洗。”说完跑进猪圈屋,抓了筒猪大粪出来,要往徐贵嘴里灌。

徐贵见小舅子抓筒猪大粪来灌他,也不装死了,爬起来就跑。徐才厚见徐贵跑了,没有了演戏的主角,连说了几个好字:“张贺氏!你屋里现在行势(能干)了,你以为我在这里把你奈不何。明天,我请你到石笋汉元充茶馆里喝茶。请袍哥大爷来断今天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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