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厚要请小娟去石笋河汉元充茶馆里喝茶,就以为把老张家吓住了,会乖乖的拿钱出来。待徐才厚走了,张启龙对大家说:石笋汉元充茶馆,是一些地方绅士、袍哥大爷喝茶聊天,专门替人断道理收保护费的地方。谁给的钱多,道理就偏向谁。跟“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一个样。启龙说这些地方,我们哪里敢去。小娟则不然,她有她的见解,她不相信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讲理的地方。即使是袍哥,也还要分“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她晓得清水袍哥比较正直,在他们那讲理一般都会秉公而断。浑水袍哥就不一定了,有时候为了钱财,也会干些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小娟认为:袍哥坐堂口断道理没有啥子可怕的,她请大家放心,既然她回来了,哪管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石笋河闯一闯。
到了徐才厚约定在汉元充茶馆喝茶的日子,小娟如约前往。张贺氏不放心,叫上启龙和凤儿也跟了来。来到茶馆外,小娟要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进去看看。小娟进到茶馆,坐在靠里的一张茶桌的次席,向小二要来一壶茶和两个茶杯一盘瓜子。小二把茶壶提来,小娟接过,提壶将两个茶杯里茶水倒满,然后壶口对着茶杯一字排开,就自顾嗑瓜子。小二看小娟在茶桌上摆的茶壶和茶杯,又把小娟看了一眼,没有言语,就走进里间去了。
不一会,从里间走出一身穿竹布长衫,头戴礼帽的绅士大爷,将小娟打量一番,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放回桌上。小娟见状,起身双手伸出拇指,交叉放在胸前“双龙嬉水喜洋洋,好比韩信访张良。今日小妹来相会,暂把此茶作商量”。
绅士:“有宝献宝,无宝受考。”
小娟:“同扶汉室,造福必昌。”
绅士:“公片宝扎,请拿上符。”
小娟:“金字牌,银字牌,小妹与兄送宝来,仁兄今日得宝后,步步高升坐八抬。”
绅士:“哦,贵龙码头,坐哪把交椅。”
小娟:“小妹姓杨,草字小娟。湖北宜昌义字上占带幺大。”
绅士:“看不出来,你妹儿原来也是“嗨”过了的,好说好说。今天来到石笋河,有什么难事向我们求助?”
小娟:“小妹初回婆家,就遭人陷害……”
小娟正欲说,徐才厚走了进来,见了绅士,双手抱拳喊道:“哦,刘大爷,你早你早”。
被徐才厚称为刘大爷的叫刘大奎,是袍哥会石笋河三排管带,负责汉元充茶馆经营和接待异地来此的袍哥会员。刚才小娟在茶桌上倒满两杯茶,茶壶口对准茶杯摆出的一字长鞭阵,其实是袍哥组织发的一种暗号。意思是告诉当地的袍哥组织:我是袍哥会员,现在遇到了难事,向组织寻求帮助。所以店小二看到小娟摆出的暗号,一句话都没有说,进里间去通知了管事的刘大奎。因为袍哥会有规矩,会员向组织发出求助暗号,要由说话关火(管事)的来决定帮与不帮。如果能帮,管事的就饮尽茶杯里的茶,放回茶杯。如果不能帮,则是将茶杯里的茶水倒在地上。这就表示不能帮助你,求助者就要知难而退。刘大奎出来,见是个女袍哥会员,是个特殊照顾的弱势群体,所以就应承(饮茶)了小娟的请求。
刘大奎见徐才厚来了,把他带上茶楼的议事大厅,大厅里还有几位绅士大爷正在喝茶聊天。茶楼正上方用锦锻绣了一个繁写的“义”字,义字下面供奉的是关公神像。左右两边各放四把太师椅,左方上首空着一把太师椅,这把太师椅是总舵把子的座位。它一直空着,显然是舵把子没有在当场。从第二把太师椅起往下分别坐的是龙头大爷、坐堂大爷、执法大爷。右边从上到下分别坐的是圣贤二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巡风六爷。下首各站一位大老幺和小老幺。太师爷中间是小小的四方型木桌,木桌是供大爷放茶杯和水烟袋的。两边的太师椅座位,相当于是审判长和陪审团席位。下方有两张简陋的木椅,这两把木椅,类似于原被告座位,他们坐在木椅上向审判庭申诉各自的理由。这里就是解决家长里短等民间纠纷的地方。
刘大奎问徐才厚:“徐老爷,你今天要告的人是哪个?被告方来了没有?”
徐才厚:“就是楼下跟你说话的那个婆娘。”
刘大奎:“哦,原来是她”。刘大奎转身下楼,又把小娟请上楼。小娟上来,见到各位绅士大爷,双手抱拳,向各位大爷揖礼一周:“龙归龙位,虎归虎台。启眼一看在坐的各位大爷,小女子确实有些眼生。只因小女子刚回婆家,家里的繁锁事还没有处理完,没来得及拜会各位大爷。小女子在此作揖陪礼,请各位大爷海涵”。
为首的龙头大爷端起水烟袋,用竹签捋了捋烟袋里的烟丝,吐出一口浓烟,“姑娘也是会中人?”
小娟:“豪杰有难奔梁山,英雄遇难投水泊。小妹我多在山沟,少在书房,只知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一切不周不到之处,还望各位大爷,高抬龙袖,晾个膀子。日月旗,龙凤旗,花花旗,给小妹打个好字旗!”
坐堂大爷漫不经心的将盖碗茶杯端起,轻轻地撮了一口,对小娟说:“你有什么招子(本事)使我们给你打好字旗啊?”
小娟双手抱拳:“小妹没有招子可使,只有虚心向各位大爷领教学习。”
坐堂大爷站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好,请——”坐堂大爷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他几位袍哥大爷也都站起来,向茶楼后院走去。徐才厚也要跟来,却被执法大爷拦住:“徐老爷,这是我们会内的事,请徐老爷在这稍等”。
众人来到后院,坐堂大爷说:“哪个来亮下子给这位姑娘看看。”
袍哥大老幺自恃枪法好,能百步穿杨,自告奋勇:“我来。”说完用绳子绑了个鸡蛋吊在树杈上,然后后退百步。掏出盒子炮,抬手就是一枪,摇摇晃晃的鸡蛋应声而碎,众袍哥大爷拍手叫好。大老幺洋洋自得的把盒子炮递给小娟,示意小娟“你也来一下”。
小娟接过盒子炮,迅速从小老幺腰间再拔出一把,将两把盒子炮抛向空中,一个蜻蜓点水,小娟轻盈的身姿腾空而起,往后空翻180度,接住还在空中旋转的盒子炮。此时正好天上一群鸟鸦飞过,小娟呯呯两声枪响,天上飘落两只鸟鸦于街外。小老幺跑出去把无头的乌鸦捡回来。大老幺看了,表示不服,他还要与小娟比划一下刀剑之类的冷兵器。龙头大爷䀦起眼睛恨着大老幺说:“还比划个球,你没有看到吗,人家不但把飞天鹞子打得下来,刚才露那手蜻蜓点水,腾身空翻,足以说明人家轻功也了得。你再比,岂不是自己献丑。”
龙头大爷哈哈一笑,自我打圆场:“姑娘不但人长的好看,而且技艺也不赖。”
回到议事大厅,坐堂大爷对小娟说:“姑娘在敝地结下了什么梁子,说出来我们给你扎起。”
小娟:“前天我四小叔子结婚,他,就是这个徐老爷的儿子,也是我们家的门客,来我们家做客。门客来了,我们以贵宾相待,早晨洗脸的时候,我拿了块洋皂给门客洗手洗脸。许是门客没有见过那东西,当早点给吃了。洋皂是经甘油加蜡、松香和脂肪胺做成的,是洗衣服用的。门客吃了后,胃有些不适,有呕吐现像。我这位姻伯硬说成是我给门客下了药,闹了他儿子,要我赔他五百大洋的汤药费。事情的由来就是这个样子,是非曲直请各位大爷秉公而断”。
执法大爷问:“是个什么洋皂,带来了没有啊?”
徐才厚从怀里摸出洋皂,递给站在下首的老幺。老幺接过,拿到上首给龙头大爷看,龙头大爷看了摇摇头,又递给坐堂大爷。这块洋皂在几位大爷手里传了个遍,均表示没有见过,不能断定它有没有毒,到底有何用?执法大爷对小娟说:“仅凭你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正好这时,店小二送茶水上楼,小娟见小二捆的白围腰有些脏。叫小二脱下来,帮她从楼下打来盆水,小娟在盆里将围腰打湿,抹上洋皂,经过搓洗,水里冒出很多泡泡。再用清水透一遍,围腰洁白如新。几位大爷看了,证明小娟所言不虚。执法大爷转对徐才厚说:“徐老爷,事情已经明了。人家并没有对你儿子下药,是你儿子不识宝,误吃了人家的洋皂才造成你儿子这个样子。再说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又是儿女亲家,依我们看你们两家也不必撕破面皮,这个事就这样算了。”
徐才厚跳起来:“这个事不能算了!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听我儿子回来说,她男人是朝廷的钦犯,袁世凯陛下正在下旨提拿的张启善的婆娘。你们不能就这样放过她,一定要严惩。”
“你说啥——?”几位大爷听徐才厚这么说,惊得从太师椅上弹起来,诧异地问小娟:“你真是白云张家老祠堂张启善的堂客”。
小娟头一昂:“正是。小女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正是共进会会长、川北讨袁护国军总司令,袁世凯正在下旨提拿的张启善的婆娘杨小娟”。
几位袍哥大爷哈哈笑起来:“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大嫂请上座”。一边说,忙不迭的将小娟请到总舵把子席位坐下。然后按字辈职务大小单膝跪成一排,双手抱拳齐声说:“参见大嫂!”
几位袍哥大爷突然对她如此热情,又称她大嫂,又是让上座,又是参拜,把小娟弄的不知所措。龙头大爷说:“张启善原来是袍哥会孝义堂石笋河袍哥会会长,后来他去成都省参加了四川保路运动。清廷打死了几个袍哥会员,张启善把这一消息写在木牌上,刷上桐油,当成“水电报”丢在江水中。木牌漂出都江堰,顺着长江嘉陵江漂流而下,把消息传到了四川各地。四川袍哥会员在江水中捡到木牌,看到启善在木牌上向全川袍哥会员发出的求援信息,纷纷拿起火铳、扁担、锄头涌向成都。把成都省街巷塞得满满的,吓得清廷宫员狼狈逃窜。后来由于我们地处穷乡僻壤,消息闭塞,总舵把子后面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小娟:“我也不隐瞒你们,熊克武在重庆起兵讨袁,启善在川北起兵,竖起讨袁大旗。两路护国军与袁世凯的军队激战月余,袁世凯急调黔、滇军入川,各路讨袁军寡不敌众,宣告失败。现在启善只身在上海招集军队,集蓄力量,准备继续率兵北上,讨伐窃国大盗袁世凯。”
龙头大爷:“好不容易把腐朽不堪的清王朝给推翻了,建立起民国,却被袁世凯那龟儿子摘了桃子。我们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打输了也要雄起,不把他龟儿袁世凯整下课绝不松劲。”回头又对除才厚说:“格老子的徐才厚,竟敢污蔑反袁斗士、我们的袍哥会孝义堂总舵把子是‘朝廷钦犯’。你妈的你还有什么朝廷啊?一个啃人血馒头的皇帝老儿,你还口口声声地‘袁世凯陛下、袁世凯陛下’喊的蜜蜜甜,胆敢在大爷面前开黄腔,信不信老子叫人把你拉出去给毛(杀)了。”
此时的徐才厚早已吓瘫在椅子上,语无伦次的向各位袍哥大爷求情,饶他不死。小娟看在幺妹儿凤儿的份上,不计前嫌,也向袍哥大爷求情,饶了徐才厚的死罪。袍哥执法大爷说:“谁叫他龟儿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污蔑我们的舵把子、陷害我们的大嫂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呀!把他的猫脚爪切一节下来让他长长记性!”
大小老幺答应一声,一个把徐才厚的手掌按在桌子上,一个掏出匕首,含在嘴上,分开徐才厚的小手指拇,手起刀落,徐才厚的一节小手指拇滚落地上。痛得徐才厚如杀猪般豪叫着,捂着血淋淋的手,离开了汉元充茶楼。
小娟从茶楼下来,袍哥会石笋河孝义堂几位管事的大爷跟在后头抱拳相送。张启龙见袍哥大爷都对小娟毕恭毕敬的样子,晓得这场官司赢了。看来大嫂的本事真不小,居然把江湖上的袍哥大爷都给镇住了。
张贺氏迎上前:“娟啊,这官司打得怎么样啊?”
小娟:“妈,没事了。走,咱们找间饭馆吃饭,吃了才回家。”
离汉元充茶馆不运,就是石笋河有名的谌家饭店,饭店的后院与汉元充茶馆的后院相邻,刚才小娟在茶馆后院亮那几手,被饭店老板看的清清楚楚。老板见小娟一行人到他店里就餐,犹如天神驾到,向小娟鞠躬施礼往雅间让。小娟就在外堂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对老板说:“我们都是平头小老百姓,没有那么多讲究。随便买点东西吃就行了”。
饭店老板见小娟身怀绝技却不摆架子,有一股与众不同的侠义之风,令老板肃然起敬。说:“女侠,你们要吃什么。”
小娟说:“我们四个人,只要一笼小笼包子,四碗稀饭足矣。”老板按小娟的要求,端来四碗饭,一笼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大家围桌正要吃饭,启龙看见饭店对面阶沿上,坐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叫花,启龙起身,拿了只碗,盛了两个包子,连同自己面前那碗稀饭,端给了街对面的叫花。你别看启龙人老实,却有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别人落难。他一旦看见谁比他都还困难,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资助别人。启龙看着小叫花吃他的包子稀饭,启龙站在旁边开心的乐了。
小娟见启龙把自己的拿去给叫花吃了,又重新点了两份稀饭一笼包子,叫老板盛了些包子端碗稀饭去给大叫花吃,然后等启龙回来一同吃饭。
结账的时候,老板说这顿饭不要钱,我请女侠吃。杨小娟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给钱,老板只好收下。启龙说:“我们既然来到石笋河了,我想去看三兄弟启航,看看他这些年到底在石笋河做啥子。”
张贺氏:“他在石笋河都混了几年了,哪晓得他在那做啥子。”
张启龙:“你不是说他在石笋跟张癞子一起当叫花子吗?我问一下对面的叫花不是就知道了。”说完又来到叫花跟前,笑嘻嘻地问:“我想问你一下,你认识张启航吗?”
叫花抬起脏兮兮的脸,说:“张启航嘛,是我们丐帮的帮主,哪有不认识的。”
张启龙:“他现在是丐帮帮主?以前的丐帮帮主不是叫张癞子吗?你知道他在哪要饭?”
乞丐:“张癞子早已把帮主位让给我们现在的新帮主了。帮主不用要饭,到吃饭的时候我们这些小乞丐自会给他送饭去。帮主现在上关帝庙正殿里教小乞丐练武。你们现在去,正好看得见他。”他们听得乞丐说,就来到上关帝庙,小娟看到关帝庙大门外两只石龟托着两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木柱顶着雕梁画栋栩栩如生的门檐,觉得好奇,站在庙外欣赏了很久。张启龙对小娟说,这里不仅是座庙,也是一座练武堂,大哥启善也在这里练过武。
走进正殿,只见张启航正光着膀子,在大殿里把手里的打狗棍舞得虎虎生风。启龙看三弟手里这根打狗棍:是一根百年老斑竹疙瘩做成的,长不过三尺。疙瘩上还包了一个铜质环形圈,使打狗棍上轻下重。这样的棍子使起来,柱地很稳。如果当兵器,一棍子扫过来,无论是狗还是人挨上一棍,一定非死即伤。启航见妈妈和弟妹们来了,收住武姿,提着打狗棍来与他们相见。
凤儿对张启航介绍小娟:“三哥,这是我们的小娟大嫂”。
张启航向小娟点了一下头,开玩笑说:“大嫂,你好乖哟。”
小娟菀尔一笑:“兄弟,别取笑大嫂。”
凤儿:“三哥,你太不地道了吧,四哥结婚你都不回来。”
启航:“我没有得到消息。再说,我回来了,我这帮乞丐也会跟了来,他们一身龌龊的装束,,太刹风景。所以,还是不回来的好。”
张贺氏看到启航就埋怨他:“你一天就是拈轻怕重不做活路,老是喜欢在石笋河街上站朝门外当伸手派。现在好了,居然还当起了叫花子头,真是丧不完的德哟。走,各人回去帮你二哥做活路,种庄稼。”张贺氏说着,伸手去拉张启航跟他们一起回家。启航头一低,像泥鳅一样从妈妈手上滑脱:“我才不跟你回去种什么庄稼。我跟大哥说好了的,我在这里等他,等他来接我出去跟他当兵。”一边说一边叮叮咚咚的往外跑了。
张启龙见启航又逃跑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算了,算了,由他去吧!”
他们前脚离开石笋河,后面石笋河街上迅速传播一条神秘消息:说是有一个能说会道,会飞檐走壁,善使双枪的女侠,是川北讨袁护国军总司令张启善的军师,正在辅佐启善协同孙文领导的讨袁护国军同袁世凯的军队在打仗,相信不久讨袁护国军就要打进北京城,捉拿袁世凯。此消息在石笋河传得沸沸扬扬,妇儒皆知。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四人才回到家。人还没进地坝,就听见承国成家两兄弟正在惊抓抓的大哭着要找妈妈。曾祖杨老婆婆和翠萍各哄一个孩子,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哄住两个寻母不着伤心至极孩子的哭声。直到小娟出现在孩子的面前,两个孩子才破涕为笑,倚在妈妈的怀里,问妈妈你去哪里了,我们俩兄弟醒来都没有看见你的人影。
小娟抱住俩孩子,不但没有安慰他们,反而在孩子屁股上一顿打,一边打一边怒斥承国承家:“你俩真没出息,一天没看见妈妈就哭成这个样子,哪还像个男子汉。”张贺氏赶紧过来,护住孙子:“娃儿还小嘛,没有见到妈妈哭这是很正常的嘛,你打他干啥子呢?”
小娟:“妈,娃儿家就要从小培养出男子汉气概,不能一会没见着妈妈就好像世界末日来临般伤心欲绝的样子。这样长大了,怎样去接他爸爸的班,怎样扛枪上战场杀敌人!”
张贺氏:“好了好了,我家有一个启善在外面干革命就够我们悬心吊胆的担心死了,你还要培养我的俩个孙子也去拿枪弄炮,我可不同意。”说着,牵过两个孙子:“走,孙子,和奶奶一起去耍。”小娟冲着张贺氏背影喊:“妈,你不能这样惯着他俩。”
张贺氏:“承国承家是我的孙子,不用你管。”张贺氏这句话一出口,小娟心里咯噔了一下:“远嫁来的女人,婆婆娘还是拿她当外人啊!”
第二天,吃完早饭,杨老婆婆继续在二楼她的观音佛堂里敲木鱼念经,启龙带着两个侄儿拿了弹弓去龙凤山逮野鸡。凤儿说她要回去了,不然耍久了回去婆婆娘会骂她。小娟阻止妹儿先不要回去,就在娘家耍。要回去,也得要徐家拿滑杆来接,还要徐才厚来我们家办上符,保证凤儿回去不受欺负。否则,凤儿就不要回他徐家去。
翠萍也咐和道:“大嫂说的对,徐家不来人接你就不要回去。我们张家的姑娘嫁出去了,回娘屋自己回,去婆家也要各人去啊?没那么便宜。他徐家不拿滑杆来接,幺妹儿就是不要回去!”
张贺氏过来说:“凤儿不回去怎么能行呢,嫁进徐家门,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凤儿现在是徐家的人了,徐家怎么使唤她,我们娘屋人管不着。”
小娟:“妈,你那个说法是陈腐的旧封建王朝思想。启善和孙文他们把它给推翻了,现在是中华民国,提倡民权平等。也就是说不管男女,他的社会地位是平等的。我们妇女也要像男人一样不用裹脚缠足了,你看我们幺妹儿都还裹着脚,这样还是在歧视妇女没有民权嘛。妹,你脚不要裹了,嫂嫂来帮你解了。”小娟说着,在堂屋端了根凳子出来放在阶沿上,让凤儿坐在凳子上,小娟站在地坝里,亲自给凤儿解了裹脚布。凤儿放下被缠过的脚,站起来走了一步,反而觉得不适应,脚底板生疼生疼的。翠萍看幺妹儿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赶紧过来扶住幺妹儿,和妹儿一起坐回板凳上。凤儿抱着脚,嘴里嘘嘘地哈着气,看似痛的有点难受。心疼得新嫂子翠萍捧起小姑子的脚,一边轻轻抚摸一边吹气逗小姑子:“好了,好了,不疼了。”张贺氏说,裹好了的脚,叫你不要解你不相信,现在解了疼了吧!
凤儿勇敢的站起来,回呛妈妈:“我就是要解,现在痛只痛一会。我不得像你那样把脚包成个三寸金莲,走路都走不起。好在我这脚还没有包好长的时间,比起我大嫂的脚小不了多少。但比你的脚大得多。”
张贺氏:“女子脚大有什么好。好在你是出嫁了,要是还没有嫁,在出嫁时,大起一双脚板,下花轿的时候你婆婆娘看见你是一双大脚,她一定会喊:‘屋里的人,把神龛扶到,小心这双大脚婆娘把神龛踢翻了’。”
张贺氏这番话,听得翠萍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脚,连忙把脚收进板凳下。小娟听了婆婆娘的话,却笑得直抹眼泪:“那个女子踢得翻他家的神龛,一定是武林高手。”
她们正说笑着呢,启龙带了两个侄儿回来,手里各提了只斑鸠野鸡等猎物,承国承家径直提到小娟面前,向妈妈炫耀:“看,我们打到野鸡了。”
张贺氏提起野鸡看了看,觉得还很沉,对小娟说:“你待会把这个野鸡拿到学堂院去,拜望下张文吉老辈子。”
小娟不解:“为啥?”
张贺氏:“你刚回来不知道。当年启善在成都打死了四川总督赵尔丰,清军派了一个营的兵力来我们家捉拿他,启善就躲在吉老辈子家里,躲过了清军的追捕。后面又是吉老辈子托人,把启善男扮女装送了出去。你既然回来了,就应该代表启善去看望他。”
小娟答应:“好的。妈,待会我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代表启善去谢谢吉老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