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我掀开毛巾被站了起来,洗漱吃早饭,整理东西。
我知道小王也一定醒了,我只发了一条消息给他,约定好出发的时间,检查好要带的东西。
除了腰带上携带的小工具,我另外准备了一个球杆袋,放我的手杖和其他一些工具。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装扮成打完高尔夫球回来的人。
这几个小时,想必他也是如坐针毡。
时间到,我整理好行装出门。
在楼下我和小王碰面了,我们四目相对,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我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没小会儿,一辆十分普通的面包车开了过来。我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便离开了。
这是我租来的车子,尽量让司机不要遇到危险。
我们上了车,我看小王还有些紧张,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一瓶汽水给他。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我发动了面包车,一路上我都在想可能出现的情况。
开进郊区,人逐渐稀少,我还发现了乱坟岗子。
克勒公司废弃厂区的气场不比乱坟岗子好多少,杂草覆盖住了断壁残垣,阴风阵阵,和夏天火热的气场背道而驰。
我把车停到了一处短墙的后面,轻轻打开车门下了车。尽管做警察那阵两次参加过特警选拔都失败了,底子却还保存了点。我进行了几个战术越障,来到了准备交易的地点。
小王跟在我后面,说:“周叔,你好厉害。”我说:“一般一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发现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我把他拉过来,说:“你看着,这里,待会儿你把钱拿到后,你们两个迅速跑到这里。我把车开出来,你们就上车。我加大油门把车开走。”
他还是没完全走出紧张的情绪,可他坚定地说:“没问题,叔,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我觉得旁边光线变化,余光一瞥,眼光变化,我迅速带着小王卧倒在地。
草丛的草刺挠人脸,我们都一声不吭。我清楚听到,一辆汽车疾速从我们旁边开过,随后很快刹停。这辆车的引擎声很有节奏而且不起伏,是各种高级轿车都有的特点。
我放开小王,抬起手右手,朝一个方向做出一个挥掌的动作——这是特警的手语,朝那个方向前进,我们迅速躲到克勒公司一座废墟里。
我说:“哎,那里,五点钟方向,你看。”
小王说:“我看到了,叔。”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辆娇小玲珑地豪华轿车,车架很低,车身很轻盈。
一位戴着墨镜略显富态的女士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穿着一件精美的旗袍,围着一块丝巾。身上的装饰品并不多,可都十分华贵。
她的身段很好,尽管上了年纪,风韵犹存。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便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把小王拉到矮墙后,问他:“你有办法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吗?”
他说:“我试试。”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很简单的小仪器,它只有儿童玩的袖珍录音机那么大。小王利落地将两根L形状的金属线接在仪器上,对准贵妇的方向,一边转动着旋钮。
“这是什么?”我小声问他。
“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叔,这种情况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的脑袋上沁出了汗珠,手指以很轻的力度转。
突然,他面露喜色,轻声说:“可以了,叔,你听。”
他递给我一个耳机,有些杂音,不过能听到。
“钱我带来了,你们在哪里?”
“别急嘛,我得看看周围有没有条子。条子可是有特警队的,而且我知道我做的是什么事,必要的时候条子可以为了救出你老公直接开枪,我要钱可不会不要命。”
“不会的,请你们相信我。我老公比我大15岁,这段婚姻本来就没多少人看好,我不想闹得更大。”
“谅你也不敢报警,二婚能找到这么有钱的老公,谁会舍得这样的老公出事,你站在那里不动,我们就来了。”
几次对话,我们明白了,这帮家伙做了不止一次。
我也想过不同的绑架团伙都考虑到交易地点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快排除了。
干绑架这茬事的,是又胆大又胆小。胆大是因为他们敢干绑架这活,胆小是因为他们知道抓住了是个什么下场,就绝对会降低交易地点的风险性,也几乎不存在撞车的可能。
同行是冤家,也适合他们。
小王问我:“怎么办,周叔,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我说:“怎么可能,让我遇到了,我就不会不管。拍下他们的视频,到时候交给警察。
“好,周叔。“他把一个铁丝做成的小架子插在泥土里,把我送他的单反放在架子上,设定了时间。他同时把他自己做的小仪器上的耳机放在相机旁。
马路上开来了一辆不起眼的大众黑色轿车,与贵妇开的白色超级跑车形成了很明显的落差。电视上有些心灵导师总不断说真正的成功人士如何低调,可那只是他们的一面。
黑汽车里走下来两个体型像曾志伟和刘德华的人——当然也只是体型像。至于气质,隔着口罩我都觉出猥琐和下流。
像刘德华的那人,是个小年轻,他哈着一个虾仁腰,看着就是个混混。
像曾志伟的那人,胖得就像一个酒桶,露在口罩外面的小圆眼睛直转,就像是侥幸逃出猎人陷阱又想偷鸡的黄鼠狼。他把那个贵妇瞥了一眼,是一种十分恼火又十分不屑的眼神,简而言之,就是一种很欠揍的眼神。
小混混说:“YU哥,您看,您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
YU?也就是说这人渣可能姓鱼、虞、或者俞。
猥琐胖子问贵妇:“钱呢?”
贵妇把箱子交到他手上:“都在这里,你点点看吧。”
胖子打开箱子,翻了翻,说:“不用细看,我相信你也不会拿你这个金矿老公开玩笑。”
贵妇冷冷地说:“钱给了你们,我老公人呢?”
胖子说:“不急嘛,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他扭头对旁边的瘦子小混混说:“放人。”
小混混“欸”了一声,去车上把一个人扛了出来,放在地上。
贵妇有点惊慌:“你们把我老公怎么了?”
胖子冷笑着说:“放心,我不过是给他一点麻醉剂让他睡着了。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做到。你拿钱,我放人。剩下的,我就不考虑了。”
贵妇极为艰难地把她的老公拖到那辆跑车上,关上车门。跑车发出一声轻盈而好听的引擎启动声,调了一个头,迅速开走了。
小混混讨好胖子:“yu哥,我们这下子又赚了不少。”
胖子洋洋得意:“那当然,我这个姓里,以前的牛人很多,比如虞世南。我让人干什么,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得做。之前不听我话的,你也看到我是怎么给他们上课的。”
寥寥数语,我对这人性格有了一个初步刻画,这人狠毒,做了可能还不止一次,注重所谓的江湖义气,不过比较虚。
狠角我遇到多了,养着打手的建筑公司老板、毒枭,我都正面交锋过。这样的,他还不是什么大头。
不过他能给被绑的人注射镇静剂,说明他有足够的信心家属不会带警察来,也说明够狠,必要的时候他哪怕被击毙也会把人质杀了。
两个人上了车,把车开走了。这俩人的车很快也没了影,这让我产生了一点疑惑:如果这两人真是接下来和我们交易的绑匪,要在短时间内安排下一次,这附近一定有藏身地点,会在哪里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夏的骄阳让我们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草丛里的蚂蚱和毒虫跳来跳去,在我们的身上叮咬,奇痒无比。我有一点理解小王,他毕竟一直是学生。我第一次参加特警选拔的时候,就在野外训练这关淘汰了。
我知道,他难受,他一直在忍耐。
离四点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他站起了身,拿湿巾擦了擦脸,把身上的薄外套换了一件,对我说:“周叔,我要去了。我提前一会儿到,不然他们可能会怀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提前在这条路上打了埋伏。我这个仪器已经准备好了,你不需要任何操作。只要靠的不太远,他们说的话你都能听到。“
“好,小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检查了我的装备,看着他拎着箱子走上了路。
我则猫着腰快速到了那片矮墙后面,打开门上了车,往路上开去,到了一个较隐秘的土路和公路的接口处,我发了信息给小王,让他不要回头看,到时候直接往这里跑。
我打开仪器,随时准备支援他。我小时候在农村呆过,我爷爷的邻居是个老猎人,他告诉我抓狐狸和抓狐狸的人必须是同样狡猾,有耐心,机敏。
小王在路边徘徊瞻顾,时不时看看手表,
终于,那辆黑色汽车再次出现。我看了手表,不会错的,一定是刚刚和富婆交易的人,我紧张地攥着方向盘。
车里下来了胖子和瘦子,胖子见到小王,略带戏谑地说:“来得真准时,果然是个博士。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会很荣幸。”
小王冷冷地说:“我要有你这样的爹,我会很悲哀。行了,近乎套完了,钱我拿来了,人呢?”
胖子说:“不着急嘛,小伙子。你知道的,我得确认一下。”
小王冷笑一声:“我就是个想和我女朋友好好过日子的人,而且我是尽可能和你们不想惹上关系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我叫警察,哼,你把这附近看看,有一个警察,你把我和我女朋友都在这里做了。”
“别呀,别呀,小伙子,别激动,兄弟我是小心再小心,你们这样的文化人理解不了,来,喝点水。“他让身边的瘦子扔给小王一瓶可乐,小王拧开了瓶子看了看,随后便往瓶子里一扔。
“小伙子你这是作什么?信不过我?怕我在水里下药?”
“不是,是我今晚回去还要吃饭,我怕我闹肚子。“
他这话说的很冲人,不过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错。
“哼,就这样,还是文化人呢。”
“对你,我不需要装什么文化人你,我女朋友呢?”
“别着急,我请她睡了一小会儿,不过你放心,我完全没碰她,带人出来。”
瘦子应声答应,他把那个女孩从车上拖了出来,小王用我教过他的消防员扛伤员的方式扛起那个女孩,大步后退两步,随后加快了速度向我这里跑来。我迅速给油,开到他附近,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他迅速把人放进了车厢,自己一个侧倒上了车。
我小声说:“好了吗?”眼睛盯着后视镜。
他比出一个可以的手势,我立即加快速度开上了路。经过那两个家伙身边,我扔出去一个小罐般大小的东西。
小王有点紧张地说:“这是什么,叔?”
我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我自己做的发烟弹,装药量很少,让他们闪闪眼,我们的车不好,要甩掉他们,得想点办法。”
从反光镜里看到他有点紧张,我说:“你累了,就睡会儿,到了地方我喊你。”
他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是真睡了还是假睡着了,闭上眼睛也卸掉了我的一个心理包袱。我一脚踩上了油门,方向盘一打,便向市区开去。
没开多久,他们就开车追上来了。这在我预料之中,我自制的那个小发烟弹本来就只能起到一点干扰作用,指望这小玩意儿挡住两个精悍干练的匪徒本身就是天方夜谭。过俗话说有一必有二,我又拿出一个小发烟弹往后面一扔,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们的车晃动了一下,随后便继续追来。哦还有一句话,事不过三,这次我拿出一个自制的闪光弹朝后面一扔,随后从右侧口袋里拿出墨镜夹片覆盖在近视眼镜上。这一个闪光弹打得他们着实有些晕头转向。当然,这也是不可能彻底挡住他们的,于是我在接近苏州城区的时候一个转向又进了郊区,转了几个小弯后进了苏州城区。
进了市区我就放心多了,这个年代市区里哪里都有摄像头。我在车上打个电话让租车行老板到酒店取车,也把小王叫醒,让他给他对象发个消息。
我们从酒店后门进了停车场,随后下车。我特别注意到郑姑娘看到小王时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复杂,很异样。
我该怎么用语言形容呢?
这是一种在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有也都没有的眼神。
读者诸君非要我形于笔端,我也可以粗略言之。
她知道我们和绑架犯去交易,她的眼睛里有担心。
她看到小王公主抱她的闺蜜或者说朋友,她的眼睛里有吃醋。
她知道我们是假戏真唱,设定就是去救她,她又有些害羞。
我相信这一刻,他们都知道,彼此爱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