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干涸贫瘠的黄土高原 ,生长着一种倔强而骄傲的菜 --苦苣菜。(苦苣菜又名苦菜),倔强的是它凭借惊人的毅力和顽强的生命力,祖祖辈辈在这龟裂的土地上繁衍生息。骄傲的是它不仅成为这片土地上物资匮乏的人们的美味佳肴,而且能为黄土地病痛的人们凉血止血,清热解毒,消炎止痛,自热而然成为人人喜爱的心头菜。
每年的四月上中旬,就是苦苣菜最鲜嫩的营养期,村子里的妇女们就会背上竹篓, 拿上小铲,兴高采烈的去挖苦苣菜。苦苣菜的吃法很多种,凉拌、炒菜、腌制等,但最常见的是做成酸菜吃。《吕氏春秋》载:“文王嗜菖蒲菹酸菜,孔子闻而服之,缩而食之三年,然后胜之。”这说明酸菜在周文王时就已被人识用。宋金时代,中医有著名方剂“浆水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记述,浆水有“调中行气,宣和强力,道关开胃,止渴消食,利小便、白肌肤、止呕吐、治泻痢的功效。浆水中饱含乳酸,亦有抵制腐败菌和抗衰老作用。酸菜制法简单,用凉水把苦苣菜淘洗干净,沸水焯热沥出半熟的苦苣菜,然后用凉水浸泡,拔掉苦味,把拔掉苦味的苦苣菜用手掌拧干水分以后放入沸水中煮片刻,并配以少量面粉后倒入缸中。(面粉为了增加酸味),然后加入现成浆水数碗或发酵的引子,最后加入适量滚沸的开水,搅拌均匀后,找一块干净的塑料袋或棉布密封缸口,过一两天就可以食用。(其内色白的水曰“浆水”,菜曰“酸菜”)。庄稼人往往干完农活,大汗淋漓,从田间地头奔回家,吃一两碗酸菜,瞬间清凉舒适,不过瘾者,再喝一碗浆水,酸凉到骨缝里才知足。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大西北苦苣菜最多的山村一尖山村,一个塌墙烂院里,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做着酸菜,她用粗树皮一样龟裂的手择捡着苦苣菜。她算不上漂亮,只是五官协调,佝偻驼背,但看上去不矮,两鬓的头发随意拢在耳后。她衣不蔽体,好多补丁的裤子还是短了半截,露出被阳光晒得焦黑发亮的小腿肚,晦暗消瘦的脸上凹进去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破烂不堪的房屋土台阶上,她五个月大的女儿正爬在一块肮脏的塑料纸上,嘴里嗦着小手指在玩耍,台阶下是一铁桶做酸菜的苦苣水。母亲出门去找了点柴火烧水,可当她回来时,孩子不见了,她先是震惊, 而后发疯似的周围寻找,很快,她发现孩子在铁桶的苦苣水里,她一把抓起水中的孩子,双腿倒立提起,孩子口中吐出好多水。然后她把孩子抱在床上。
“这娃子看来没戏了,下午给大毛捎个口信,明天找点柴火拿出去烧了吧!”炕上纳鞋底的奶奶随口说
“妈,你听听,娃娃鼻子还在喘气,身子还没有完全冰冷,”她哀求
“算了吧,五个女娃子早就是多余,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奶奶头也懒得抬一下。
年轻的母亲全身痉挛,痛苦的抽搐,但血丝覆盖,干枯毛躁的眼睛再也掉不出眼泪。这娃娃来的是多余,但毕竟她心头的一块肉 ,四个女儿已经够她痛苦的,命运又赐给她一个,她不得不接受,这是个生命,既然来了,就要吃喝拉撒,只要活着就行,但就是这么低的要求,老天竟然还是不放过。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厨房,给孩子烧了一碗面汤,可她无论如何也喂不到孩子嘴里,孩子已经不会张嘴了。
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奶奶已经找好了送孩子出门的所有物件,礼仪礼规,深信迷信的奶奶一丝一毫不敢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