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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村口不远的岔口沟河湾里，细小的河水由西向东，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流淌着。河湾旁，一群男人们正在大汗淋漓地忙活着，他们光着黝黑发亮的上身，裤子挽在膝盖上。有的用大铁铲把黏土和水混合翻滚着;有的赤脚踩在泥里用脚腿使劲搓着泥;有的抱着风干的砖瓦往砖窑摆放。灼热通红的砖窑里冒出的青烟笼罩着天空。
“大毛，你家五娃水淹死了，快回家……”
热心的村民们在沟那边的喊声很快传到大毛耳朵里，他来不及穿衣，直接扔掉铁铲往家跑。
“五娃……五娃……”大毛抱起孩子连喊几声”
可孩子全身软弱无力，像棉花一样缩成一团，无动于衷，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个高大粗犷的男人哽咽地再也唤不出声音来，只觉两眼一黑，腿软的如同抽了筋骨，小便失禁，顺着裤腿直流。
虽然他是全村最穷的的人，缺吃少穿，五个女儿，但这个男人从来不嫌多，他爱他的每一个孩子，他宁愿干最苦最累的活养活她们，不仅因为他是父亲，更因为他是全村最善良的人。哪怕路上死一只苍蝇蚊子，他都伤感半天，更何况他的亲骨肉。
“扫把星，死了就死了，哭啥!瞧没出息的怂样，去找李先生算个时辰，明天烧了。”奶奶核桃皮一样斑驳的脸拧成一团
泪水迷糊着大毛的双眼，他趔趔趄趄地朝李先生家走去。此刻，他感觉他出门倒反心里好受点，他是在逃避，以找李先生这个借口。
大毛还没走多远，李先生背着药箱正好给邻村一家看完病回家路过。李先生，六十出头，头发花白而稀疏，双眼皮耷拉，眼神温柔透光,他不仅是方圆数村有名的村医,还懂一点风水，村子里有红白喜事算算时辰。
“大毛，你这是咋了?”
看见神态恍惚的大毛，李先生惊讶地问
“我家五娃……”大毛哽咽地说不下去
“那赶紧去看看”。
很快，李先生到了大毛家，他把了把孩子脉搏，扳开孩子眼睑，然后惊喜地告诉大家:
“这娃娃还能活过来，只是怕以后……”
“以后咋了?”大毛急切地问
“怕以后落下后遗症……”李先生解释
扑腾一声，大毛双膝跪下，他抱住李先生的腿哀求
“只要能活过来就行，求求先生快救救吧!”
“你快起来，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这是我该干的，你这是给我添乱!”李先生生气地说
“造孽呀造孽……”奶奶在床头发疯似地吼
“唉………唉……”年轻的母亲不停地叹气呻吟，是呀!她已经麻木了，在每一次生下女孩时，婆婆就开始诅咒痛骂，而她的痛苦不亚于婆婆，她一次次哭干了眼泪，初一十五，庙上烧香拜佛，她从来没落下，在村子里，她已经自卑到极限，尊严掩埋到尘埃，低着头走路，不敢招惹任何人，生怕别人揭短的一句话会戳伤她的痛处，让她痛不欲生，甚至她麻木错误地认为能生男孩的那是高贵善良能干的女人，她上辈子可能做了坏事，生不了。
“五娃醒了，五娃醒了”大毛高兴地尖叫着。
“过半个时辰，给孩子喂点稀汤水，不要稠，不要油盐酱醋。”李先生边安排边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孩子因为来的不是时候，是累赘，是多余，一直没有名字，可经过这一折腾，大毛反而因愧疚而珍惜起来，应该给孩子起个名字，孩子因为苦苣菜差点丢了命,就叫“苦苣”吧!以后长个记性，再别出事。况且目不识丁的一家人再也想不起更好的名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