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一个村庄最鲜活的标志就是黄昏的浓烟。尖山村的浓烟厚厚的、宽宽的、离屋顶有两三米高。有些浓黑、有些稀白、但都是直向天空扩散,总有种迫切希望升高的内在欲妄。
浓烟最旺盛稠密的季节,就是尖山村人最忙的季节,也是全村人最快乐的收获季节。金灿灿的麦浪随风摇曳,饱满的颗粒急切期盼人们的收割。村民们往往傍晚吃过晚饭后,再准备好第二天一天的伙食,磨完镰刀,伴着星辰,才踏实入睡。
而现在正是麦黄季节,庄稼人开始起早贪黑,兴高采烈地忙碌起来。从地里到麦场,来来去去的人们或人背,或用牲口驮,或用架子车拉,火急火燎让麦子进场。麦场上,东倒西歪的麦子捆堆积如山。从麦子遍山黄到大大小小的麦垛成了形,人们才敢稍歇口气。这样才能躲过夏日里随时到来的暴风雨。
天越热,碾场越好,太阳像毒蛇,火辣辣直吐火星。场边上的秸秆被晒得滋滋发出声响,爬在场边树荫下的老狗,肉皮暴露在外面,只有几根结成疙瘩的脏毛悬挂在身上,吐着舌头不停地呼吸。老母鸡爆红着双眼,咯咯咯在村庄乱窜。而麦场上的庄稼人,戴着大草帽,脖子绑着湿毛巾,热火朝天,有声有笑的在碾场。碾场需要几十人,摊场、碾场、抖场,起场、扬场要一天完成。尤其下午有雷阵雨,必须敢在雷阵雨之前。这时候全村人就会拧成一股绳,各家各户按排序一天干完。
生活虽辛苦,但黄土高原上的人们苦中有乐,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艰苦的生活,骨子里流淌着吃苦耐劳的精神。
叽嘎……叽嘎……
一辆崭新的白色小汽车停在苦苣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位白衬衣黑裤子,浓眉大眼,魁梧高大的青年。
打麦场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苦苣苦苣,快停下手里的活,家里来客人了。”村民们给苦苣喊。
正在摊场的苦苣扔下手中的一捆麦,掸掸身上的麦粒,赶紧向家门口跑去。
“哥,怎么是你?”她惊讶得不知所措。
“你怎么没去学校,干妈了?”黄宏吃惊地问。
“干妈干妈……”黄宏边喊边进门。
“黄爸爸 ,黄妈妈怎么没和你一体来呀?”
“我还没顾上回家,先顺路看看干妈干爹,完了再回家去,爸妈还不知道我来了。"
苦苣妈妈已经不认识黄宏了,看见陌生人,躲在墙圪崂不敢出来。
“干妈干妈,我是黄宏呀!”
“苦苣,干妈这是咋了?”
苦苣开始一五一十把家中发生的变故告诉黄宏。黄宏埋怨道: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事告诉任何人也没办法,所以我们再没告诉你,况且不想再给你添乱,你本来够辛苦的。”
“你们不知道现在大城市都有精神康复医院,把干妈完全可以带过去看看。”
“真有这样的医院吗?”
“当然有。”
“况且中国的针灸技术在世界上都很先进,可惜我只学了一点皮毛,不过明天我给干爸试一下,这次我待的时间长,云南那边医院你嫂子照看着,前几年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回家 ,现在好了,国家医疗事业发展迅速,边远山区医生缺口不大了。”
“你必须去上学,上学是唯一的出路,只有上学,你不仅改变你自己,也能帮助改变更多的人。”
“可这个家……”
“你放心,有哥,你怕什么,我明天先把你送到学校补习班,然后把干妈送到北京精神康复医院。”
苦苣在哥哥的陪同下,又来到这个久违而熟悉的学校,站在校门口,她眼泪簌簌直流,她感激生活能再次眷顾她,给予她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又伤感物是人非,失去的时光和失去的人。坐在补习班教室,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那些可爱可亲的同学们早已各奔东西,她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激动和喜悦,更多的是信念——必须考上的信念。这样就和哥哥一样,帮助更多的人,这信念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