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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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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
2022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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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场》连载

第三章 第二幕 菜圃

第一场 摘柿子

[ 时间 ] 秋天的一个中午。

[ 地点 ] 菜圃,河湾,高粱地。

[ 人物 ]

金枝 十七岁。

成业 二十岁。福发的侄子,正在跟金枝热恋着。

[ 远景 ] 菜圃上寂寞的大红的西红柿,红着了。小姑娘们摘取着柿子,大红大红的柿子,盛满她们的筐篮。然后,她们一个个挽着筐篮,走向另外的一块菜地,逐渐地消失了。

[ 近景 ] 金枝听着鞭子响,听着口哨响,她猛然站起来,提好她的筐篮惊惊怕怕的走出菜圃。在菜田东边,柳条墙的那个地方停下,她听一听口笛渐渐远了!鞭子的响声与她隔离着了!她忍耐着等了一会儿,口笛婉转地从背后的方向透过来;她又将与他接近着了!

【画外音——菜田上一些女人望见金枝,远远的呼唤:“你不来摘柿子,干什么站到那儿?”她摇一摇她成双的辫子,她大声摆着手说:“我要回家了!”像是福发的侄子成业,一边打口哨一边在悠然地唱,暗示金枝上河边约会的声音:

昨晨落着毛毛雨,

小姑娘,披蓑衣。

小姑娘,去打鱼。

【静静的河湾有水湿的气味,男人等在那里。金枝假装着回家,绕过人家的篱墙,躲避一切菜田上的眼睛,朝向河湾去了。筐子挂在腕上,摇摇搭搭。口笛不住的在远方催逼她,仿佛她是一块被引的铁跟住了磁石。

【幕后歌声:

柳丝缠,柳笛尖。盼想见,望欲穿。

河湾水浅蒸人面,草场露深沾衣衫。

男人见我如猛虎,我见男人似面团。

又是惊来又是喜,相见时甜别时酸。

【迷迷荡荡的一些花穗颤在那里,背后的长茎草倒折了!不远的地方打柴的老人在割野草。成业和金枝他们受着惊扰了,发育完强的青年的汉子成业,带着姑娘,像猎犬带着捕捉物似的,又走下高粱地去。

【五分钟过后,成业和金枝来到河岸边的小路上。金枝照水梳头。成业拿出烟袋,装上烟。

金枝 (一边拢着头上的辫子,一边低语)成业,你说找媒人,那媒人咋还不来?

成业 (抽烟。下意识地)那你,真有了?

金枝 (羞涩地,递给成业一件小东西)那还能骗你,骗你狗!这烟荷包,俺都给你绣好啦!

(唱)

一绣黄豆城,城内大扎营。

绣一个曹操,管呀管大兵。

二绣一只船,船内过大年。

八十岁老翁,把呀把桨船。

三绣周文王,渭水访贤良。

姜子牙扶周,灭呀灭纣王。

哎,金叶子锁!哎,银叶子锁!

金锁银锁链儿锁,想哥哥。

链儿锁锁,链儿锁锁,想起了哥!

六拉锁,咿儿吆。

成业 (把烟灰磕打掉,把烟荷包挂烟袋上,抢白地)是《绣荷包》呀,你唱的?俺也会唱!

金枝 (疑惑地)你也会唱?你娘不是早就没有了吗?谁教你的?

成业 (自持地)我是听我婶娘一边给我叔叔绣荷包,一边唱的呀!

(唱)

六绣赵五娘,人是女贤良。

画就了云烟,找呀找夫郎。

七绣七月七,牛郎配织女。

她夫妻相会,难呀难分离。

荷包子戴胸前,妹妹的好手段。

把贤妹美名天呀天下传。

金枝 (深情地)你家到底是找没找媒人呢?

成业 (无奈地)找啦,找了李二叔二里半呀,可被你娘给顶回来啦!

金枝 (不解地)二里半,李二叔?他不是挺会保媒的吗?咋被我娘给顶回来啦?

成业 (憾恨地)嗯,李二叔他说——

(唱)

油灯暗,火绳长。保媒人,费周详。

男大当婚女当聘,闺女大了不由娘。

东村月英西家嫁,西院凤姐东村郎。

你家金枝人品好,人说好女不出庄。

李二叔说,大嫂子,我看把你家金枝许配给福发的侄子成业,那真是天作之合,鸳鸯一对啊!

金枝 (焦急地)那我娘是咋说的?

成业 (气愤地)你娘她——

(唱)

头不抬来眼不张,一口八个不相当。

金枝 (无助地)为啥不相当啊!为啥?

成业 (不屑地)你娘说我婶母名声不好。

金枝 (焦急地)你婶母咋个名声不好呀?

成业 (难为情地)你娘她说我婶母也在这河湾……

金枝 (拉着成业,小声地)我娘她说你婶母也在这河湾……跟你叔叔先有后嫁的?这可是真的?

成业 (果敢地)真的,是真的!

金枝 (完全崩溃地)这可咋整啊,成业?我的脑袋瓜子都要炸啦!成业!

成业 (不管不顾地)爱咋整咋整呗,反正也那个啥啦!

【金枝坐地啜泣。成业看见二里半菜地边上有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正偷金枝家的倭瓜,往车上装呢。成业拉起来金枝就撵。

成业 (大声地)有人偷倭瓜啦!谁?站住!站住!

【幕后歌谣:

三嘛三更里呀,

月亮照当空,

家家户户睡梦中,

叫丫鬟秉上小银灯,

生着火炉给我烘一烘呀哎咳哟。

火炉呀生起来了,

生起火炉满屋暖烘烘。

火炉比我小郎热,

喊它十声九声它不答应呀哎咳哟。

第二场 丢筐篮

[ 时间 ] 接着前场的一个晚上。

[ 地点 ] 金枝家。

[ 人物 ]

朱大爷 五十多岁。

金枝的母亲 三十五岁。

金枝。

平儿。

[ 远景 ] 呼兰河,远处几点渔火;天空几多星星。

[ 近景 ] 该睡觉的时候了!火绳从门边挂手巾的铁线上倒垂下来,屋中听不着一个蚊虫飞了!夏夜每家挂着火绳。那绳子缓慢而绵长的燃着。惯常了,那像庙堂中燃着的香火,沉沉的一切使人无所听闻,渐渐催人入睡。艾蒿的气味渐渐织入一些疲乏的梦魂去。蚊虫被艾蒿烟驱走。

【金枝去月英家替鞋样子,母亲还没有睡的时候,有人来在窗外,轻慢的咳嗽着。是朱大爷提着筐篮。上。

朱大爷 (把筐篮交给金枝的母亲,悄悄地)他嫂子,金枝没在家吧?这是你家的筐篮,撂在河边的。

金枝的母亲 (惊讶地)她不在家,她去月英家替鞋样子去啦。你看看,朱大爷,这丫头整天丢魂似的,摘柿子,咋把筐篮都丢了!

朱大爷 这没啥啊,年轻人嘛!那我走了。

金枝的母亲 (忽然想起来什么)哎,朱大爷,你先别走。这几天我总觉得外面有些闲话,可他们见我就不说了——是不是我家金枝有啥事啦?

朱大爷 (谨慎而又无顾忌地)那我就告诉你,他嫂子。

(唱)

水车转,水声潺。街市上,起流言。

都说金枝起邪念,一筐柿子摘半天。

见天晌头跑河湾,还把筐篮丢河边。

河湾不是好地方,那个丫头就算完!

这是我下工的时候听他们传说的,也不知道是真假,你自己问问金枝吧,但可不要吓着她啊!那我走啦。

【朱大爷下,金枝的母亲眩晕了。她一手支撑着腰,一手扶着水缸。

金枝的母亲 (惊惧地)我好糊涂哇!

(唱)

苦菜花,开路边。母女俩,苦熬煎。

忽听金枝遭人语,顿觉家中雷打天。

朱大爷人不撒谎,金枝鬼她竟相瞒。

为娘的应有预感,只恨我糊里糊团。

【画外音——那边又有女人故意大声地开始议论金枝了:“上河沿去跟男人,没羞的,男人扯开她的裤子?”又有回音响亮起。

【这声音使金枝的母亲自己重重地打了两个耳光,瘫倒在地上。金枝拿鞋样子,上。

金枝 (惊愕地扶起娘)娘,你咋的啦,娘!

金枝的母亲 (缓缓地)把筐篮放回院子里去。

【拿起来筐篮,金枝傻眼了,原来是自己摘柿子丢的啊!金枝的母亲却夺下筐篮,开始愤怒了。

金枝的母亲 (恨恨地)小死鬼儿!你还想摘柿子吗?金枝,你不像摘柿子吧?你把筐子都丢啦!我看你好像一点心肠也没有,打柴的人幸好是朱大爷,若是别人拾去还能找出来吗?若是别人拾得了,名声也不能好听哩!福发的媳妇,不就是在河沿坏的事吗?唉!那是怎样的人呀?以后婆家也找不出去。她有了孩子,没法做了福发的老婆,她娘为这事羞死了。

金枝 (躲靠到门框上,下意识地)娘,娘!

金枝的母亲 (气不打一处来)灯油快干了,还不给油灯添水去!

【金枝的母亲一口咳嗽上来的痰,恰好都迸溅到金枝的脸上。金枝的母亲趁势发作起来。

金枝的母亲 (顿时真的火了,厉声地)呸!该死的!你真那个啥啦,你?

金枝 (一边拨灯花,一边擦脸,自言自语)这都怨我自己呢?

(唱)

水花响,灯花亮。人难为,口难张。

事到如今无颜面,路逢歧途有彷徨。

娘拉扯我不容易,我顺从娘理应当。

休说成业人撞莽,莫道二叔事不详。

【金枝立时夺下母亲手中的筐篮,要趁着夜色去地里摘柿子,作为补偿。

金枝 (推开门,突然肚子剧痛,只好停下来)怪只怪啊——

(唱)

那丢魂的金枝我,这该死的柿子筐!

金枝的母亲 (却负罪似的,顿时又起了善心)别去了,天色已经晚了,一个人,地里是常常有狼的。你有病了,金枝?

【金枝趴在炕沿边上。无语。金枝似乎在沉想的深渊中被母亲踢打着自己的灵魂。

金枝的母亲 (喜怒无常地)你发傻了吗?啊,你失掉了魂啦?我撕掉你的辫子!

【金枝没有挣扎,倒了下来。母亲和老虎一般捕住自己的女儿。金枝的鼻子立刻流血。

金枝的母亲 (有气无力地)小老婆,你真能败毁。摘青柿子!你,不服气吗?

【金枝妊娠反应,开始呕吐了。

金枝的母亲 (又一次崩溃而急迫地)小老婆,到底是……谁呀?金枝!

金枝 (站起来,坚定地)娘,别问了。二里半……李二叔,不是到咱家来过了吗?娘!

金枝的母亲 (软了下来,却又发疯似的求饶)那该咋办呢?叫我顶走了,已经。你睡觉吧,那我……我去请你李二叔。

【金枝的母亲下。金枝去晤被子。须臾,平儿上。

平儿 (大声地)金枝姐,你娘掉水啦,我爹一个人拉不上来,你快去救呀!

【幕后歌谣:

四嘛四更里呀,

月亮照正西,

奴的心中只有你,

奴要有三心并二意,

天打雷轰死我自己呀哎咳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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