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刑罚的日子
[ 时间 ] 夏天。
[ 地点 ] 五姑娘的姐姐家。
[ 人物 ]
五姑娘的姐姐 二十六岁。临产。
五姑娘的母亲 五十岁。
五姑娘姐姐的丈夫 红脸汉,三十岁。
收生婆 五十五岁。
五姑娘。
老王婆。
福发婶子 四十五岁。
[ 远景 ] 房后的草堆上,温暖在那里蒸腾起了。全个农村跳跃着泛滥的阳光。小风开始荡漾田禾,夏天又来到人间,叶子上树了!假使树会开花,那么花也上树了!房后草堆上,狗在那里生产。大狗四肢在颤动,全身抖擞着。经过一个长时间,小狗生出来。暖和的季节,全村忙着生产。大猪带着成群的小猪喳喳的跑过,也有的母猪肚子那样大,走路时快要接触着地面,它多数的乳房有什么在充实起来。
[ 近景 ] 五姑娘的姐姐家。幔帐半遮的土炕,一张饭桌,一口躺箱。清贫至极。
【幕后歌声:
夏天暖,夏天长。天忙生,地忙养。
黄狗生个白花狗,青羊产个黑花羊。
四姐养个大胖小,五姑捡个小姑娘。
人与牲畜一起忙,忙生忙养为哪桩?
【产妇五姑娘的姐姐,头缠青布,半卧在炕。她的母亲,在地上忙来忙去的走。五姑娘姐姐的丈夫红脸汉走出门去。五姑姑跟着老王婆一起进门来。
老王婆 (向着五姑娘的姐姐,关切地)他姐姐,不是说还有半拉月的吗,咋这么快?
五姑娘的母亲 (遗憾地)他三婶,看又把你折腾来啦!!孩子已经落草啦。
老王婆 (疑惑地)落草啦,孩子?
五姑娘的姐姐 (坚强地)三婶啊,别提啦!
(唱)
本来在地割羊草,感觉不好忙进房。
撂下窗帘撂幔帐,卷起炕席靠炕墙。
收生婆婆讲究大,说我坐草不吉祥。
回头又把草卷起,坐着土炕光脊梁。
老王婆 (不解地)哪那么多讲究的?
五姑娘的母亲 (无奈地)说是压柴(财)!
(唱)
好歹熬到天放亮,鸡叫三遍不开张。
产婆说是要闹事,换个人来理应当。
五姑娘 (抱歉地)那个收生婆无奈拎着盆就走!我娘说,赶快把三婶叫来啊!这不,就把你给折腾过来了。
五姑娘的姐姐 (依旧坚强地)三婶啊!
(唱)
说罢我即昏死去,红脸说我把死装。
脱下靴子骂贱货,一只靴子打上墙。
我混乱中忙站起,孩子哗啦掉炕上。
五姑娘的母亲 (痛心地)他三婶,你看看,还有救没救啊?女人,真是没法子啊!
【老王婆和五姑娘一起检验,孩子早已经没有气息。老王婆做口对口呼吸也无济于事。老王婆示意叫五姑娘把她红脸姐夫叫上来。红脸汉,上。
红脸汉 (历来如此地,并不在乎地)那就赶紧吧……三婶!
老王婆 (果断而惋惜地)他姐夫啊!
(唱)
找来一捆新谷草,捆上三道把他装。
送到南岗阳坡上,且莫回头漫思量。
再生爹娘世没有,再生儿郎一大帮。
年轻轻地忙生养,来年这暂又声张。
他姐姐,你也别上火,好生将养啊!快去吧,他姐夫!
【五姑娘的母亲与红脸汉抱孩子下。福发婶子急匆匆上。
福发婶子 (向老王婆,哀求地)三嫂,过去一趟吧,成业媳妇金枝也要生啦!
老王婆 (半信半疑地)金枝,金枝不是刚刚结婚才四个月吗?
【幕后歌谣:
葱丝儿,肉丝儿,
花椒大料拌馅子,
尝尝好滋味儿。
咿个呀儿吆儿吆,
尝尝好滋味儿。
大嫂子,卖饺子,
咿个呀儿吆儿吆,
尝尝好滋味儿。
第二场 金枝河边生子
[ 时间 ] 接前场的那个夏天。
[ 地点 ] 呼兰河边。
[ 人物 ]
金枝。
成业。
老王婆。
[ 远景 ] 阳光下,一片草塘,弯曲的呼兰河静悄悄地流淌着。
[ 近景 ] 河边。四月里,鸟雀们也孵雏了!常常看见黄嘴的小雀飞下来,跳跃着啄食。小猪的队伍逐渐肥起来,只有女人在乡村夏季更贫瘦,和耕种的马一般。隐约的草丛,传来单调的捣衣声,叫人犯困。
【刑罚,眼看降临到金枝的身上,使她短的身材,配着那样大的肚子,十分不相称。金枝还不像个妇人,仍和一个小女孩一般。但是肚子膨胀起了!很快做妈妈了,妇人们的刑罚快擒着她。并且她出嫁还不到四个月,就渐渐会诅咒丈夫,渐渐感到男人是炎凉的人类!那正和别的村妇一样。
【坐在河边沙滩上,金枝在捶板石上洗衣服。太阳直照着河水,对岸林子的倒影,随逐着金波荡漾着。成业在后边,站在远远的地方,他抽烟呢,他是准备下地了。
成业 (随口干预地)大晌午头的呀,你洗衣裳!懒老婆,晚上你做啥来?
【幕后歌声:
太阳高,水潦漂。捣衣声,好心焦。
当牛做马谁酬犒,女人生来命相薄。
晚上陪着男人觉,早上起来把饭烧。
晌午洗衣河边照,一天到晚好辛劳。
听惯骂来捱惯打,显怀身子不禁敲。
【金枝在石板上一滑动,把腰闪了。
金枝 (着急地)成业,不好啦!你快过来,帮帮我。
成业 (大声地)帮你啥呀!我要下地啦!你自己整吧。
金枝 (痛苦地)成业,真的,真的,不行了,我!
(唱)
水声潺,蛙声喧。忽然间,人影旋。
顿时感觉肚子疼,四肢无力眼发蓝。
伸手摸摸似是血,一泡黄水撞裤衫。
成业,成业!快快,生啦!
成业 (依旧大声地)你起来自己走回去啊!
金枝 (更加痛苦地)成业,我走不了啦!
成业 (似乎觉警地)我背你啊!
金枝 (有气无力地)也不行啦!
(唱)
前头不远找三婶,快快叫她莫迁延!
成业 (还是埋怨地)好吧!我这就去。
(唱)
晚上不把衣裳浣,偏偏这时到河边!
【成业急忙下。赤身的女人,金枝她一点不能爬动,她觉得她应该等着老王婆来,跟他一起,才能为生死再挣扎到最后的一刻。辽阔的草塘,平静的河面,安然的金枝。
【老王婆带来一瓶子水,跟成业一起,上。
老王婆 (很有经验,毫无惊恐地)喝一口水!她从什么时候起?
成业 (不再埋怨地)刚刚,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
【老王婆给金枝饮水,叫她增加些力气。老王婆开始熟练地指挥金枝配合接生。
老王婆 (一边动手,一边安抚地)马上就出来啦,瞧瞧,这不是露头儿啦!
(唱)
柳绵飘,日影摇。这河套,好地梢。
金枝金枝你挺住,年轻轻地用力刨!
四下无人多青草,愿意咋嚎就咋嚎。
你须跟我配合好,咱把孩儿一起包。
生啦,成业!
成业 (急于地)生啦?是个啥?
老王婆 (一边解下自己的衣衫,一边包孩子,深情地)是个丫头。成业,你把金枝裤子提起来,这里时间长了会受凉的。咱们走,回家!
【老王婆抱着小金枝,成业背着金枝,离开了叫他们永志不忘的草塘与那河边。
老王婆 (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开玩笑,风趣地)我要还能够生养一个那该多好哇!——你们昨晚是不是干那事啦?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啊!你们年轻!
【幕后歌谣:
小老妈在上房打扫尘土,
打扫那东屋啊又到西屋。
东屋那个西屋打扫完毕,
我来到客大爷的小内屋。